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朕不要一朵菟丝花 > 第33章 拟行路难(三)

朕不要一朵菟丝花 第33章 拟行路难(三)

作者:长衿酹江月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1-19 23:06:16 来源:文学城

岑寂的夜幕里,院外仍悬明灯,尚有护卫守在院墙外。更远处传来稀疏脚步声,应是有仆从在夜巡。

竺影从主屋里出来,轻手轻脚推门回屋,还是把浅睡的翡儿吵醒了。

翡儿在榻上翻了个身,小声咕哝道:“竺姊姊,这么晚才回来啊。”

“抱歉,吵到你了。”竺影淡淡应声。

翡儿道:“真羡慕你啊——”

竺影安安静静听她嘴里冒出的鬼话。

“姊姊懂得的多,总能为殿下排忧解难,只是未免要辛苦些,正所谓能耐越大……能耐越大嘛。”

她说这话时,一半清醒着,一半又回了梦里。本来想出言安慰,一出口成了稀里糊涂的梦话。

竺影无心听罢,又解衣躺下。

难得有时间沾枕,却怕作息就此颠倒,不敢睡太久。

翌日晨起梳洗,见妆镜台下摆着衣案,案上一套新的褶衣罗裤,便知今日还要出门。

前院不设筵席,主家命人往后院来送膳食,太子殿下与一众官员用罢早膳,又将前往其余的郡治核实灾情。

瞿太守照太子吩咐的做了,一旦以名利诱之,梁氏果然愿意捐粮,拿出了足足两万石?并州其他有名望的士族纷纷效法,多多少少也捐了一些。

这几日各地纷纷设了粥棚,依旧按常例发放粮食。消息一经传出,离乡逐食的饥民开始折返,回到故土,却有不少不堪冻馁的,已死在了半道上。

州府另又拿出一笔银钱,雇用劳工安葬无主亡者,修建避难所。

历年朝中派使臣前去安抚灾伤,所做的无外乎如此。

各项措施施行下去之后,民生渐渐好转,乡间道路旁,不见那么多饿死骨与流民了。

只是这位太子殿下似乎仍不满足。

梁中正一时半刻摸不着头脑,于是只能亲自督促童仆,不敢在饮食起居上怠慢半分,近日准备的肴膳也是仿着宫中的规制,极近柔嘉,奉着上好的茶,熏着名贵的香料。

已经过去好几日了,梁叡仍是得不到太子殿下的好脸色。

再这样下去,等殿下回了朝中毁谤他半句,他这仕途不就止步于此吗?

于是愈加着急,他在给太子献殷勤一事上,愈加“变本加厉”、锲而不舍了。

尽管太子身边的宫人早提醒过,殿下不喜奢靡,不必在饮食方面多费心思。梁睿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一顿折腾下来,太子殿下的脸色比从前更黑。

竺影也深受其害,孟闻时常抓她做苦力看账,她时不时便要到主屋去,那屋里香气浓的,怎么掸也掸不开。

也总算懂了,为何这几日回冷了,太子殿下却更情愿待在屋外。

再名贵的香料竟梁氏这么一烧,跟烧柴似的半点个不心疼,也难脱离一个俗字。

晌午,前院的仆从又捧了膳食送过来,七荤八素,跟昨日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食箸换成镶了玳瑁的象牙箸,盛菜的碟也由漆陶换作了金银器。

太子殿下提起筷子,叹了一口气,若不是梁府的婢子还垂首立在眼前,他怕是下一刻就要把筷子丢出去。

末了,也只是一口未动便投箸,无可奈何道:“无甚胃口,撤了罢。”

婢子问了怀镜道:“贵人姊姊,可是今日饭食不合太子殿下口味?太子殿下有何喜好,能否请贵人姊姊去问了,奴回去请庖厨重新做了送来。”

怀镜也只能摇头叹息:“第一日,我不就说过了吗?”

