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泪成堆,夜深人静。
黎疏桐压根不敢入睡,在擒虎未回来之时。
虽然那汉子说大当家今夜不会来,要是万一呢?
如果擒虎忙完了,突然想起房中还有块温香软玉,屁颠屁颠的回来上床抱她。彼时她又睡得像头猪那样叫不醒,她的清白不就没了?
黎疏桐被自己的脑补吓得更精神了。
闹山闹山,张家小姐……
她探头到窗外,确定无人后决定探究一番。若是旁人问起,她就说自己担忧大当家的安危,不放心才出来打探的。
一下跳出窗台,她偷偷摸摸融进夜色。
黎疏桐一头雾水,觉得自己傻得可怜。方才楚谏来,应多问些有用的信息,这下都不知要去哪里找他。楚谏知道擒虎不是中原人吗?
浓稠夜色里隐约见火光,朦朦胧胧像铺了层薄薄的纱。
寨子内外双方僵持不下。
瞭望楼上站了个高大强壮的身躯,那火光是从下方映入夜色的。
黎疏桐躲藏在高处的树木草丛里。她听取别人的心声时有距离和语言限制。隔的太远,超过她的听力范围,心声是听不见的。对方如果不会说中原话,任凭在心里嘀咕什么,她也听不懂。
这是这几天下来,她得出的结论。
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小姐究竟是谁……”
“是我呀。”一道清丽的声音幽幽的贴着她的耳朵。
黎疏桐双手捂住嘴,小声惊呼。黑夜自带的未知危险感和突如其来的陌生声音拉紧她的神经。
一张明艳的脸倏地冒出,吊梢眼柳叶眉,红肿的眼睛对她眨啊眨。
黎疏桐瞪圆小鹿眼,她正专注的思考,被无声无息冒出的姑娘吓了一跳。压抑住尖叫后,才特别小声问:“你是张小姐?”
“张妙怡,外面的人在找我。”姑娘自报姓名,同她一起蹲着。
张妙怡发丝凌乱,衣裙破碎,像被别人大力撕扯过,露出的手臂缠绕了好几圈手指般的淤青和凶狠的咬痕,就连脖子这样**的地方都多了青紫的痕迹。黎疏桐意识到什么。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分明是被人凌辱过的样子……
刚停雨的山间,凉风冷冷的穿过,黎疏桐久久未开口,也不敢多看,怕唐突这位姑娘,担忧自己的视线会使她不堪难受。故而一直搓弄自己的衣角。
这帮山贼真是该死啊,和秦家恶霸一样该下地狱。
“你怎么不说话?”张妙怡察觉到她刻意挪开的眼神,以及里面藏着的难过和心疼。反应过来对方误会了。她弯起眉眼笑着,解释道,“我没被凌辱,这些痕迹是我自己弄出来掩人耳目的。”
“掩人耳目?”
“假的。诺,掐的。”
张妙怡新掐了个印子在脖子上,豪气十足的往泥土上一坐。眼睛看着山寨门前,心里却想着救命恩人,脸颊不由得泛起红晕。她起先还以为是位绝世美人,没想到是俊美的男子。
楚谏!
黎疏桐第一时间就想起那张绝色的容颜。她默默撇过头,想忽视那抹可疑的红晕。
楚谏那张脸确实很招人,无关性别。
“你是怎么进来的?也是被掳的吗?”黎疏桐见她狼狈的模样,和她的却遭遇完全不一致。
张妙怡细细的柳叶眉狠狠一拧,似要喷出满腔怒火,碍于周围寂静的环境,又不得不压低声音。
“这帮山贼淫邪至极,他们原先是想打劫,我露头查看情况,被带头的盯上。他们手持武器,将我们包围,出此下策,我下车与他们谈判……”
谈判的结果无疑是她作为媒介。她原以为节度使千金的身份能让这帮山贼心生畏惧,怎料他们一字不信,还大肆嘲笑,解了那肮脏的腰带就要向她扑来!就在她万念俱灰之时,那群人像魔怔了一般,群魔乱舞敌我不分,碰到就绞在一起。
恶心、腥臭。
“在我即将失去清白之时,有位公子从天而降,救了我。”
张妙怡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有些遗憾。
“……”黎疏桐已经不知该如何说话了,呐呐半响,她倏地问,“你对他一见钟情了?”
“是啊,没有哪位姑娘会不爱上救自己性命的大英雄。”张妙怡理所当然的答,不像一般春闺小姐那样别扭。她在心里补充,何况还是那样仪表堂堂的少年郎。
黎疏桐彻底说不出话,其中还有些疑点,既然有人救了她,为何还是被捉进了山寨中?难道还有什么计谋?
