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意与沈清梦相对而坐,马车很稳当。连意背靠车厢,抬手掀开车帘。
青州王城名为丰都,街上来往之人众多,几乎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小贩们吆喝着,招呼客人。
马车后面跟着长长的一条队伍。
青州与稷下学宫所在的月岛有贸易往来,通往月岛的海路危险至极,每当学宫招生时会派专人来接。这时去月岛最安全,每年都有许多人缴纳高昂的船费上船,前往月岛搏一个机会。因此,前往月岛的人格外多。
连意没有做好事不留名的习惯,她放下车帘,看向沈清梦。
“听说沈北业打算偷偷混进月岛通商的队伍里。”
连意打量着沈清梦的神色。沈清梦面色并不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像是没睡好。
脸色冷淡至极,眉眼皱起,像是压着深深的戾气。听见这话,也只淡淡点头,示意知晓。
礼尚往来,沈清梦也道:“李夫人的侄子意外死于山匪。”
连意垂着眸,闻言笑了笑。“殿下,这几日没睡好吗?”
连意给沈清梦斟茶,纤细白皙的手将茶杯送到她眼前。沈清梦看了连意一眼,伸手接过,没喝,也没有应她。
连意也不介意,心下思绪纷扰。沈清梦与她描写的脾性不同。原著这个时期的沈清梦最是温雅,手段如何暂且不说,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气质温和。
这段时间,她也曾向白芍询问过沈清梦。白芍将她知晓的一一告诉了连意,这些年的大致发展与她设定的剧情没有太大的差别,直到沈清梦身中炎毒之后,沈清梦的性格变得越发古怪,阴晴不定。据那书灵所说,这世界重置过九十九次,每次沈清梦死于献祭后,世界就会重新开始。
沈清梦是被一场大火烧死的,炎毒会让她每日子时承受一个时辰的灵魂灼烧之苦。大约是死了九十九次,火焰炙烤的痛铭刻在她的灵魂,炎毒诱发了这种痛苦。
嗒。
茶杯被沈清梦重重放到桌上。连意思绪被打断,抬眸望向沈清梦。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沈清梦不知道从哪里摸到一把折扇,唰一下展开,挡着连意看她的视线。
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有怜悯,有惋惜。沈清梦不喜欢。
“你刚刚在想什么?”沈清梦很轻易就猜到,连意刚刚那段可疑的沉默,就是在想她。联想到刚刚的问话,沈清梦面色古怪,这人该不会因为她没睡好,就猜她在皇宫过的不好吧。
下一秒,沈清梦收回心思,这不可能,连意可不像是心软又愚蠢的人。
连意眼前被大片的红遮挡,她很快想到自己刚刚做错了一件事,不该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沈清梦的,她最讨厌被人可怜。
视线被遮挡,连意并不介意。她习惯性地微笑着,道:“殿下处理公务通宵达旦,我作为青州子民,心中希望殿下好好休息,却也知道殿下为民之心,心中不由敬佩,也为殿下的劳累而担忧。”
眼前的折扇被拿走,入眼便是沈清梦犀利的眼,但到底是没有再计较,避开视线,淡淡道:“无妨。”
连意笑意加深,果然,拍马屁是有用的。
沈清梦敲了敲桌,青一入内。
“殿下。”
“出了青州,让沈北业意外身亡。”沈清梦淡漠道。她不打算让害自己中毒的人活太久。
“是。”
连意制止:“王女殿下,不妨听我一言。”
沈清梦目光冷淡:“你想让我放过他?”
连意微笑:“怎么会呢?沈北业是摄政王的亲儿子,若是就这样死了,摄政王怕是会对王女殿下有意见。”
“只是意外。”沈清梦淡淡道。
“摄政王不是傻子。”连意轻声道:“再说,殿下这些时日日日受灼烧之苦,怎么能让他死的那么干脆。”
沈清梦折扇搭在手中,问:“你有什么高见?”
“捧杀。”连意淡淡道:“沈北业年少轻狂,自小养尊处优。月岛鱼龙混杂,以他的性子,活不了多久。”
“殿下根本不需要为此脏了手。”
沈清梦若有所思,末了点点头,吩咐:“青一,都听见了?”
青一:“听见了。”
“按她说的做。”
“是。”
青一退出去后,沈清梦揉了揉额角。
连意体贴入微:“离目的地还有很远的路程,殿下休息一会?”
沈清梦摇头,取出大陆地图。
“水灵珠在哪个位置?”沈清梦问。
连意指尖在地图上青州的位置停顿了一会,往西南方向滑动,停留在云留城。
不等沈清梦问,她就道:“这是不是水灵珠的藏身处,我也不太清楚。母亲给我讲故事时我还小,这是我根据母亲所说,推测出的其中一个位置,倘若不在,我会告诉殿下下一个地点。”
连意侧头,看着沈清梦,笑得很温柔。沈清梦没在乎连意耍滑头:“你知道欺骗我的下场。”
连意乖巧点头。
“云留城,西南方,位于青州边境,四季炎热潮湿,植物繁茂,虫子毒物甚多。”
连意:“传闻那边的人善巫蛊之术。”
“不是传闻。”沈清梦道:“有一部分特殊的人会饲养毒虫。”
连意惊讶:“那会不会很危险?”