婢子懵懵懂懂的,回前院传话去了。

连竺影也看不下去了,举书掩了半张脸,笑得幸灾乐祸。

梁叡似乎不怎么通人性,猜不到太子殿下这怪人脑子里想的什么,除非他亲口告知了,不然梁中正只会变着法子地谄谀,在这条路上走到黑。

说蠢也不蠢,毕竟单单讨好太子一个人,要比安顿好云琅数万灾民付出的人力物力,少得多得多。

如果竺影没算错的话,送到云琅的赈灾银粮被贪了一半,吐出来的就只有两成。

孟闻心知肚明,却也不好发难。

现下他食不下咽,许是还在为那一大笔不翼而飞的钱粮发愁吧。

孟闻回屋换了身衣衫,正过衣冠。走出门来,看着檐下的竺影,道一句:“走了。”

“哦。”竺影方丢下书,忙不迭跟去。

近几日都是如此,已成习惯。

太子殿下遣人办事的法子就是抓苦力,接连两日不见角音,竺影就成了那唯一的苦力。

随行官员里也有詹事府的,还是陛下亲自指给他的,他偏偏放着不用,不知是信不过还是怎么的,专逮着竺影一个人薅。

人在屋檐下,她暂且容让一番,等回了京城,势必要报复回去。

太子殿下今日不打算出城,竺影只随他在云琅城中巡看。

正午,离城门不远的地方支起粥棚,热粥刚出锅抬了过来,那处早就挤满了人。几个士卒费劲维持秩序,还是乱作一团。

饥民探出胳膊脑袋,使劲伸远了碗,分得一碗薄粥充肠,稀里糊涂下肚,碗底空了无法再续,便只得不舍地徘徊在四周,眼巴巴地看。

那点分量压根不足以饱腹,勉强吊着一口气活着罢了。

只怪上头的人,容让他们活着,永远吃不饱地活着,偏又让他们看见前头似有若无的希望,裹着饥肠辘辘前行。

使他们仅有心求存,无心造反。

太子这回没有去到人群中,而是站在人群中远远地看,一语不发。

竺影猜测,他最后一点未泯的良心,也将在短短几日后烟消云散。

这些事看多了,自然而然也就麻木了。

“同我讲讲,从前的云琅是什么样?”孟闻喑哑着声,突然道。

竺影道:“殿下,我已经讲过了呀。”

孟闻道:“再讲一遍也无妨。”

竺影便又开始娓娓叙说。她讲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讲牧童摘桃,樵者拾杏,讲遍古书古画上的渔樵耕读。待及她说到云琅的某位官员深得百姓爱重……

“爱重到何种程度?”她自问自答,“当他在严冬腊月病发时,百姓闻知消息,皆忍不住会为他落泪。”

刻薄的太子殿下听了,抛来句不轻不重的质疑:“是么?”

竺影反问:“殿下竟是不信吗?”

他说:“耳听为虚。”

思及过往种种,竺影苦笑:“殿下怕是难有眼见为实的机会了,今人又有几个,会在百姓受贫寒之苦时,为之落泪呢?”

眼前之人,他就做不到。

睢言转而笑问:“你说的这人,莫不又是鼎鼎大名的祝令君吧?”

她胸中酸闷着,来不及点头或摇头,只是为那人遭旁人误解而痛苦。

其实她想去辩驳。一经思量,还是选择不去做这无意义的事。

到最后,她一反常态笑答:“旧人旧事俱往矣,不再提也罢。今日在城里为民众捐粮施粥的可是梁氏啊,没准梁中正真能博得乡人感颂,勒碑刻铭念其功德。”

他听了,“哧”地笑了一声,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又在城楼上伫足一会儿,看城中施罢粥粮,百姓大多散去。竺影也随他归往梁府。

刚刚绕过影壁,入了二门,梁中正便亲自迎来,端着一副谄谀之态,一路跟随着,仔仔细细向太子殿下汇禀并州的诸多事宜,事无巨细。

竺影看得出来,孟闻有些头疼,无外乎点头糊弄过去。

他也是一个戴着假面,依靠假言假语和虚情假意求存的人。

哪怕他此刻极其想将梁叡痛骂一顿,可还是忍住愤慨,违心称赞:“做得不错,若陛下听闻,定会对中正赞赏有加。只是还有一事,须得与中正提一提。”

梁叡听了前半句,眉头刚刚舒展,又在太子后半句话出口时,拧成一团,恭恭敬敬道:“还请殿下明诲。”

孟闻道:“陛下因昨年灾荒,避正殿,减膳食,俭省开支亲做表率。中书令在京中的府邸,也散了半数奴婢从良,半年以来,不集社不设宴,以削减府中开支。梁中正身为中书令的族弟,不说仿效,是否也应当在平日饮食上多注意一些?”

