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那个废太子 第1章 梦里看花

红亮的鲜血蜿蜒着流淌到红漆柱旁，威严的宫殿静静矗立着，尽管烈日炎炎，但门框处红柱旁的鲜红还是让人感到寂冷。

紧闭的殿门外只有面白无须的胡运胡公公静静的站着。

赵瑞灵身着淡黄色的繁复锦衣从不远处款款走来，头上珠钗随着步伐微微摇晃，她走到弓着腰低垂着头的胡公公身前问道：“陛下在里面吗？”

胡公公轻轻点了头，并不抬头看她，原本弓着的腰却因这个动作弯得更低了。

不是对赵瑞灵的轻视，而是对里面的人的恐惧，刚才的凄厉惨叫和求饶声，混着眼前凌乱的鲜红，令胡远紧贴着身体的太监服湿润不堪，眼眶发白竟是被吓得一时缓不过神。

赵瑞灵极轻的叹了口气，又问道：“陛下一人在里面吗？”

胡远这才稍微挺直腰杆恭敬回话：“皇后娘娘，陛下今日心情不太好，刚挑了两个人的手筋脚筋，又亲手杖杀了好几个人，现下正在里面……如今场面混乱气息浑浊，您要不先回去，容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原本以为赵瑞灵会采纳他的提议，没想到对方只是轻轻蹙了蹙眉便摇着头拒绝他：“不必，我进去看看吧。”

想到姜绍云今日的举动和周身散发的森冷气势，胡远心有余悸还是想再提醒一下赵瑞灵：“皇后娘娘……陛下今日……”

赵瑞灵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姜绍云自即位以来行动作风越发阴戾，一言不合就砍头杖毙，朝中大臣颇有怨言，但无人能约束姜绍云，他太过随心所欲，似乎想把暴君这一身份坐实下去。

但赵瑞灵却不怕他，因为她知道，原本的姜绍云是个谦谦君子，心中装着天下装着百姓，只是世事多磨，被迫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罢了。

她推开紧闭的大门，吱呀声如同古老的洪钟，在空寂阴冷的大殿里回响，破门而入的阳光短暂的挤进后又被隔绝在门外。

赵瑞灵忍受着殿内的阴冷，她向前几步，看着静静的背对着她站着的姜绍云一阵恍惚，脑海里似乎有道声音告诉她不应该来这里，她不适的晃了晃头，那道背影才渐渐清晰起来。

姜绍云负手站立，挺拔的身姿被玄黑色的长袍包裹着，腰间束带上一条金色亮眼龙盘缠着，周身气势威严，但赵瑞灵更多的只是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阴郁气息缠绕着他。

她心里生出一丝不真实感来，好像她此刻不应该是在此处，但应该在哪呢？她不知道。

掩住心里的思绪，赵瑞灵轻声开口：“子阳？”

背对着她的姜绍云没有任何反应。

她不安的上前：“子阳，你怎么了？”

随着她的上前，四周像是有迷雾一般散在她眼前，让姜绍云的身影变得朦胧起来。

不安越来越强烈，脑海里叫嚣着让她赶紧离开的声音越来越大，赵瑞灵急切一喊：“姜绍云！”

谁知原本背对着她毫无动静的姜绍云突然转过身，红着的双眼像是愤恨又像是悲切，眼里流淌出两条血泪，厉声的朝她喊道：“你还不快醒！”

眼前迷雾突然散开，赵瑞灵被姜绍云的样子给惊了一跳，随即身体猛的坠落。

“子阳！”

赵瑞灵大喊着猛的坐起来，大口呼吸着，心脏砰砰砰的直跳，看着四周的漆黑才反应过来，刚才是做了梦。

但是，梦里的一切让她那么的不安，姜绍云最后流着血泪的样子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她紧紧的揪着衣服，恐慌和不安渐涌，姜绍云呢？她慌忙的往旁边一通乱摸，床铺是冷的，没有人。

她又急切的爬下床，眼睛还没完全适应黑暗，被被子一绊滚下床去，她却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几乎是跌爬着推开勤宫的门。

门外静寂无声，连月光都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

一个人也没有。

那姜绍云呢，姜绍云去哪了？

赵瑞灵心中大概有了方向，不敢耽搁的跑去，不安恐惧不断冲击着她，她不明白为何一个梦会让她如此，但似乎一切早有预料，赵瑞灵不敢往深处想。

她想，只要见到姜绍云就好了，一切不安都会被抹掉。

但当她推开门，看见软榻上似乎在歇息的人时，她像是不敢再向前一步了。

昏暗的烛火不断摇晃着，将软榻上的人照得如此不真实。

“子阳？”

赵瑞灵缓缓上前一步。

“子阳？”

喊出的话语逐渐颤抖哽咽。

她像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上前的腿一下子软了下去，赵瑞灵跌倒扑在软榻旁。

她抬头，看见那跳跃着的烛火下，姜绍云那安静的眉眼。

赵瑞灵张开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她撑着爬起来，跪在软榻旁，争先涌出的泪滑进嘴里，很咸，也很苦。

眼神涣散的姜绍云像是察觉到她的到来，缓缓将头转向她：“对不起。”

赵瑞灵摇着头：“不要丢下我。”

姜绍云双眼失焦，费力张嘴发出断断续续的气音：“对……不起，我撑不下去了……衡儿……会，即位，我已，安排好一切……”

