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对完信息,发现掌握的线索出奇的一致 ,都是平平无奇的第一天、第二天,以及黑火突然爆发,同归于尽的第三天。不同的是,雪方池死于焚烧、伶舟飞梦死于窒息,而别砚则是被不明妖兽掏了心。
重点就是没有重点。
讨论一番,三人只能勉强确定当下应是处于某个三天一循回的幻境中,至于触发黑火的原因以及破开幻境的条件,俱不可知。
雪方池拍板道,“上一轮,我们三个云里雾里的,什么消息都没有打听到,不指望这一轮可以直接离开,但至少多收集有效讯息,也好做下一步打算。”说罢,一眼瞥见飞梦,他又泄了气,虚弱道,“咳咳,伶舟道友意下如何?”
“可。”
三人决定分头行动。别砚身怀兽王血脉,三人之中,对妖族吸引力最高,由她在外与大妖周旋探听消息;雪方池精通阵法,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体内又有水木灵光辅助伤势速愈,自保手段最多,可伺机潜入帝宫,寻找黑火出处;飞梦可御剑速行,穿过妖域中心,寻一寻其他通路,譬如大妖口中的浔溪之径。
二日后,灰头土脸的三人同聚于五色珠光湖畔的巨木之下,一齐跃上枝头,且将妖域中心尽收眼底。雪方池扔出几个隐匿阵盘,布完又觉得多此一举,他摸摸耳后根,尬笑一声,“聊胜于无。”
雪方池敛了敛神色,郑重其事道,“帝宫我进去了。本以为会直接撞上那团黑火或是妖族大能,没想到,里面……是空的。”
他面色凝重,不安难藏,“整座帝宫,别说妖帝妖王,仙首魔主,就连个妖侍都没有。我查探诸多宫殿,一无所获,直至翌日子时,突然顿觉帝宫之下,藏匿着极为可怖的气息,它察觉到我的存在,视我为孓虫,毫不在意,任由我释放魂力,可我只是稍稍窥探,便被碾得筋骨碎裂,神宫倾覆,着实令人毛骨悚然,至今仍心有余悸。那股气息,哪怕十个剑宗亲临都无法匹及。”
伶舟飞梦接着道,“我一直向外飞,远离觐见妖帝的人群后,放眼望去,皆为无边林海,人、妖、魔皆不见踪影,甚至……听不见风声与蝉鸣。那段行程,漫长到让人忘却时间与记忆,我反复暗示自己找准方向,但很快又在林海中迷失,不知过了多久,直至某一瞬间,触碰到了一处屏障,它将我吞了进去,再醒来时,便是回到了这里。”
说罢,两人皆是面沉如水。帝宫里有极为可怖,不可名状的存在,仅是探知,便能要了人性命,而向外跑路,一如鬼打墙,无论如何都会被送回原地。
情况比预想中更加糟糕。
“到我了。”别砚轻咳一声,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踌躇,“这两日我从赴宴的大妖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妖域和妖帝的讯息,不仅如此,还有关于这个世界……”
听及此,雪方池和飞梦都打起了几分精神。
“这里没有浮霆九境,只有三界一域,明界、尘界、墟界以及妖域。”
“明界没有五衍仙盟,但有第一仙宗,宗主尊称为仙首;墟界七魔鼎立,魔王之上,魔主独尊;妖域有一帝八王,妖帝手眼通天,修为难以估量,若以现世境界衡量,拥有王族血脉的大妖,出生即是宗境,成年晋阶帝境,妖帝修为至少在帝境之上,那八位妖王,暂且未知有几位帝境强者。”
“最奇异的是尘界。本是灵气稀薄之地,数年前,明界仙首设护国大阵,自此灵魔不得擅入。被圈养的尘界,并非数国林立,王朝并起,而是出现了一个闻所未闻的统一政体,称之为联邦,领袖不是皇帝国主,而是总统不可世袭;权力归于议会而非一人;虽是凡夫俗子,却能以兵甲遨游天际,以炮火翻山填海,以合金铸造空地堡垒;军团辖有千军万马,足以击碎两界修士的傲慢。”
雪方池愣了一会儿,冷不丁道,“你莫不是在说话本?还是生了什么癔症?”
别砚磨了磨牙,瞪了兄长一眼,“我知道这些难以置信,但这都是真的。我不喜欢看话本,我也没有病!”
对她的碎碎念,雪方池照单全收,“这个幻境中出现的种种事物,显然背离了我们的常规认知。幻境的构建,仍需依托于现实的根基,那么这个根基,是另一个时空,另一个位面,还是浮霆大陆的数万年之前?”
