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锋相对下的玫瑰 第24章 休战期的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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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SF基地的夜晚从未如此安静过。

训练室里空无一人。巨大的战术屏幕黑着，冰冷的屏幕边框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稀薄的夜光。空气中没有了熟悉的键盘爆鸣、队友的吼叫和思瑶琳冷静的指令声，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单调地填充着空旷的死寂。角落里那几台阮柳鸢专用的电脑，屏幕也暗着，键盘和鼠标上落了一层肉眼可见的薄灰，像被遗弃的兵器。

属于她的位置，此刻只摆着一台轻薄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开着一个复杂的康复训练软件界面。一个3D建模的虚拟手腕模型正在缓慢地做着屈伸、旋转的动作，旁边实时跳动着各种拗口的生物力学参数：肌腱滑动度、疤痕柔韧指数、神经传导速率…冰冷的数据流无声滚动。

阮柳鸢坐在椅子上，背脊挺得过分笔直，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她的右手裸露着，那道浅粉色的疤痕在屏幕光下像一条沉睡的毒蛇。左手食指搭在触控板上，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操控着虚拟手腕完成着软件设定的康复动作。每一次虚拟的屈伸、旋转，都仿佛牵扯着真实的肌腱，带来细微却清晰的酸痛和迟滞感。

枯燥。乏味。令人抓狂的缓慢。

没有刀光剑影的博弈，没有肾上腺素飙升的击杀快感，只有无休止的重复和屏幕上那些冰冷数字的微弱变化。时间仿佛被拉长、黏稠，每一秒都像在泥沼里跋涉。

“嘎吱——”

训练室的门被推开。墨痕探进头来，脸上还带着训练后的汗水和兴奋的红晕，手里拎着两罐冰镇功能饮料。

“鸢队！还在练这个啊？”她大大咧咧地走进来，把一罐饮料“啪”地放在阮柳鸢的电脑旁边，冰凉的罐身瞬间凝结出水珠。“我跟你说，今天跟二队打训练赛，闻堰那小子开团开得贼猛！差点把对面辅助闪现吓出来！还有范明落，那波绕后收割，啧啧，有你三分风采了！”

墨痕的声音带着训练后的亢奋，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一圈涟漪，却又迅速被更大的寂静吞没。

阮柳鸢的目光从屏幕上那些跳动的参数上移开，落在墨痕汗湿的额发和亮晶晶的眼睛上。那里面燃烧着的是她此刻最渴望却又被无情剥夺的东西——战斗的激情，团队的热血，属于赛场的、活生生的脉动。

她没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抬起左手，拿起那罐冰凉的饮料。指尖触碰到凝结的水珠，带来一丝短暂的刺激。她拉开拉环，冰冷的碳酸气体涌出，带着甜腻的香气。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声音没什么起伏，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底那团焦灼的火焰。

“哎呀，你别光‘嗯’啊！”墨痕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空椅子上，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老陈说了，你这恢复速度算快的！照这样下去，说不定能赶上国际赛选拔最后两轮！到时候咱们QSF直接杀进正赛，干翻那群洋鬼子！”她挥舞着拳头，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阮柳鸢握着饮料罐的手指微微收紧。铝制的罐身发出轻微的变形声。赶上最后两轮？孙宇那张阴沉的脸和老陈严肃的警告再次浮现眼前。希望渺茫得像风中残烛。而墨痕口中那个“干翻洋鬼子”的未来，此刻对她而言，遥远得如同天边的星辰。

她没接话，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那个缓慢旋转的虚拟手腕模型。屈伸…旋转…参数跳动…酸胀感清晰地从疤痕深处传来。现实冰冷而沉重。

墨痕看着阮柳鸢沉默而紧绷的侧脸，又看了看屏幕上那些看不懂的参数和那个缓慢的虚拟模型，脸上的兴奋渐渐淡去，挠了挠头：“那…鸢队你继续练，我不打扰你了。我去找琳姐复盘一下刚才的训练。”她有些讪讪地起身，离开了训练室。