梁叡终于恍然,难怪难怪。当即忍不住欣喜:这下好了,往后借节俭为由,每日只需往太子院里供给粗茶淡饭,府里开支又省一笔。

他连连点头应了。

孟闻观他,如看一个傻子。

其实梁叡应该庆幸,亲往北低督责的是太子,而非襄王与齐王当中的任何一人。

襄王自是乐意与梁氏狼狈为奸,只不过分赃之时,孟觉势必要占大头,梁叡也仅能分得些残羹冷炙罢了。

若换做是孟晓,他背靠的是当朝宰辅尚书令,浑然不怕得罪梁氏,不论你贪了多少,都要给他一厘不差地吐出来。

比起前二者,孟闻处理这些事的手段已经太温和、太温和。

好不容易打发了梁中正,使他不再跟着,孟闻便要回后院休息。

竺影亦步亦趋跟随着,忽而想起方才绕过前厅之后的一道院门时,太子身后乍现一面雕花的石墙,那墙上的纹理,是否正是流纹石刻。

恍惚间还以为是错觉,那墙怎会出现在前院?

她蓦然出神,停在原处,孟闻随口问道:“怎么了?”

竺影问道:“殿下今日可还要出门?若无旁的安排,可否准我四处走走?”

孟闻道:“就在梁府里,别到城里乱窜。”

她乖觉点头。

孟闻便知她又要到院子里刨土,并未多问,随她去了。

有几日不见角音踪影,孟闻归时,他已在院里候了半个时辰,身中携着几封密信。

进屋合上门来,孟闻问道:“查得如何了?”

“这几日属下带人前去边境守着,盯着那些行商的一举一动,果不其然守株待兔,截得几封国中与乌护往来的书信。”角音解释完,将信件一一呈给他看。

孟闻读罢了信,勃然色变,忽然冷地一嗤:“看来账上那些不知去处的钱粮,已找着下落了。”

却不是个好消息。

因着信里有一条比贪腐更重的罪——卖国。

密信当中写得明明白白,并州官员每年都向乌护使者行贿,送去过冬所需粮草,以求边境宁佑,乌护便承诺不再来犯。

余下的四万石粮与二十万银两,便是被人拱手送给了乌护,再无法追回来。

须知这些只是今年送去的,岂料往年又送去了多少?

来时只闻北方边境已有四年平和,谁能想到和平竟是以这样屈辱的方式换来的?

起初太子知道了这一切,看到饿殍遍野,官仓被蠹虫吃得一空。他费尽心思去弥补,去追回,却发现四梁八柱都朽了,怎么补都补不回来。

世人发现白蚁时,便该猜到,其实那整根梁柱都已被蛀空了,但使你轻轻一碰,便会坍塌。

至于信上的卖国者何人?

睢言的目光在信的末尾落定:云琅太守瞿良。

刚直凌厉的笔锋背后,却藏着他在外族侵略之下被压弯的脊骨,一副甘居人下的卑末口吻。

孟闻收起几封书信,思及信中贿和、私通外敌种种孽行,不免冷下心来:“念他多年以来爱民勤政,更是亲自为百姓求粮,我本想保他,如今看来是保不住了,他怎么着都难逃一死。”

逢此时,梁府的仆从进来同宫人传话:“劳贵人通传一声,便说是瞿太守在府外求见。”

怀镜将话带到太子殿下跟前。

其实越级上报本就不妥,瞿太守已是第二次僭越行事了。

怀镜等了一会,没等来太子殿下答复,又请示:“殿下不想见的话,小人便前去回绝了。”

孟闻道:“叫他进来。”

正要找他问罪,他反自己送上门来。

怀镜便去回了仆从。

须臾,太守经仆从牵引,到太子所居客院中。

瞿太守进门,向太子行过礼,取出份账簿递与太子身边的宫人。

“下官谨依殿下所言,往云琅几个士族家中借粮,各家所捐钱粮已一一抄记在册,下官谨呈账册,还请殿下过目。”

怀镜接了,太子漫不经心摆手,示意先放在一旁,晚些再看。

瞿太守拱手在袖中,本该退下,却欲言又止。

孟闻道:“瞿府君还有何事要禀?”

瞿太守遂心一横,直言了道:“请恕下官斗胆,士族借粮解了燃眉之急,”

孟闻明知故问道:“不知府君所言指代何人?”

瞿太守躬身长拜道:“下官所言之人,乃是并州中正官梁叡。梁叡在任两年玩忽职权,庇纵贪赃,昨年领并州赈灾之务,却欺上瞒下,弃置州郡数万子民性命于不顾!殿下怎可姑息,留此**乱官场?”