“不要，不要…”

最后，姜绍云努力撑起双眼，想要再认真看她最后一眼，终究不过一瞬，便嘴角带笑，闭上了眼睛。

郭绍云紧闭着双眼躺着，脸色灰败，嘴角留下一串细小的血痕，已经没了呼吸。

眼眶早已发热，尽管心里已经做了准备，但当赵瑞灵真实的面对着这一事实时，还是难以接受。

她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颤抖着双手不断揉搓着他的脸，企图让那苍白的脸也染上一些红润。

离去的时候，他是很放松的。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赵瑞灵才更痛苦，她无助的抱着他的身子，张着嘴想要大哭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有不断滴落的泪诉说着她的悲伤。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将他移上床的，又是什么时候躺在他身旁睡过去的。

她只知道自己做了个梦，梦见了和姜绍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簌簌白雪飘落着，覆在赵瑞灵那冻得青紫、毫无知觉的手上。手背残留的温度已不能将雪融化，于是，赵瑞灵只能躺着，眼睁睁的看着那晶莹的雪，将她的手盖住。

好饿，好冷。

入眼皆是茫茫白雪，以及白雪上，那些凌乱的脚印。

今日是四皇子姜绍云施粥的日子，所有灾民和乞丐都争着抢着上前，企求一顿温饱。

在这个天灾不断的年限，朝廷早已有心无力，唯有四皇子坚持不懈的布粥。

赵瑞灵听着不远处的喧闹和大口喝粥的砸吧声，她原本冻得麻木的身体也开始回暖感觉到一些饥饿。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她好饿，好饿，也好冷，只要喝一口粥就好了，她想。

但她挣扎了半天，也不曾挪动一分，她微微喘着，竟感觉自己像是要死在这个冬天了。

“殿下，这里还有一个人！”

她听到耳边传来人声，和离去的脚步声。

不一会，又有一道急切的脚步声传来，离她越来越近，最终，停在自己耳边。

一双手将自己扶起来。

赵瑞灵感觉自己的视线徒然升高，但麻木的身体和头脑已经让她分辨不出什么了。

等身体回暖，意识渐渐清晰时，赵瑞灵才惊觉自己身处何处。

她不知所措的看着不算繁华，却整洁有序，暖烘烘的房间。

前方帘子被掀开，一道修长的身影走进来。

姜绍云披着白色裘服，墨发被一根玉簪半束着，披风领子处的雪毛衬得他整个人面若暖玉。

看见她醒着，他笑着端着一碗粥走过来：“你感觉怎么样？”

看着他关切的眉眼和递过来的白粥，赵瑞灵愣愣的看着他，伸出手想要接过，却在即将触及的瞬间猛的缩回。

她无助的低下头，将双手躲在身后不断的擦着。

太脏了，她想。

他的手是那样干净那样好看，而自己的手是那样脏那样丑陋，手指又粗又肿，全是冻疮，还脏兮兮的。

她心里生出无数的自卑不堪来。

姜绍云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将碗放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躲在身后的手拉了出来。

然后，就这样牵着她来到了桌子旁，上面放着一盆温水，将她的手轻轻放在水里。

感受到她的闪躲，他只轻轻按住她，说道：“洗了手就吃饭吧。”

见她还是低着头，他继续说道：“这场雪下的太久了，但你也挨到了现在。能活着就很好了，不是吗？”

闻言，她才开始在水里搓着手。

是啊，能活着就很好了，还有什么能比性命更重要呢？

没有安慰的话语，只是简单的陈述就让她心里的雾霾散开了些许。

待她洗完，他端着那碗粥放在她面前，轻轻说道：“吃吧。”

饿了太久，空了许久的胃一见到暖暖的食物便开始蠕动，赵瑞灵大口大口的吃着，直到将一大碗粥都舔了个干净，她才不好意思的放下碗。

姜绍云表情始终未变，等她吃好后，拿出一盒药膏放在桌子上，然后推向她：“涂上吧。能让手上的伤好得快点。”

赵瑞灵鼻尖发酸，她慢慢的伸手拿过，嗡着嗓音低声道：“谢谢。”

她吸了吸鼻子，又重复一句：“谢殿下。”

姜绍云轻笑出声：“不客气。我七日后还会来此，你到时候可要跑快点，争取跑到最前面，可不要像这次一样落单了。”

虽语带调侃，但神色却很认真。

看着他明晃晃的笑，赵瑞灵低下头，轻声应了一下。

见他起身要走，赵瑞灵胆从心生，忙伸出手抓住他的腰间，她感到自己掌心握住了一个小小的冰凉凉的东西。

看见他惊讶的表情，赵瑞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正想放下手，就听姜绍云带笑的嗓音传来：“喜欢这个玉珠吗？”

赵瑞灵松开手，才发现自己握住的是他腰间和玉佩一起挂着的暖玉色玉珠，圆圆的，小小的。

姜绍云将那串玉珠取下放在她的掌心：“那收下这个，就当是你答应我刚才提的要求了。下次，我要在最前方看到你。”

赵瑞灵认真的看着手心里的玉珠，听到姜绍云叹息的嗓音传来：“雪不会下很久的，春天总该会来。”

是的，春天总该会来的，活着就好了，活着就能见到春天了。

姜绍云不知何时已经离去，赵瑞灵只感受着掌心的冷玉在手温下，渐渐变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