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书之听我娘子的 第1章 （一）

花开易逝，流水不复。眷眷昔时，从我与栖。

东华倒下时，眼前始终盘旋着凤九那双如诉的水眸。

他听不到苍何剑掉落在地的声响，听不到滚滚焦急的连声呼唤，倒是风中扬起的佛铃花缓缓落在额上，像谁滴落的鲛珠，叫他想起十年前漫天浊息中簌簌而下的佛铃花雨。

彼时星光结界尚未消散，她失了力气躺在他怀里，多少离愁与难舍尽在眼底，可即便他灌注再多修为，也只够让她说了三句话。

她说，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总叫我听话，是不是把我当不懂事的孩子？

她说，过去的我不计较了，最后再听我一次，把谢孤栦带来的人照顾好，这是我仅有的心愿！

她说，我是真的爱你，东华你呢？

浊息未去，四顾憧憧，在他愈来愈混沌的神识里，唯有她的样子如此清晰。

小白，你还那么小，以后的路还那么长，我只是不忍心。

小白，不要说仅有，多少愿望我都为你实现，只要你活下去。

小白，我也爱你，这世上我只爱你。

但他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仅是稳住颤抖的双手便已用去了全部力气。

往前的两百年，他时常想起初入碧海苍灵时，她抱着他的臂膀，明亮的眸子里蕴满欣喜：“这是我们的家！”他喜欢她说，我们家。可他已遍寻不见她。

也在不久前，青云殿旁的琉璃阁迎来朝思暮想的一面，她俏丽的脸上挂着疏离，隐忍又绝然地说：“帝君，我们就这样吧！”即便已预见了分离，仍叫他痛到窒息。他过得并不好，但她再不会回头疼惜。

开启星光结界，是为了对付缈落，也是为了不愿想起这些时常撕扯他的过往。不能陪她继续，只好遥祝康宁。

然而就在他静待终结时，那个以为从此殊途的人却一腔孤勇地来救他。从惊喜到慌张，再从慌张到哀恸，人生的悲喜不过须臾。

“东华，我是真的爱你……你再听我一次话……”她眸中的光随着擦不尽的鲜血而消散，呢喃低语落在耳中便也成了催命符。

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以为不让她知道就是爱，以为不让她承担就是护，却独独忘了小白最想要的只是与他在一起。

大悲无泪，结界里飘起了佛铃花雨，他听见碧海苍灵的震荡碎裂，唯有怀中人的远去悄无声息。

若非后来见到了谢孤栦带来的人，东华定不会因为折颜费尽心思将他从生死边缘拉回而心生感激。

可他善良的小白，至死都不愿他轻忽自弃。

她送来了他们的孩子，小小的、柔软的、长着她的眼睛、有她样笑容的滚滚。

东华瞬间便湿了眼眶，他轻揉儿子的细发，珍视地将之圈进怀里：“滚滚，我是你父君。”

干净而温暖的气息，像小白一样抚慰了千疮百孔的心。原来，这就是小白的心愿！她总能成为他的救赎。

滚滚很懂事，并没有责怪他这陌生的父君，而是紧紧抠着小手，藏起失落情绪。

他会在吃糕时给东华四块而自己只留三块，说这是神仙的规矩；会在睡不着时教给东华儿歌，说是九九常唱的；会在东华抱恙时拧了帕子替他擦额上的汗珠，说父君不痛很快就好了。他还会在不开心时勾着东华的脖颈小声问，父君不是不要我们对吧？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才不来找我们？既然九九原谅了父君，滚滚也会原谅父君。

但只有东华知道，滚滚在夜半呓语时一直在唤九九，说很想她，问她何时归来。

也因此，折颜虽与东华说了多次，星光结界一役他仙元有损、修为尽失，加之秋水毒未解、又有半心之伤，委实不能再拖，不沉睡个几百年缓不过来。

东华未有一丝犹豫便已坚拒，他怎能让滚滚孤苦无依几百年？

一边是滚滚不可错失的童年岁月，一边是尚无定数的回复之旅，东华觉得该选哪边一目了然。他不过是个将死之人，若非还有小白予他的一丝牵挂，他早已随之而去。

唯一错估的大概只有自己的忍耐力，也许没了小白的抚慰，他并不如预想的那般坚强；也或者，没有小白的四海八荒已不能使他留恋。

区区十载，他已有些受不住。只是陪着滚滚练了一会儿剑，东华便觉头昏眼花，心口剧痛，未及安慰惊惶的孩子就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失去意识前，他自嘲地想：他又让小白失望了，连她托付的最后一件事都未做到。若还能重来，他一定要早早认识小白，事事都听她依她。

东华不知道的是，在他昏睡了十日以后，墨渊、折颜与连宋有过这样的对话。

墨渊问折颜：“东华的伤势到底如何，你总要有个说法！”

折颜眉头紧锁：“不好说。十年来他就没安心养过伤，先是上天入地搜寻九丫头的魂魄，前两年好不容易死了心，又放不下滚滚，我早劝他沉睡疗伤，他非不听，可他要是出了事，难道要滚滚没了娘又没了爹嘛！”

墨渊又问：“前一阵不是白止那里有消息说凤九娘亲忽有感应，言凤九许在凡世？你没告诉他？”

折颜叹道：“这等虚无缥缈的事，你觉得他受得住？”

墨渊闻言也低头不语。

倒是一直沉默的连宋正色一揖：“我有个想头，不知二位上神意下如何？”见墨渊与折颜望过来，他继续道，“滚滚自有我等照拂。帝君既是仙元与修为有损，不如去凡世温养更为合宜。若凤九真在凡世，说不定机缘巧合之下他们还能遇见。”

折颜与墨渊目光交汇，心下皆是一叹：说到缘分，这二人的缘究竟是深是浅？

不过连宋的提议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这是一篇无厘头的武侠东凤脑洞，设定回归唐七原著，星光结界时东华四十万岁，凤九三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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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