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修不来你们无情道 第157章 不是为了这个问你

雄浑的灵力将白玉囚笼彻底封死，白虎夫妇决绝地转身离去，万籁俱寂，只余花枝叶影映在玉石上壁轻轻摇晃。

视野忽然开始闪烁变暗，姜振清疑惑了片刻，很快意识到这片空间是赞於菟母亲的记忆碎片，现在她离开，眼前这片场景中的情形自然也没了后续。

那接下来能否看到她对抗障气爆发呢？还是说视角是彻底固定在这朵花上的，没办法跟着她移动变换载体的话，是不是就要脱离出碎片空间了？

这两种可能性姜振清都能接受，没想到的是白虎夫妇的身影彻底消失时，她眼前一黑，宛如戏台落幕，什么都看不到了。姜振清尝试出声和移动，尽皆失败，没有脱离碎片空间，甚至没有脱离那朵花。

一时间没什么好办法，但也没感应到有什么危险，于是姜振清暂时放弃挣扎，开始猜测后面是不是还有什么变故。毕竟这座未来的“琅寰遗境”现在是能够支撑赞於菟清醒并且移动的，从感应到的微乎其微的灵力消耗速度来说，纵然八百年时过境迁，但这是大乘强者同九位化神修士心血所铸，到她打开这座遗境时还未至千年，赞於菟不该那么虚弱。

八百年……姜振清的心忽地抽痛一下，八百年，他都在这方寸之地等待再也不会归来的父母吗？

念及此处，眼前忽而重新亮了起来，还是一样的视角，还是被固定在那朵花上，通过半透的白玉上壁看到焦躁地团团转的赞於菟。

奇怪，为什么还能继续看下去？姜振清倒也没有选择的余地，看了一会儿，觉出不同来。这一次眼中的画面始终是模糊的，像是隔着灰蒙蒙的雾，于是脑中灵光一闪，姜振清想：难道这是赞於菟那些“记不清了”的记忆？

下方的赞於菟变得愈发焦躁，又一轮高速转圈结束后，他彻底陷入狂躁，开始强行冲撞试图破开白玉墙，微不足道的力量难以撼动分毫，不到一刻钟就败下阵来。只是赞於菟并未放弃，瘫在地上恢复过来便爬起来低吼着继续攻击，姜振清自然听不懂兽语，但听得懂一声声嘶吼传达出的情绪。

有些于心不忍，而后变故陡生，陷入癫狂态的小兽身上骤然迸发出璀璨的光彩，周身一圈贮存灵气的白玉顷刻间被抽干，一块接一块碎成齑粉。姜振清眼看着他巴掌大小的身躯迅速膨胀，长到了初见他时的小臂长短。

糟糕，这个灵气消耗速度……姜振清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此时又是一块白玉碎裂，冰冷的声音回荡在耳畔：“不是说了乖乖待着不许乱跑，不听话，娘就再也不回来了。”

竟是一块临时嵌入玉壁的留音石被白玉爆开的灵气激发，姜振清愣住，他母亲当真是心思缜密，还留了这一手。

赞於菟浑身一颤，攻击停下来，躯体的生长也随之停下来。明知道结局是遗境成功支撑他活了下去，姜振清还是下意识松了口气。

视野开始剧烈晃动，再次稳定下来时，姜振清发现地面上的草叶泛起了枯黄，眨眼间数月略过，已经是秋日降临。

赞於菟呆呆地贴紧白玉墙趴着，偶尔跳起来透过上壁无措地张望。神兽通灵，竟从他脸上眼中看出惶恐和后悔的情绪来。

姜振清附身的蔷薇花在某一日凋谢，从枝头落下，落到玉壁上，赞於菟跳起来，湿润的鼻头试图去嗅不可能透过来的花香，以碰壁收尾，只得了片刻新鲜。

距离拉近，赞於菟的神情入目得以更加清晰，怜爱之情油然而生。看他日复一日孤寂徘徊，姜振清深压在心底的情绪也悄然冒了出来，伤情的推论便缓缓浮现：若是未曾有过期待，便也不会痛苦了吧。

剧痛从不知何处炸开，姜振清心神大震，随即趁着神魂波动不稳借机从附身态提前脱离了出来。

空间变换，障气侵袭，姜振清忍着心口不适重新撑起防护罩，将依旧不省人事的赞於菟笼进范围。

急促地喘了一会儿，阵痛渐消，跟上一次反噬的症状是一样的。姜振清有些恼火地做了个深呼吸，但现在不是分析关联异同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赞於菟也拉出来。