沈清梦淡笑:“不会,大部分都是普通的毒物,对修仙之人没有效果。”
连意沉默,她又还没有开始修仙。
沈清梦看了眼连意,又加了句:“我会保你性命。”
连意应了声嗯,心里想着,该想办法升级了。沈清梦说包活,又没说怎么活。万一只剩一口气呢?
沈清梦的马车不一般,前头拉着马车的马是飞马,离开王都之后御空而起,直接飞走了。
连意坐在沈清梦的身边,也没打算再换位置。
她闭着眼眸,回忆着关于这个世界的修炼设定。
连意在修炼段位这方面直接参考了前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不过这个世界灵气逐渐枯竭,足有近千年没有化神修士出现过,更别说飞升成神。
现如今最强不过元婴,修仙者中练气筑基者比比皆是,其中许多垂垂老矣者,在这个境界蹉跎半生,然后化为一捧灰。
沈清梦十八岁筑基后期,在这个灵气贫瘠的时代毋庸置疑是个天才。在一些小门派中,筑基后期足以当宗主。
连意灵根不错,等级太差,等到了云留,她需要搜集一些灵草灵药服用,提升灵根等级。早点修炼,活命的机会更大。
连意闭上眼,默默修炼。这两天连意想法子把书灵召唤出来,逼迫它把自己曾设定的最强心法交出来,经过友好交流,书灵高兴地把心法给了她。
这心法能够适配所有功法,甚至能和其他功法叠加使用。最适合打基础,后期能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威力。
连意闭上了眼,沈清梦肆无忌惮地打量她,连意身上的莲香有古怪,这个人也古怪。她派人查过连意,前十六年明明是个怯懦安静的少女,连杀只鸡都不敢,怎么突然之间就对人命漠视,对生死置之度外。
还有她身上奇异的莲香,沈清梦查过,除了自己,没有人闻到过莲香。为此,沈清梦特意命人寻了名医为自己诊脉,结果自然是没问题的。
沈清梦探究地看着她许久,想,这人看着还算顺眼,等失去作用,她可以死的干脆些。
——
两个时辰后,连意睁开眼,发现沈清梦不在马车里。
连意掀开马车帘子,看见沈清梦坐在外面,马已经落地,不在天上飞。听见动静,沈清梦回头。
连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殿下,我睡了很久吗?”
“一上午,”沈清梦嗤了声:“你可真能睡。”
连意抱歉道:“这两天没休息好。”闻言,沈清梦倒没再说什么。
“这是哪?“
附近只有这一条小道,周围被密林围绕,遮住了头顶的烈阳,显得阴森森的。
“云留城周边山野,下午就能到云留。“沈清梦解释了句。连意点点头,也没再进去,端了个凳子坐在外面。
青一忽然道:“殿下,前面有一家客栈。“
连意顺着青一的视线看去,果然看见一家客栈。不过,开在这个鬼地方的客栈,绝对是个黑店。
沈清梦也知道,她不想路上生事,让青一避开。谁料,那客栈始终都会出现在她们不远处,就算将客栈甩开,过不了多久,客栈就会重新出现。
沈清梦冷淡地看着客栈的方向,连意轻声道:“鬼打墙?“
沈清梦冷声道:“御马,飞。“
却见密林突生迷雾,几乎瞬间眼前变得模糊,只能看见眼前不足一米的路,天色变得黑沉,远处客栈挂着红色灯笼,明亮又喜庆。
“进去。“
沈清梦笑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捣鬼。”
马车慢悠悠来到客栈门口,连意等人抬头看去。
望舒客栈。
名字倒是挺文雅,装修看起来也很新。连意几人下了马车,门口挂着的红灯笼随着风轻微摇晃。
青一将马车和马都收进储兽袋,几人空着手走到客栈门口。
青一上前想要敲门,不料指尖刚一碰上大门,门就自动打开。
吱呀——
温暖的火光照亮了大厅,里面坐着满当当的人,小二端着盘子送酒菜。老板站在柜台前噼里啪啦算账,老板娘热情的吆喝客人。客人喝酒吃菜笑闹,好不热闹。
门一开,所有人看向门口。
没一会儿,就不再注意她们。
老板娘见客人,隔着大老远就招呼:“哟,几位,打尖还是住店呐,这雨都下了好一会儿了,快进来避避雨。”
连意几人回头,只见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漆黑的夜色中,好像有黑影在其中蠕动。
连意与沈清梦对视一眼,同时迈开腿往店里走。
老板娘笑着说:“诶哟客官,你们来的巧,刚好还剩一张桌子,快请坐。”
老板娘引着她们入座,小二殷勤地擦干净桌子。
“要点什么?”老板娘问。
“桃花酿,有吗?”沈清梦道。
“有有有。”老板娘招呼小二去取,又问:“几位还要吃点什么吗?”
“不用。”沈清梦摇头。
“诶哟,干喝酒可不行,我做主给你们送点花生。”老板娘笑容爽朗。
连意看了沈清梦一眼,开口。
“多谢。”
老板娘笑了笑:“谢什么啊,不用谢不用谢。”老板娘摆摆手就去忙别的了。
“这里看起来很正常。”连意道。
沈清梦轻笑:“你抬头。”
连意疑惑抬头,心中一跳。后背刹那间渗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