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从第二天早上开始讲。
为了尽早将迦勒培养成知道把枪往哪放的人,卡桑德拉将迦勒的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周末了还要上补习班的学龄儿童。
——早上和赫柏去郊区练枪,中午午饭时回来,下午休息一会再去去俱乐部吸二手烟。
至于阿波罗则一如既往地在外面野。
于是在第二天,卡桑德拉迎来了她从未有过的清净上午。
她在书房把玩着昨天傍晚由维克托尔的秘书送来的机械人偶——她倒是很意外这个人偶居然真的在证物室而没有被偷卖。
在花了一早上成功调试并画出一张复杂图纸后,卡桑德拉并没有将其提交给系统,而是选择放在书房的暗格中,并把人偶丢到地下室。
说实话最近的一连串古怪事令她对这个游戏系统有些怀疑,抛却她总疑神疑鬼有件事忘了以及其他细微的不对劲之处,现实中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变化。
——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仿佛自己是全伦敦最需要侦探帮助的委托人,在她一再质询都是从哪冒出来的之后都消失不见了。
好像他们的出现只是为了测试她对低智商人群的忍耐程度。
当然也不排除是之前那些被她敷衍了事的委托人兑现了“不会向其他人推荐你”的诺言,让她的口碑变差,但这总归是一个疑点。
而这个游戏系统很少向她索取点什么,目前唯一出现的也就是分析机图纸,卡桑德拉当然不会这么轻易让它拿到,即使是部分图纸。
临近午饭时间,卡桑德拉终于听到了楼下的动静。
练了一上午的枪,又开车往返郊区的迦勒甩了甩发酸的手,对于下午还要去俱乐部练枪一事有些绝望。一部分是因为高强度的训练,另一部分是因为他发现卡桑德拉当初对俱乐部的评价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本来以为换成赫柏来教学能让他脱离卡桑德拉的毒舌攻击,只是令他有些没想到的是,在日常生活中和蔼可亲的赫柏在教学时竟然透露出一股古板的严肃。
她甚至连迦勒都不叫了,而是改称“费尔德先生”。
“费尔德先生,手抬稳。”
“费尔德先生,肩放平。”
“费尔德先生,我想我不需要再教您怎么瞄准靶心了吧。”
“费尔德先生,这一枪还不错,我希望你下一枪也保持同样的水准。”
“您就如此经不得夸吗?费尔德先生。”
令他压力倍增,甚至有一种赫柏被卡桑德拉附身的错觉,该说不愧是相处多年的管家和小姐吗?
而一离开郊区,赫柏就变回了从前的赫柏,又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太太了。
“亲爱的,你一定累坏了,我去做饭。”
如母亲般和蔼关怀,完全脱离了十几分钟前的冷酷,令迦勒不禁怀疑赫柏是不是除了管家还做过别的职业。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怀疑,因为怎么看赫柏都是一个普通老太太嘛。
此时这位普通老太太普通地和卡桑德拉打招呼,普通地进厨房处理食材,不普通地烹饪美味的午饭。
迦勒则甩着手进了客厅,与里面拿着报纸的卡桑德拉对视一眼,非常轻易地从她那双眼睛中读出了废物两个字。
虽然已经习惯了,但他还是为此感到羞愧。
为了遮掩脸上翻涌的热气,他也举起桌上的一份报纸读了起来。
而在一块不大的版面上,他看到了昨天海德公园演讲的照片。
模糊的照片上是一名演讲者,以及台下一个个高举的胳膊。
旁边书写的报道一如既往地辛辣讽刺。
上面写到:
【昨日午后,海德公园被一群歇斯底里的集会者所占据。演讲者们声嘶力竭地控诉着自己所遭遇的不公,令人不禁反思:是否真是如此。
其中一位演说者控诉男性曾说她们是“不知足”的,但在笔者看来这种控诉是莫须有的。上帝赋予两性不同的秉性与职责,正是要求这个社会按照男子养家糊口,女子持家育人,如此社会方能和谐运行。而如今这些女士们却要闯入本属于男子的领域,并要求同等的报酬(却不提同等的付出),这岂非是对上帝安排的质疑,对社会运行的挑战?
固然,我们同情那些真正陷入困境,不得不依靠自身劳动生存的女性。社会也正在尽所能帮助这批女性——如开设更多的工厂和岗位,让她们能依靠劳动换取报酬。社会接纳并帮助这部分女性,而其中一部分却反咬一口,令人着实心寒。
那些煽动者,她们在集会上夸大了自身的苦难却无视了社会的难处。她们鼓动部分女性脱离家庭,破坏社会分工。这场集会所宣扬的是一种危险的平等主义迷思,它将侵蚀我们稳固的社会结构,而这些煽动者是否能承担这一结果?笔者对此担忧。
因此,我们呼吁理性与审慎,让女性回归应有的领域,让女性重现应有的美德。】
通篇报道看似言之有理实则狗屁不通,他将演讲者打为煽动者,将响应号召的女性称为破坏社会分工的歇斯底里者。
并再次暗示所谓“同工同酬”是不知足的,不知感恩的。笔者的傲慢简直要从文字中溢出来了。
迦勒越看越生气,手紧紧地捏着报纸,恨不得当场写一篇文章反驳。
“你在看什么?”他的愤怒令卡桑德拉疑惑。
“您没看吗?”迦勒迫不及待要向卡桑德拉吐槽这篇报道,却得到了卡桑德拉否定的回答。
“没有,我早上在忙别的事,还没看。”
那怪不得了,迦勒正要将这张报纸递给卡桑德拉,让她也一起被荼毒,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
厨房里正在挥舞菜刀的赫柏不得不放下切了一半的菜前去开门。
而门外是几个穿着警局制服的大汉。
“卡桑德拉·诺曼在吗?”他们表现得好像不认识卡桑德拉一样非常的公正无私,甚至都敢直呼卡桑德拉的全名。
“有什么事?”赫柏问。
“女士,别多打听,您只需要告诉我们卡桑德拉·诺曼在不在就行了。”领头的一人说。
听到是冲自己来的卡桑德拉站起身来,不针对任何人地说:“当初卖房的不是说附近没人养狗吗?”