太守句句诚恳,字字诛心,孟闻听了反而一笑,轻悠悠丢过一句:“你说的这些,我却未尝见到。”

瞿太守抬起头来,竟是呆楞住了,哑口张皇。

孟闻道:“我念府君在任日久,官声颇好,纵你几次三番僭越禀呈,我也姑息不计较。身为太守,好好察吏安民便罢了,他梁叡做了什么,何须你来计较?”

瞿太守进而说道:“可官场之弊尚未破除,人人居其位不谋其政,反谋其名、谋其利,长此以往恐成附骨之疽!”

孟闻反问道:“不然瞿府君以为,应当如何?”

瞿太守顺势道:“北地积弊已深,诚宜趁此时揪出了祸根来,加以拨乱反正,整肃官场。”

好一个拨乱反正,整肃官场。若非方才见过了信,亲眼见着信中署名钤印,孟闻真要信了他的大义凛然。

“那好。”孟闻说道,“我且问一问你,三月前朝廷已经派了赈灾款来,送至云琅的粮食足足有二十六万石,银钱四十万两,流水一样的钱粮挥霍出去,仍是留下个补不完的窟窿,如此大的罪责你要谁担?至于赈银流水这样大的一笔烂账,库府出纳几近半数都对不上,莫非这些事只是梁叡一人所为么?”

瞿太守视线飘忽,犹是咋舌不敢言。

孟闻起身,持几封书信走下阶来:“这些你既答不上来,我便挑一个你能答得上来的问题罢。”

瞿太守拱手作揖,把头低了又低,洗耳恭听。

孟闻行至他身侧上,见那一副垂首作低的样子,语气陡然尖锐:“我的下属在边境截得几封传信,发现并州官员私下多与乌护勾结,更与使者往来密切,屡行馈送之事……”

太守行揖的手举得颤颤巍巍,花白的鬓角间,流下一道道冷汗来。

“至于那送信之人,我万万不敢相信,竟是瞿太守您啊——此罪,你认是不认?”

话音落毕,那些载满他罪责的书信也一并从眼前落下。

此时,他尚还能端直身子,义正辞严为己开脱:“下官谨奉朝中旨意,怀柔远人,不可开边衅。多年以来皆是如此,不觉此番行事有何过错。”

孟闻冷道:“通敌卖国,以贿求和,光这一条,便是死罪难逃。”

瞿太守一口咬死了:“下官为保北地生民,不得已才出此下计,保了并州多年安定,朝廷与民休戚,下官不知何罪之有!”

“你岂不知?”孟闻听了他的滑稽之辞,不禁发笑,声声质问道,“岂不见卫懿晋愍之昨日?岂不闻周幽倾国之下场?往代殷鉴种种,岂可不怀经远之虑?乌护屡次犯我北土,夺我北地十一城之事,难不成北地之人先已忘怀?仅过七年,今人只称那十一城为胡地,任由胡人内徙,甘与胡人为睦邻,长此以往,莫非也要自冠胡姓以胡人自居?”

并州久经风雨,往事历历在目,这番话戳中了太守心中痛处。他终忍不住跪伏于地,掩面低泣道:“国家四分五裂,北边的乌护联结乌丸屡屡来犯。年年要打仗,一场场仗打输了,动辄割地纳贡,面临上百万银的赔款,一次战败就要输光一郡十余年的积攒的基业。那可都是百姓辛辛苦苦种的地,交的税啊!”

孟闻斥道:“你私底下奉给乌护的好处,不也是从百姓手里出?”

“至少北地与乌护四年不启边衅,如若不开战,便不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在战场上。”瞿太守与之争论完,便又哭,“当年战场了折了四万兵将,家家户户挂起白绫,往昔悲恸不复眼前乎?下官常常在想,若是这场仗不打就好了。明知是必输的一场争战,不去打就好了……”

“唉——”孟闻气得闭眼背过身去,挥袂怒道,“你已迂腐至此,无可救药。”

当下命人将这贼臣押解了,关入州府大牢。

竺影本在后院“闲逛”,碍于前院时常有人来往,她身为太子“近臣”,莫名出现在那里,未免太过引入注目。

正在想方设法,如何近得了那面墙,而不被旁人发觉,思绪却被一阵嘈杂打断。转头就见原本衣冠齐整进门的瞿太守,这会被人剥去了官服官帽,押解出府。

竺影寻人打听一番,才知是太子动怒,要将太守被撤职下狱。

当下也顾不上什么墙不墙的了,她撂下手头上,迫不及待奔往后院。

一头扎进屋子里,目光直直睨向席间坐着的孟闻,不大和善。

孟闻正气头上,见她不管不顾闯进来,先是一愣,随即抬手屏退了旁人。

等角音与怀镜都出去了,方才轻声呵斥:“这是要做什么?进屋一不叩门,二不行揖,到底是不知礼。”

素来胆小慎微的她,今却壮着胆子追问:“殿下因何将太守下狱?”

