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勒坐在一棵树下休息,八月的风吹来,树叶扑簌簌的,吹散燥热带来一丝草木的清香。
卡桑德拉站在他身前,常能在她身上闻到的红茶香被风吹散。
迦勒发现卡桑德拉似乎真的很喜欢喝红茶,经常能看到她捧着一杯茶窝在沙发上看书,时间久了身上经常带着淡淡的茶香。
他此时的心情还没完全平复下来,耳朵仍旧带着点滚烫的红。
他放空自己的大脑,本能地顺着茶香看着卡桑德拉的背影,看到她从她神奇的口袋里又掏出新的子弹。
卡桑德拉的手部动作非常灵巧,并且也十分乐于展现她那如同变魔术一般的手速,总能一晃眼就不知从哪掏出奇妙东西。
而且她的身上经常带着可能有用的东西。因为比较瘦,而大衣又宽松挺括,所以一般人很难看出她身上有一大堆东西——包括杀伤力武器。
迦勒的视线转移到卡桑德拉的手和大衣的袖口,莫名的,他想起了在白教堂区的暗巷里与卡桑德拉碰面。
那时他怀疑卡桑德拉手里拿着什么,只是没看清,现在想来该不会是这把手枪吧。
迟钝的人连恐惧都来的有些后知后觉。
此时的卡桑德拉拿着从迦勒手里退下来的手枪,从口袋里拿出新的子弹将枪匣重新填满后,她平稳地举起了枪。
瞄准了离他们有点距离的靶子。
这是一把左轮手枪,容量为六发子弹,在射出三发并发发命中靶心后,卡桑德拉的心情终于舒畅了。
她看着还剩三发的手枪思考一件事。
有一件事她一直很在意,在意到令她今天有些心烦意燥。
她好像忘记了些事——是一个一直纠结但最后却不了了之的问题。
是什么?
她有感觉这个问题很重要,重要到关乎她的命运。
但就像梦一样,越回忆越失忆。
难道是和所谓的上辈子有关?但她自从觉醒游戏系统后从没纠结过上辈子的事情。
因为她切切实实在这个世界上活了23年,这个世界真实到不像一个游戏世界。
真实?
她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也并不了解游戏,对所谓穿越也毫无概念。
所以真的有游戏能做得如此逼真吗?人类的科技居然能发展到这种地步。
就像是遇到一个悬案一般,有一条线没搭上,一个逻辑出了错误。
是什么?
“您真厉害!”坐在地上欣赏到卡桑德拉精湛枪法的迦勒难言激动,情不自禁但不合时宜地夸赞。
被外界的声音惊扰,卡桑德拉条件反射般地转身,手臂稳稳地抬着,枪口对准迦勒的眉心。
这个演练了无数次的动作,如今的目标是她的助手。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显然惊到了两人。
卡桑德拉很快反应过来放下了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迦勒也只是被吓了一跳,本来还带着点红晕的脸都白了许多,但他又觉得卡桑德拉不是故意的,只是被他的突然出声吓到了。
“您刚刚在想事情?”他做出合理推测。
“是,抱歉。”她对她失礼的举动简短地道了句歉,好在迦勒也不在意,反倒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被打断思路的卡桑德拉倒也不再纠结那个问题,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那就不要为难自己了。
她走了两步,把枪递给迦勒,说:“打完剩下三发我们就回去。”
“这么快?”
“不然呢?我没子弹了。”
这是骗人的,其实卡桑德拉的兜里还有一把装满子弹的枪,这是生性多疑的她留给自己的后路。
她既然敢把枪借给迦勒,自然会做好防备他拿到枪后暴起的可能性。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不为零。
坦白地讲,她曾经不止有一瞬想过杀了迦勒,但这个念头最浓烈的时候还是系统跳出来让她选助理的时候。
她那时怀疑迦勒和这个游戏有什么关联,她恶劣地想要知道若是剔除了这个选项会发生什么后果。
不过在后续的相处中她发现这个人心眼几乎小于1,但推己及人,她还是把迦勒放在防备范围里。
感觉到卡桑德拉态度依旧带点尖锐的迦勒乖乖接下了她手里的枪。
这剩下的三发子弹卡桑德拉也没有让迦勒自由发挥,她还是尽到了一个老师的责任,纠正着迦勒错误的姿势。
她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挥舞了两下,细细的枝条划破空气发出咻咻声,一听打人就很痛。
“手抬高,肩放平,不要耸肩,也不要夹手。”她改用树枝触碰迦勒的肢体,还带着股显而易见的“假如你不听我的话好好改进那接下来我将狠狠给你来一下”的胁迫感。
“假设你的两只眼睛功能正常,瞄准靶心,开枪后不要那么快卸力。”她看着迦勒默默调整,眼神逐渐坚定,“现在,扣动扳机。”
子弹带着破竹般的气势朝靶子飞去,只差一点就正中圆心。
这一枪的成绩比之前好多了,但还没到满分的地步。
卡桑德拉看着她的教学成果略感满意。
“接下来两枪记住这个感觉,不要紧张也不要心急。”
迦勒还算是个好学生,接下来的两枪没上一枪来的准,但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这成绩也够看了。
他放下持枪的手,也很意外自己的进步。一想到这进步是在卡桑德拉的指导下达成的,他对她更加崇拜。
卡桑德拉无意将迦勒培养成神枪手,她对他最大的期待就是若有哪一天她要求迦勒射击,他不会当个人体描边师把人放跑,或者一枪击中另一个人。
不过卡桑德拉忘了考虑一件事——射人和射靶子可不一样。
但这都是之后要考虑的了,眼下他们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
“我们该怎么回去?”环顾空荡荡的只有草木,连鸟都没一只的四周,迦勒问。
“我的意思是说,刚刚我们坐的是出租马车是吧。但是他把我们放到目的地后就走了,现在我们在郊区,该怎么回去?”