赞於菟的脸色已经奇差无比，额头冷汗密布，双眼紧闭神情焦躁，明显是神魂陷入、或者说已经困在其中。这种情况下没办法强行用灵力打断，只能尝试用引导的手段让他自行脱出，姜振清扶正他的头枕到自己腿上，在储物空间中翻找起来。

赞於菟踽踽独行于漆黑的时间洪流中，这里就是昔日他的母亲身死道消之处，神念零落，遗留下的记忆碎片不止一片，朝他飞来时利刃一般割破他的头脸。这里只拘神魂，他没有流血，也不会流血，但比刀刃加身更痛。

亲族对抗障气的存亡之战重现在眼前，父亲与八长老先一步被障气吞噬，四神兽族长守着最后防线争取时间，以杀立身的白虎压制的是异动最剧烈的位置，也最先耗到灯枯油尽。赞於菟看着他们灰飞烟灭，而后被神念余烬裹挟，被迫重历“被遗弃”的八百年。

无法离开也无法停歇，逐渐恍惚呆滞起来，理智告诉他必须要挣扎脱离出去了，心底却有个声音说：要乖乖地待着，你敢不听话，他们就不要你了……把你丢掉……

不听话……丢掉……不听话！丢掉！

赞於菟喃喃念了起来，牢牢根植在潜意识里的恐惧和后怕淹没了一切，就在神识濒临解构时，他忽然嗅到熟悉的味道。

是泣血花，白虎一族的伴生灵植，赞於菟稍一分辨就得出答案。

哪里来的泣血花？不对，泣血花的味道本身没有这么浓郁，这是提炼过的泣血花汁。赞於菟辨认清楚，又有新的味道出现，金属性天材地宝煮沸的味道，大量上品灵玉炼化时的浓郁灵气。

“於菟。”

如真似幻的，有人叫他的名字，是母亲吗？母亲回来接他了？赞於菟昏昏沉沉的神思恢复了些许清明，于是嗅到了埋藏在泣血花之下的芬芳香气，馥郁中微微的血腥气让属于现世的记忆回笼。

“於菟。”

赞於菟听清了，不是母亲，母亲已经死了，再也不可能来接他。是另一个人，在他停滞生长陷入沉眠的第八百二十一年，气运加身的女郎以血为契破开遗境，带他离开了已经十不存一的万兽域，挥金如土毫不吝啬地供养他。

“於菟。”

赞於菟猛地扭过头，周围仍旧是漆黑一片，远处浅紫色的雷光如鱼空游，一道轮廓影影绰绰间看不真切，又正因为看不真切，味道和气息愈发清晰地指引着他。赞於菟试图挣开空间禁锢，却见雷影有消散之势，大急之下疾冲过去扑向她。

“别离开我！”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响起，腰身被他死死箍住，姜振清的心放回肚子里，再不清醒她储物戒里的金属性灵药就要烧空了。

银色的亮晶晶的微尘融入赞於菟的身体，像他母亲身上闪动的碎光，看起来是一种神识融合，姜振清问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赞於菟迟钝地反应过来身处何地，他仰起脸，看到姜振清关切的神情，忽然从未落下过的泪就从眼角滚落，赞於菟撑身起来抱住她，埋头在她颈边。

他早已是成年化形体，拥有了不输于父亲那般的高大身形，强硬的环抱将怀里人挡得密不透风，说出的话却是小心翼翼的请求。

脖颈一片温热，赞於菟的声音闷闷的：“我会听话的……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别离开我，让我留在你身边。”

姜振清暗暗轻叹，终于明白平时里他偶尔泄出的惊慌从何而来。小老虎懂什么呢？即便明白恐吓的利刃是最后为他穿上的铠甲，也还是会成为一生的心魔。

“没事了，你看到什么了，跟我说说？”

赞於菟抬起头，尽可能快地在脑海中搜索对她有用的东西，磕磕绊绊地答道：“有、有神兽族压制抗衡障气的方法，跟现在用的手段有很大不同，具体的细节我要想一想……”

“停下。”姜振清微微蹙眉，打断他的絮语。

赞於菟顿住，已经扎根在血肉里的心魔又要开始作祟，可忽然她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挑开汗湿凌乱的银白发丝，温柔地拢到了耳后。

“我不是为了抗击障域的方法，才问你的。”

听在耳中如雷轰鸣，赞於菟甚至有些喘不上气，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这一刻拧成缕缕情丝钻入心田，未曾参悟过的崭新幼芽破土而出，顷刻间就长成参天大树。

“这里不安全，我们先离开。回去之后我全都说给你听。”

姜振清盯着赞於菟的眼睛，感觉他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的变化。只知功力未见长，神思疑似遭受重创，这到底是他的机缘，还是他的劫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