沉默许久的飞梦肯定道,“我们的想法应当是一致的。”
三人同时开口,“狐落日。”
世人皆知,狐落日后,浮霆再无圣帝仙。可流传至今的典籍中,关于上古之事,并无记载,狐落日也仅仅是个名号,何日、何事、何人、何为,一应不知。
飞梦思忖道,“如果妖帝诞祭,与那场灭绝了浮霆大陆数以万计大能的末日浩劫相关,是天灾还是**,就很值得商榷了。”
别砚的想法显然更加激进,“也许妖帝诞祭只是个理由,是将明墟大能一网打尽的鸿门宴。圣境之上,尽数陨灭,自此两界再也无法翻身。”
雪方池却摇头道,“可这与妖族现状不相符。现世并无妖域,身负雪域血统的妖族群聚于覆雪天阙,一部分亲善人族的妖兽早年被御兽修士豢养已移居明界,大部分妖族至今仍散落于墟界各地,已然不成气候。”
倘若妖帝诞祭乃是妖族针对明墟二界顶尖战力的一场阴谋,圣境之上的大能确已陨灭,可计划通的妖族又怎会沦落至此。
飞梦半合着眼,指尖一下一下敲点着树枝,“还有一点,尘界。在明界仙首的保护下,已然成长为庞然大物的联邦,能令当时拥有圣境甚至帝境大能的明墟两界正视,其强大之处远超我们的想象,那么在这一历史转折点中,他们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事情越发复杂起来,雪方池深深吐了口气,“好在,我们并非真的穿越到了万年之前,幻境而已,大家见招拆招罢。”说罢,又问向别砚,“对了,那群人提到的帝姬、帝卿,可有相关消息?”
别砚点点头,“妖王的王族血脉,并非来源于妖帝。他们关系更像是……嗯……”别砚仔细想了一会儿,勉强找到合适的比方,“大概是皇帝与藩王。”
“飞禽、走兽、水族、灵植、精怪各生一王,自行迭代,祥瑞之兽却尘犀独成一王,六王与妖帝同为妖域七主。这本是妖族传承已久的惯例,但这一代,特殊的是妖帝有两个同胞血亲。因六王七主之位已满,妖族便尊称二妖为帝姬与帝卿。”
“传闻这位帝姬冰雪聪颖,七窍玲珑,博闻强识,见微知著,幼年时多次偷离妖域前往明界闲游,在众王之中,是对人族好感最深的一位,也最得妖帝宠爱,得赐封号?琈,谓之?琈帝姬。”
“帝卿则与之相反,大智若愚,大辩若讷,不喜修行,醉心巧工,颇具匠心,是个手艺妖。传闻帝卿将锻造冶炼之法引入妖域,在妖族开创炼器一脉。后期许是为了便于研习术修秘技,应帝卿请求,妖帝在妖域之外开辟妖城,作为封地赐予帝卿。此后,帝卿长期居于妖城,以其封地为名,众人尊称其……”
别砚镇定淡漠的脸上浮起奇怪的神色,“覆雪帝卿。”
“覆雪天阙!”
雪方池与飞梦同时喊出声,无数个念头从眼前飞过,虽然已经确定妖域处于狐落日前的浮霆大陆,但覆雪帝卿的名号一出,却像是在大断层的浮霆历史中,留下了一缕可溯源的万年游丝。
“按照这个说法,覆雪天阙是妖帝的亲弟弟覆雪帝卿的封地……地位如此之高,那现世统领覆雪天阙的浮雪老祖又是何等身份,他与覆雪帝卿又是什么关系?还有容千凝……”雪方池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又是什么身份?”
一时间,三人陷入沉默。
少顷,飞梦先道,“先别想那么多,当务之急是找到幻境核心,破除循回,与清临他们会合。往外找出路显然是行不通的,既如此,我们往里找,进帝宫会会它。”
“我同意。”别砚旋即问道,“兄长,你先前是如何进入帝宫的?”
雪方池面上突然浮起一丝诡异的尴尬,他摸了摸鼻尖,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你看帝宫东面那个侧门,是什么春辰门来着,它每日午时会开一次……然后……咳咳,帝宫的侍女会将准备好的新鲜瓜果膳食什么的送入帝宫,我们可以……唔,混进去……”
“啊?”别砚的唇角抽搐不停。
飞梦愣了一小会儿,瞳孔渐渐扩张,她怔怔地盯着雪方池,眼神数次变换,忽然开口,“雪道友竟然还精通此术,真是让人意外。”
雪方池:……
片刻后,午时的正光撒落帝宫,一阵香风袭来,翩跹细影,袅袅婷婷,步履协一,玲琅环佩,声如碎玉。
摇曳飘然的宫装粉袖后,鬼鬼祟祟地黏着三道歪七扭八的身影。别砚一手端着果盘,一手搭在前面一位妖侍的肩上,悄悄回眸,只瞧优昙剑利落地敲晕三个妖侍,舞得飞起,刷刷刷打包丢进小树林后,飞梦捧着一堆瓜子,蹑手蹑脚地赶上妖群,比照前人,一手搭在雪方池的肩上,后者脖子一缩,猛地一个激灵。
飞梦一拍,“别乱动。”
雪方池老老实实地缩着脖子耸着肩,挤着小碎步,一摇一晃地穿过春辰门。
空气如水浪,荡起条条波纹。
一入宫门,同行的妖侍骤然消失,冰冷强横的气息四面八方压来,三人只觉五脏六腑错位,筋骨寸断,口吐血沫。
飞梦一抹唇角,惊异道,“没有杀意,它在审视我们。”她闭眼细细感知,倏而对向帝宫正殿,“入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