孟闻才被瞿良气着,此番她也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他为此又多气恼几分。

临着质问,睢言便将信丢给她看,眼中蔑冷:“好好看看罢,你算的账,倒是准的。”

竺影拾起地上的信,字字句句卒读,直至看到落款,指尖连带着纸页都开始发颤。

信中有几笔贿款,与她那夜所算的账,堪堪对得上了。

耀目的阳光下,白纸黑字的罪状扭曲成腐蛆。

事实怎么会是如此?

她紧攥那一纸罪证,抬起双眼凝注,似还想出言申饬些什么。

孟闻一眼读出她心中所想,直言掐灭那些念头:“不必来质问我。角音已经核实过,他也亲口认了,断不会错枉了他。”

她沉默了半晌,将那一沓信纸拢了,整整齐齐放回案头。却仍不死心地,继续问道:“殿下,可不可以让我去同他说说?”

“你去同他说什么?”他嗤笑完,又否了她不情之请,“事已至此,他难逃一死,你同他说什么都于无济于事。”

可他又怎知竺影想说的是什么?

所幸廊下无人,门窗紧闭,竺影才敢在两相对峙时,一步步向他走近。

本欲兴师问罪的唇再度阖启,她说:“通敌卖国之人,纵然死不足惜。若说他是历经宁朔八年一案的证人呢?”

话锋一转,竟是比睢言先前的质问还要来得尖利。

“你说什么?”睢言本端了杯盏来饮,送到嘴边又搁了回去,强忍下心中的不可置信。

她怎么有胆量?偏偏在这时才提起?

屋中有一瞬的死寂。

过了很久,她才忖度出一番措辞,一字一句道:

“九年仓促结案后,物证俱毁,人证皆亡。唯有瞿太守长久留于任上,足足有八年之久,怕是为数不多知晓内情的人了。当年并州因何无以为继,观星楼为何会毁于大火,乌护人何以攻得进北地,那些军费与四百万赈银究竟落入了谁的口袋?这一切的一切,太子殿下难道就不想问一问吗?”

声音轻得,只有屋内人才听得清。

孟闻抬手箍住凭几,当下已无法安坐,仍然冷道:“亲历这案子的人多了去,偌大的并州,不是只有他一人生了眼睛。”

竺影道:“可是殿下,能够告诉您真相的,便再没有别人了。所以我只恳求您,能否让我亲自去同他说?我并没有说谎,当真求您——”

孟闻凝视着她道:“可是竺影,我凭什么相信你?”

前不久,她在前往云中的马车上权衡利弊时,尚着急于将自己撇清。

竺影想了想道:“殿下知我父母在并州,那便以他们起誓罢。愿以我家人的性命作担保,竺影在此一事上,绝无欺瞒。”

他终于首肯,道:“好。”

也算在这一事上,与之同路。

*读《天朝的崩溃》绪论《由琦善卖国想到的》有感,才有了瞿太守这样一个人物形象,起初他的确是一个爱国爱民好官,可是思想的局限性让他没有办法做到完完全全的善。

学历史的时候,对待每一个历史研究对象都要如此,须得尽可能地剖出人物的正面与反面,太难。有一次提交了关于某研究对象的论文,老师说不行,你这研究的角度太片面了,不能只写他的成就啊,还是要带着辩证的目光去看。(什么鬼?要我去扒他黑料?这历史我不学了!摔书!)最后,窝囊的还是我带着浅薄的见识,尝试去批判。(他势必要遭受我带着偏见的抹黑,真惨。)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笔下不见得会有完美的角色,当我拟出ta的名姓开始,ta就得准备好接受我泼过去的墨。

关于瞿太守的困境,初中时听历史老师讲清鸦片战争,她提出过类似的问题,清政府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战败,面临越来越高的赔款,是不是选择不开战,就可以规避这样的赔偿?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这是涉及国家尊严的领土之争,不战而降称臣纳贡是耻辱,不是长存之法。早在先秦时期,韩非子就给出了解答:“今日割五十城,明日又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拟行路难(三)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