门轻轻合拢。训练室重新陷入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和空调的嗡鸣中。

阮柳鸢维持着那个姿势，许久未动。手里的饮料罐外壁凝结的水珠汇聚成流，沿着她的指尖滑落，冰凉刺骨。屏幕上，那个虚拟的手腕模型依旧在不知疲倦地、缓慢地重复着屈伸和旋转，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她猛地将饮料罐重重顿在桌面上！冰冷的液体溅出来几滴，落在键盘上。一股巨大的、无处发泄的烦躁和憋闷感几乎要将她撑爆！她伸出左手，烦躁地想去关掉那个该死的康复软件，指尖却无意中点开了旁边的浏览器。

一个电竞资讯网站的页面瞬间弹出。头条标题加粗标红：

**【PPL季前赛决赛落幕！RHW轻取对手再捧杯！江笙荣膺FMVP！】**

下面配着一张高清大图：星穹竞技场璀璨的灯光下，江笙站在领奖台中央，身披深蓝与银灰的RHW队旗。她微微仰着头，聚光灯在她温雅沉静的脸上投下完美的光晕，镜片后的眸光深邃而平静。她手中高高举起的冠军奖杯，折射出冰冷而耀眼的光芒。

FMVP！又是她！

一股冰冷的刺痛感瞬间攫住了阮柳鸢的心脏！比右手疤痕的酸痛更加尖锐！她赢了！在她被强制休战、困在这康复牢笼里与虚拟模型较劲的时候，江笙依旧高高在上，从容地收割着胜利和荣耀！那座冰冷的奖杯，那张完美的脸，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针，狠狠扎在她最敏感的神经上！

她甚至能想象出江笙在赛后采访中那温雅得体的发言，想象出她镜片后那掌控一切、仿佛从未被击败过的眼神！

耻辱！巨大的耻辱！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砰！”阮柳鸢的左拳狠狠砸在桌面上！笔记本电脑都被震得跳了一下！屏幕上的网页晃动，江笙那张举着奖杯的照片在晃动中更加刺眼！

她胸口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训练室里格外清晰。右手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疤痕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就在这怒火和屈辱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瞬间，口袋里的硬物轮廓清晰地硌了她一下。

是那张卡片。

星尘咖啡厅。纯白的卡片。银灰色的星辰轨迹LOGO。

下周一下午三点。老地方。谈谈你的手。

江笙那平静无波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如同魔鬼的蛊惑，又像是胜利者居高临下的嘲弄。

去？不去？

去了，意味着向江笙低头，踏入她精心布置的棋局，在她最得意的时刻暴露自己的狼狈和困境？

不去？那只手…那道该死的疤痕…那遥遥无期的复出…

巨大的矛盾如同两股汹涌的暗流，在她胸腔里疯狂撕扯、冲撞！怒火、不甘、屈辱、对那只手的焦虑、对未来的茫然…所有情绪都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涌向那个代表着“星尘”和“江笙”的交点！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从阮柳鸢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她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在空旷的训练室里来回踱步，脚步沉重而凌乱。左手死死攥着口袋里的卡片，坚硬的边缘深深硌进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口那几乎要爆炸的憋闷。

不能去！绝不能去！去了就是认输！就是承认被她拿捏！

可是…那只手…

她猛地停下脚步，目光死死盯住自己的右手。那道浅粉色的疤痕在屏幕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她想起理疗室里超声波探头的震动，想起林医生有力的按压，想起老陈那句“彻底报废”的警告…一股冰冷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她！

就在这时，训练室的门又被推开了。这次是思瑶琳。

她显然听到了里面的动静，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扫过倒在地上的椅子，扫过阮柳鸢因剧烈喘息而起伏的胸膛和那双燃烧着混乱火焰的眼睛，最后落在她死死攥着口袋的左手和屏幕上那张刺眼的江笙夺冠照片上。