大意了,从早上开始就在恍惚的卡桑德拉忘了和车夫约定时间来接他们,现如今他们身处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你早怎么不说?”卡桑德拉抬头。
“我也是现在才想到的。”迦勒无辜回望。
一片寂静中,连风啸都像是在嘲笑。
卡桑德拉没有一个响指就能召唤一辆马车的能力,于是最后他们选择了最朴素的一个方式——走回去。
被游戏改造过的体质在这时候就发挥作用了,起码卡桑德拉成功撑到了走到有出租马车出没的地区。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家休息了。
她随意拦下一辆马车,报出地址后坐在车上看街景放空自己。
迦勒倒是比阿波罗安静,起码不会在这时候没眼力见地怪叫。
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处熟悉的街,是早上游行队伍所在的地方,但是这时候这条街空荡荡的,游行队伍不知道是走远了还是被镇压了。
到了目的地后,卡桑德拉一马当先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仍旧没给迦勒一个是否要扶她下马车的选择。
等到进了屋,赫柏像是一直在门口等候般迎了上来。
“先前维克托尔先生来了一趟。”她一边说一边帮卡桑德拉脱下大衣。
“他?这个时候来是要干什么?”摆脱有些沉坠的大衣,只穿着衬衫与长裤的卡桑德拉一身轻松。
衬衫衣摆整齐地掖进裤腰中,勾勒出一片劲瘦的腰身。
“只说有件事情要当面和您聊一下,但您当时在外。”将大衣捋整齐后挂在手上的赫柏回。
“我知道了,我下午去一趟。”卡桑德拉一边说一边大步向前走,直奔楼梯而去,裤腿随着动作贴合大腿。
就在已经迈上几节台阶后,她转身指着楼梯下的迦勒说,“对了赫柏,之后由你去教他射击。暂且将目标定为能射中移动的靶子吧。辛苦你了。”
为了自己的心脑血管健康,卡桑德拉决定把这一重任托付给更有经验的赫柏。
“是,小姐。”
诶?比起坦然接受安排的赫柏,迦勒有些吃惊。
“赫柏?”迦勒有些犹豫。
“她是一个好老师,你对我的安排有什么质疑吗?”
“不。”为了避免误会迦勒连忙澄清,“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赫柏了,她既要管理这个家,又要教我射击。”
站在台阶上的卡桑德拉俯视着迦勒:“就不麻烦我吗?”
回忆起自己堪称糟糕的表现,迦勒有些不自在,他手忙脚乱得试图解释,却越描越黑。
“这个问题我会解决。还有事吗?一次性讲完。”
“没有了。”在卡桑德拉面前迦勒一如既往的气势不足。
赫柏看着这一幕在偷笑。
卡桑德拉回三楼房间休息了,在她换上居家服躺在床上时,闭着眼睛的卡桑德拉听到一阵鸟类扑腾的声音——阿波罗回来了。
“阿波罗。”卡桑德拉闭着眼睛轻声说,“不要打扰我休息。”
黑色羽毛的渡鸦歪着脑袋看着躺在床上苍白被被褥淹没的小姐,黑色的眼睛一闪一闪,再次从窗台上起飞,飞向远方。
这场午休进行的并不顺畅。
一片黑暗,腐臭,然后是一滴水掉落在脸上。在梦里的卡桑德拉回到了以前还夜盲的时候。
发生了什么?我明明...明明!
本来安静的一楼突然响起了剧烈的铃铛声,在一楼的两人都没反应过来时,铃铛声停了。紧接着是咚咚的下楼声,卡桑德拉跑下楼。
轻飘飘的人像一片幽灵荡下来,因辗转反侧而散落的头发掉落在脸颊旁。这是难得一见的狼狈的卡桑德拉。
在接触到两双担忧的眼睛后理智一瞬间回归。
卡桑德拉试图轻描淡写地带过她的失态:“我刚刚拉铃了,但没看到你,就下来找你。”
迦勒识趣地移开视线,赫柏上前揽住了卡桑德拉:“要来杯安神茶吗小姐?”
“不了,不。我很快就要出去了,我还有约。”
“我想一杯茶不会耽误什么。来吧,我们回房间。我替你重新梳洗。”
“赫柏。”坐在梳妆镜前恢复平静的卡桑德拉透过镜子看着身后为自己盘发的赫柏,“我忘了一些事。”
“若一件事会给你带来不好的情绪,忘记也没什么不好的。”赫柏轻柔地梳着手里的黑发。
“不应该铭记痛苦吗?”
“我想没什么是应该的。”赫柏俯身揽着她,属于她身上的温度温暖了卡桑德拉,“做噩梦了吗?”
恍惚间卡桑德拉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在长久凝视下熟悉的脸变得陌生,唯有一片冰凉的绿:“也许吧,我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