李斯没想过会与扶苏在空荡街头相遇,经过咸阳宫时脚步匆匆,却见大门从内打开,走出一个神色温和、身姿卓然的弱冠少年,对方朝这边望来,只一眼,李斯便认出那是长公子。
想起陛下的命令,李斯不敢停留,脚下却不听使唤,宛如灌了铅般沉重,迈不开一步。
长公子的温和与仁爱曾让无数人心生敬仰。却因赵高李斯的阴谋,被迫自尽,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害人终害己,李斯再明白不过这个道理,他曾位及丞相,智谋与才华本足以彪炳史册,然而,他的人生却因自己的权谋与野心,走向了悲剧的终点。
如今两人在地府相遇,李斯面对扶苏,心中充满了愧疚与悔恨。
他深知,是自己的一念之差,改变了扶苏的命运,也让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李斯颤抖着声音,向扶苏请罪:“公子,斯错矣悔矣。当年所作所为,实在罪不可赦。我为一己私利,不惜陷害忠良,让您遭受了不该有的……”
然则温善有礼的长公子扶苏却冷脸以待,面若寒霜,看向李斯的眼神由恍惚转为冷漠。
他淡淡地抬手打断道:“李斯,你的道歉,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你曾经犯下的罪行,已经让我失去了生命,大秦也因你们的一己之私走向覆灭。你的悔恨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我不会接受你的道歉,不管是大秦结局也好,我们之间的恩怨也罢,在地府之中,永远无法化解。李斯,你好自为之。”
李斯听了扶苏的话,心中更是痛苦不堪。
他心中明白,自己曾经的罪行已经无法挽回,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扶苏逐渐远去的背影躬身拜下。
再起身,弯腰拍抚膝下灰尘,抬眼又瞧见悠闲半倚在门处的嬴政。只见他凤眸眯起,瞧着扶苏的背影微微勾唇,神态柔和,转而看向李斯却冰冷刺骨,仿佛隔着一层冰晶。
被陛下抓包违抗命令的场景,李斯不假思索又是一骨碌拜下,冷汗潸然。什么倒霉日子啊。
嬴政冷冽目光盯他半晌,最终却也仅仅是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扶苏与李斯的谈话,嬴政自然听见了。既不接受道歉,但也不加追究,这态度还真是符合嬴政对长子一贯的了解。
扶苏有原则、有骨气,对于李斯的背叛和陷害,他自然无法轻易原谅。但另一方面,嬴政猜想,扶苏可能认为,在地府之中,过去的恩怨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他更关注当下。
况且,也正是因为扶苏的漠然处之,才更让李斯深刻反思,默默承受由他自己亲手带来的无尽折磨。
嬴政对此很不屑,李斯悔的不是所做之事,他只是后悔选错了人,扶了那么个废物上位,导致后面的发生的一切。
…
“陛下准公子出门了?”
蒙恬见来客是扶苏,很是惊喜。
“算…是吧。”听到蒙恬的发问,扶苏想起昨夜的事,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含糊回答。
连边上喝茶的蒙毅都看出扶苏的敷衍之意,偏蒙恬瞧不出,还在大喇喇发言:“奇怪,前两日我和蒙毅还上门过,陛下直接把我们关在门外不准进,态度转变这么快……”
“哥,你话真多。”蒙毅翻白眼,陛下转变态度还得跟你请示不成,这话他不敢说,只敢在心里吐槽。
“你小子敢蛐蛐你哥!别动!”
“你敢打我的话,我等会儿就去告诉祖父你不练武,天天就躲在书房偷看话本子!”
扶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夸赞一句茶好,便笑呵呵看着蒙家俩兄弟斗嘴。
直到蒙毅收场,三两下收拾了一下形象,转向扶苏,笑着开口:“让公子见笑了。”
“哈哈,没想到来了地府,蒙上卿和将军还是这般打闹,真是…兄弟情深?”扶苏看了眼被打成熊猫眼的蒙恬,试探道。
听着最后几个字尾调上扬,蒙毅摆摆手:“怎么听着公子怎么还疑问上了,我与兄长自然是兄友弟恭,相亲相爱。”
蒙恬不满出声:“我要告爹你打我!”
蒙毅权当没听见:“不知今日公子造访是有何事?”
“这个嘛。”扶苏沉吟了一会儿,又瞥向捂着眼睛一脸好奇的蒙恬,忍俊不禁,“前端时日碰上武安君相聊甚欢,今日本来想邀蒙恬一起去拜访武安君的,可是……”
“好啊蒙毅都怪你!”蒙恬听罢气愤不已,就差跳脚,“你看看我这个样子怎么出门?被弟弟打的,说出去太丢脸了!”
蒙毅尬尴地挠挠头,讪讪道歉,然后谄媚道:“公子你看我哥这模样不太雅观,要不带我一同前去也行,兵法一道,我也颇有研究。”
此话不假,蒙毅虽是文臣,但蒙家三代为将,自幼习武是基本操作,兵法之道自然也大有涉及,蒙毅自谦不说深谙,却也耳濡目染。
蒙毅期待星星眼,蒙恬咬牙切齿脸。
扶苏见此情形感到一阵好笑,心说以后要常来走动,多多观看兄弟二人的日常,不愧是蒙家俩活宝,以前怎么没发现如此搞笑。
“扶苏。”
正当扶苏准备拍板说打算三人一起前去时,不怒自威的熟悉声音自身后传来,扶苏顿时浑身一僵,随即露出乖巧笑容转身行礼:“父皇。”
见陛下到来,蒙氏兄弟二人面面相觑,暗道不好,公子肯定是偷溜出门。
果然——
“吾儿这是要去何处玩耍,怎的出门也不同朕说一句,真让父皇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