“鸢队。”思瑶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像冰水浇在滚烫的石头上，“RHW夺冠了。江笙FMVP。”

陈述事实，没有任何情绪。

阮柳鸢猛地转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她，像要喷出火来！

思瑶琳无视了她眼中的怒火，径直走到自己的电脑前坐下，开机，动作流畅自然。屏幕亮起，映着她镜片后沉静的目光。“他们决赛的录像和战术分析报告，我已经整理好了。”她调出几个文件窗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和视频片段，“江笙的霜语者核心体系，在缺少艾拉（柳若曦）的情况下，做了战术微调，利用寒昭的磐岩之壁构筑了更极致的防御反击流。下路组合的联动效率提升了12.7%，这可能是他们应对国际赛快节奏进攻的关键……”

她的声音平稳清晰，将一场属于对手的辉煌胜利，拆解成了冰冷的数据流和可分析的战术样本。没有赞美，没有唏嘘，只有纯粹的、属于“织法者”的理性拆解。

阮柳鸢站在原地，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但思瑶琳那毫无波澜的叙述，却像一股冰冷的洋流，强行将她从愤怒和屈辱的熔岩海里拖拽出来。她看着屏幕上那些跳动的数据、被分割的战术画面，看着江笙的霜语者被标注出的每一个走位细节、每一次技能释放时机…

那高高在上的胜利者姿态，在思瑶琳冰冷的手术刀下，被剥离了光环，还原成了可以被分析、被针对的战术模块。

狂躁的怒火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泄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冰冷的疲惫和一种被点醒的茫然。是啊，愤怒有什么用？砸桌子有什么用？对着空荡的训练室嘶吼有什么用？改变不了任何事实。江笙赢了，她被困住了，这是冰冷的现实。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自己右手那道疤痕上。那道禁锢着她的锁链。

星尘…老地方…谈谈你的手…

江笙的邀约，如同黑暗中唯一闪烁的微光，带着致命的诱惑和未知的危险。

思瑶琳停下了分析，转过头，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看向阮柳鸢，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挣扎。“康复计划表上，明天上午是神经敏感度训练和肌筋膜手法松解。下午没有安排。”她顿了顿，意有所指，“时间，是相对的。有些信息，本身也是一种武器。”

时间相对…信息是武器…

阮柳鸢的瞳孔微微收缩。思瑶琳是在暗示什么？暗示江笙的邀约，无论动机如何，都可能带来关于她手伤、甚至关于RHW的信息？

她缓缓松开紧攥着口袋的左手。那张纯白的卡片已经被她掌心的汗水浸得有些发软，边缘也微微卷曲。她将其抽了出来。银灰色的星辰轨迹LOGO在灯光下显得有些黯淡。

去？不去？

冰冷的疲惫感席卷全身。她看着那张卡片，又看了看屏幕上被思瑶琳拆解得支离破碎的江笙夺冠画面，再低头看向自己那道禁锢着未来的疤痕。

许久，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疲惫，将那张卡片，轻轻放在了桌面上。就在那台运行着冰冷康复软件的笔记本电脑旁边。

她没有说去，也没有说不去。

只是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门口。路过思瑶琳时，她脚步顿了一下，声音沙哑地留下一句：

“录像…发我一份。”

然后，她拉开门，身影消失在走廊昏暗的光线里。

训练室里，只剩下思瑶琳和屏幕上无声流淌的数据。她看着桌面上那张被汗水浸软的白色卡片，又看了看阮柳鸢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镜片后的眸光微微闪动，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平静。

冰层下的暗流，在无声的休战期，正酝酿着更汹涌的碰撞。而那张指向“星尘”的卡片，是钥匙，是陷阱，还是…通往另一条荆棘之路的起点？答案，或许就在那个弥漫着咖啡香气的“老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