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公主府的角门悄悄地打开,一人身穿黑色斗蓬被领进了东厢房。
上官漓迎道:“事出有因,只得委屈任先生。”
那斗蓬掀开,露出一张如书生般白净秀气的脸,任君宥回礼:“六公主客气了。”
驸马被人下毒,太医分明指鹿为马,上官漓此时尚不明朗对手是谁,因此特命人去请军医,深夜时再从角门带入府来。
任君宥走近床榻前,一番查看,终是眉间深锁。
“六公主猜的不错,驸马这毒种下已有三年,每发作一次,毒便深一分。平日里,必有药物缓解,药若停,毒必发作。发作时,浑身高热,心口绞痛,宛如野兽啃噬。若五日内重新服药缓解,便不致丧命,否则,必死无疑。”
“任先生可能配制解药?”
他摇了摇头:“此配方出自制毒名师之手,解药必然只有下毒之人才有。我虽能猜出一二,但配制解药若有毫厘之差,便会适得其反。”
他见上官漓发愁,又说道:“我虽不能解毒,倒可以试试用银针缓解他的痛苦。”
上官漓说:“多谢先生。”
任君宥笑了笑,唇红齿白,书生气十足:“能为六公主解忧,便是在下的荣幸。”
待他施针后离开,已近丑时,洛钰明显睡得安稳了许多。
上官漓急于知道他是何时何地,如何中的毒,可是他刚睡踏实,又不好将他唤醒。
于是,她再次坐下来,握住他的手,向系统发出申请。她已确认洛钰中毒,现在她要查看记忆,知道他中毒的经过。
三年前,霄国使团送四皇子洛钰入燕,准备与上官漓大婚。
刚入燕境的那晚,他的房中便出了一个神秘的黑袍人。
洛钰警觉,出声问他:“你是何人?”
那人一袭黑袍遮住了身形,又刻意用内力掩饰了原本的声音。“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需知道,我既能轻易地出现在这里,你和你身边的那些蠢货,便奈何不了我。”
洛钰已知来者不善,正欲出声,那人却快得如影子一般,眨眼间出现在他跟前。一只手捏住下颌,将一丸药塞进他嘴里,又逼他咽下。
这一切快得让人无法做出反应,就已经结束了。
若换作旁人,此时想必已是惊恐万分,可洛钰却笑起来,只是笑意中带着一丝苦涩。
那人恼道:“你笑什么?就不怕我杀了你!”
“你要杀我易如反掌,用不着这么费事。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他又苦笑了一下,“拿我的命,你威胁不了任何人,我也想不到我会有什么价值,值得你费这么大劲。”
上官漓看到此处,心里是有些酸楚的。
寻常人在这种时候会怕死,可他想的却是,自己孑然一身,没人在乎他,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那人的回答,倒让洛钰露出意外之色。
那人淡淡地说:“不必你做什么,有人让我给你带句话——日后,离六公主远些,你若与她两情相悦,便是自己找死,她也不会好过!”
不止洛钰意外,上官漓亦是始料未及。她没想到,洛钰中毒,竟是因为她。
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已经开始发作,面色泛红,手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
那人就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掏出一个木质的小瓶,扔在他面前。
“这里面装的,是水宁丹,自明日起,你需每日服下一粒方能抑制毒发。记住,若不听话,你会生不如死。”
那黑袍人说完,跃窗而出,消失于夜色中。整个宵国使团,竟无人发现他的行踪。
从那之后,每隔一段时间,水宁丹吃完的时候,洛钰便会在自己房中发现一个同款的木质小瓶。甚至,在大理寺的狱中,他也拿到过。
水宁丹很小,每一次瓶里装的数量没什么规律。但是有几次,木瓶没有及时出现,导致了他的毒发。
譬如,有一年除夕夜,上官漓顾念他背井离乡,曾邀他一同守岁;
譬如,有一年中秋宫宴,上官漓曾与他一道入宫赏月;
譬如,那年上官漓去了暮霞苑,洛钰送了她一本书做为生辰礼;
譬如,那年七夕,上官漓原本约了他去鹊桥放灯……
只要与她接近,洛钰便逃不过毒发。
这一次自不必说了,她大费周章地为洛钰清洗罪名,在宫中为了他与墨护卫大动干戈,又堂而皇之地亲自背他出宫。
若是这样还能照常拿到水宁丹,那才是不正常了。
上官漓此时方恍然领悟,洛钰此来,并非真是来向她道谢的。这狡猾的小狐狸,他吃完了最后一粒水宁丹,算准了这日必然毒发,故意在这日前来,让她发现这一切。
他是来求助的。
可是上一世,洛钰到死也不曾让她知道这些。夫妻一场,她竟是如此不值得他信任。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次上官漓被系统拖回世界,甘冒风险救他出狱,又在宫中不顾一切地维护他,这才给了他希望。
上官漓独自琢磨半天,这会儿目光一转,发现小狐狸不知何时居然睁开了眼。
随着他动了动手指,神色迷茫地看向二人掌心相贴、指间交握的手……
堂堂飞鹰大统帅、平日里沉稳果敢的六公主上官漓,此时一个激灵,飞快地抽手起身,略显仓惶地退离了他的床榻。
待她站直了,方觉得自己的反应大了些。又不是登徒子见色起意,自己心虚个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我只是想……看看你退烧了没有。”
洛钰缓缓撑着身子,想坐起来。上官漓刚刚的局促落在他眼里,他倒有心情来调侃。
“公主要的一夜,就这?”
“……”
上官漓承认自己这方面算是外强中干,念在他是病人,不与他计较。
她白了一眼:“别折腾了,你才好了些,不如趁机安稳地睡会儿,起来干嘛?”
他大概是发作的次数多了,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无畏,到底是自己撑坐起来,靠在了床头。
他青丝落下来,有两缕垂在颊边,墨发衬着唇色苍白如雪,倒是发了热的眼尾挑了一抹嫣红,真像是话本里的白狐成了精。
上官漓撇开眼:“你既醒了,那我回去睡了。”
“等等,”洛钰在身后敛了容色,语气认真起来,“那日出宫门时,公主说的话,错了。”
“哪里错了?”
“都错了。”
上官漓仔细想了想,自己当日说的话——
“眼下,你只是心有所属,钟情之人不是我罢了,算不得有错。日后,只要你别做出卖大燕、出卖我的事,我便不会杀你。”
她看着洛钰,眼中困惑。
洛钰对前半句没解释,他只说:“无论我身处何种境地,为了什么,我都不可能做出背叛公主的事。”
上官漓默默叹气,那么上一世,你究竟为什么那样做呢?
洛钰注视着她的眼睛,见她未语,他问:“公主不信?”
她无法回答,亦无法回避。
“我信,但如果这样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我还是会杀你。”
他扯了扯唇角,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
“那如果,我对公主自始至终忠贞不渝,公主又要拿什么赏我?”
这语气不堕风尘,却充满了暧昧。
方官漓越来越发现,自己白活了那一世,其实并不曾真的认识自己的驸马。
上一世只知道,他美得无可挑剔,又似乎每一处都不重要,美的只是他这个人。即便被刺瞎了眼睛,双目不再有神,却也依然风姿绰约,令人目眩神迷。
这一世发现,原来他有两面,一面清冷自持,是不染尘埃的仙子,另一面亦正亦邪,是蛊惑人心的妖精。
上官漓一个能把言情世界全都过成无CP的人,此时已丧失言语招架的能力。
她只说了句:“你还是……休息吧。”
不等对方再说话,便出了门。
她反思了一下,自己这背影会不会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一直在养病,留评一定会看,可能不那么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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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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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飞蛾之恋(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