脑子还没启动,一头雾水的迦勒顺口接了句:“这里有人养狗?”
然后他就看到了卡桑德拉熟悉的那种眼神,终于反应过来:“哦哦,您是说,他们是...不,你的意思是他们在...抱歉...”
迦勒为自己的言行不当道歉,羞愧地低下了头。
...卡桑德拉懒得理他,在驻足看了他两眼后什么也没说往门口而去。作为她的助理迦勒自然是自动跟随。
领头的警员是杰洛米,他看到卡桑德拉与迦勒共同出现时皱了下眉,十分不乐于见到这一场景。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紧急表情管理。
“卡桑德拉·诺曼。现怀疑你与一起凶杀案有关,能告诉我们今天上午九点到十一点你在哪里吗?”
“在家。”
“有人能证明吗?”
非常不凑巧的是,那会儿能证明的人都去了郊区练枪,家里就她一个人。如果一定要找出个认证的话,也不知道对面喜欢在窗前观察这条街的老太太算不算。
“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杰洛米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是为这个回答感到惊喜。
“那么,请与我们去一趟警局,配合我们的调查。”
卡桑德拉扫了一眼他们几个,他们的脸上都混杂着复杂的情绪,尤其是在看到她的时候。
一般我们把这种情绪称为幸灾乐祸。
同样幸灾乐祸的不止他们几个。
【任务:欲加之罪
有一起凶杀案,你知道你不是凶手,被害者与加害者也知道你不是凶手,所有人都知道你不是凶手,但所有人又都期待你是凶手。真是很少看见如您这般招仇恨的人了,请洗脱您的污名,侦探。
任务奖励:属性值 2,护盾*1】
被贴脸嘲讽的卡桑德拉不动声色,只是在看到【护盾】两个字时顿了一下。
她也不觉得这会是个事,唯一能令她惊讶的是——到底是哪个有胆量的敢把污水泼她身上,上一个这么做的已经身中三枪被关监狱一段时间了。
“看来我吃不了你做的午饭了。”她对着担忧她的赫柏和迦勒说,“我很快就回来。”
她到是乐观,但杰洛米看不得这种乐观,他将其视作一种挑衅。
“恐怕不行,小姐,现场证据确凿。请随我们上警车。”
他表现得如此硬气,倒是令卡桑德拉有些刮目相看:“是吗?真难得从你们嘴里听到证据确凿这个词。我还以为你们只会讲‘抱歉,我不知道’。”
被嘲讽的几人咬紧牙关,但一想到这个嚣张的诺曼很快就要被关起来了又觉得她不过是在呈口舌之快。
就让她嚣张这一会儿又如何,很快她就会笑不出来了。
他们表现得好像卡桑德拉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如同一个在外流窜多年如进终于落网的逃犯,而他们是成功捉捕逃犯的英雄。
在车上,卡桑德拉一言不发甚至闭上眼睛,主要是实在不想看到杰洛米那得意又欲言又止的表情,不仅营造不出他想要的深情效果,还有些令人作呕的猥琐。
而在熟悉的审讯室里,卡桑德拉终于了解了发生了什么。
“马尔科姆·格里夫,你记得他吗?”负责审讯的警官问。
而他身旁申请来做笔录的杰洛米预设了卡桑德拉的回答:她怎么会记得这号人物,她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
但令他恼怒的是,卡桑德拉记得清清楚楚:“当然,一个入室盗窃并销赃的小偷。两年前因你们的无能这个案子归我管。我当时都说了他犯的不止那一起,但你们抓到人后坚持要自己审,结果把人轻拿轻放,判了一年就出狱了。我总是惊叹于你们对于罪犯的宽容和对平民的威严。”
“别说多余的话!”恼怒的人又多了一个。
“嘁。”卡桑德拉不屑。真要这么有尊严当初就不会一边质疑她一边自愿掏钱请她帮忙。
“你知道他在出狱后一直扬言要报复你吗?”
“可能吧。”
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负责审讯的警官拍案而起:“所以你就先下手杀了他!”
卡桑德拉没被这一声示威一般的拍桌子声吓到,而是看智障般的看着他,希望他讲话能有点逻辑:“每一个被我抓到的罪犯都说要杀了我,我的信箱经常被塞满恐吓信,其中大部分人的下场是被我再次关进监狱。我很闲吗?关注一个出狱一年了都不敢出现在我面前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一点长进都没有,一样的痴傻。我要换一个脑袋比指甲大一点的人来审讯,或者不那么讨厌的。”她一脸冷漠地说,“不然我不会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