她这样想着,就顺口问了出来。
张妙怡觉得她同自己一样,因而并未对她抱有警惕心,省去了一些细节,简而言之:“我爹是节度使,我在寨中,将事闹大,他定会派人来灭贼。此贼若不除,日后定有千千万万的无辜之人再受此难。”
黎疏桐为之一怔,忆起那日,楚谏也是这样看了她良久。
他当时在想什么?
“你知道那位恩公在哪儿吗?”黎疏桐问。
张妙怡顿了一瞬,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的恩公一开始是男扮女装吧,我是……我认识他。”一时没明白她和楚谏的关系,卡顿后,才接上话,“我有事要和他说。”
“啊,你莫非就是他要找的人?”张妙怡吃惊的打量她,“怎么跑出来了?”
“找他的。”黎疏桐含糊其辞,擒虎压根没叫人看守她,这山寨她当大街逛都行。她原本只是出来看看情况,没想歪打正着遇到正主了。
“那我带你去找他?”张妙怡问。
黎疏桐摇头,观察着山寨前的动静,现在去找楚谏已经来不及了。这里马上就要散场。
“你和他说,大当家不是中原人。我先回去了,你也快走吧。”黎疏桐说完,猫着身子偷偷挪动。
她和楚谏什么关系都没有,非要算上的话。救命恩人和不知好歹的白眼?
虽然阿叔未透露与楚谏的合作,但她觉得楚谏绝对不是什么烂好心的货色。一定交换了什么,他才庇佑她。黎疏桐什么都明白,但又什么都未透彻。她与他之间隔着一场大雾,走向彼此的路都看不清,更别说看清雾中人。
黎疏桐从窗户爬进去,趴在木桌上,窜动的火苗映在她的曈眸里。她摸出那把匕首,精致又漂亮,和楚谏本人很搭。
她看了不到一会儿,困意上头。
拍拍脸颊,告诉自己不能睡不能睡……
念叨着,困顿的打了个哈欠,忽地外面有人大喊,人影绰绰。
“失火了!失火了!”
“快去通知大当家失火了!”
“他娘的这火大起来了?!”
黎疏桐顿时清醒,这场大火来的莫名其妙,她脑中思绪乱飞,对外拍门。
她看见越来越近的人影,心脏怦怦跳。
她不能从窗户跑出去,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谁把这门锁住了?”门外的人喊了一声,“小嫂子暂且等等啊,这火势波及不到这边。”
咔哒一下,门锁开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黎疏桐率先发问,不安的望向燃烧大火,那火光的方向,是今日擒虎带她去过的地方。
“大当家可安全?那地方……”
她神色担忧紧张,开门的人也没觉有什么不对,让她放宽心,说大当家准平安无事后就招呼她一句“别乱跑”。
等人走远后,她正要转身时,听见一声“止凤”。
黎疏桐瞳孔一震,回头看,是楚谏。
“你跑出去过?”楚谏依旧是女装,容貌昳丽。
她犹豫了一瞬,点头。张妙怡回去后没遇见楚谏吗?
“擒虎不是中原人。”
“真是不知死活。”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语落,一阵沉默。
黎疏桐看着他,又很快沉下睫毛。
“他霸山为王,是替主子办事,他是来自大漠的。先前没和你说。”她弱弱补上一句,“我看见你,就忘了。”
楚谏蹙眉,走进她。黎疏桐挺直身板,像根木头,不知所措,然后身后的门吱嘎地合上了。她就这么看他的裙摆。
“你在委屈?”
楚谏拧着眉,头一次露出这么明显的表情。
他的视线从小姑娘浓密的羽睫移到挺翘的鼻尖。今夜他原本不会再来。
可她实在软弱,弱小的像只蚂蚁。若是出了意外,只会用那双充满泪水的眼睛望着他,然后眼泪一颗一颗滚落,砸在青石上。
所以楚谏来了,然而房间空无一人。
他当时真想把她的腿打断,栓在马车里。这样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乱子。
她也能够老实安分些,不会到处乱跑。
这座山寨占地极大,他找了几处地方都未发现小姑娘,反倒发现了藏在书案下的军事地图,一不做二不休放了一把火,好彻底烧干净些。
出来时看见这小姑娘在门前和别人说话,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回到了房间。
“你在委屈什么?”楚谏问,平静的一句疑问。
黎疏桐摇头,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有什么东西方才就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她好想大喘一口气。
“没委屈,真的。我就是小腹疼,不想和你多说话而已。”她装作疼的样子,绕过挡在面前的身躯,“有个汉子和我说,擒虎今晚不会来了。”
她坐到床边,没话找话的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呀?”
“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