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 第20章 害怕

贺其玉抬眼看他，迟疑半刻，问：“一直都在？”

“你是说一直都在我身边？”

郑燕峤轻嗯了一声。

贺其玉皱起眉：“那你为什么不出现？”

郑燕峤没立即回答，而是把脸正对着他，握住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仿佛自虐一般问：“我的样子真的不会吓到你吗？”

贺其玉明显愣了一下，缓缓摇头：“怎么会呢。”

声音轻柔得仿佛是在郑燕峤的耳畔呢喃。

郑燕峤……燕峤。

他为了他机关算尽，他的一腔爱意他又怎能辜负。

更何况，他做不到辜负他。

就算他再害怕，他也会说不害怕。

贺其玉用力地搂住他，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郑燕峤察觉到，视线里的他正将自己整个埋在他怀里，总有种掩耳盗铃的感觉。

“我一直担心你会害怕，你从小就怕鬼，六年级的时候我骗你和我一起看鬼片，你气的一个月都没和我说话。那是我们第一次这么久没说话，我们以前闹别扭的时长根本不会超过一小时。”

“我想，你一定不会喜欢这样的我。”

贺其玉翻身坐上去，压住他的脖子：“你是在怀疑我？”

他的目光专注愤怒，眼眶渐渐通红。

“是，我是很害怕。我都说了很多遍，我不会害怕你。”

“你为什么还这么以为？”他带着浓重的泣音质问他。

郑燕峤神情慌乱地给他拭泪，一边一声又一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鱼鱼别哭。”

“你别哭，小鱼，别哭。”他开始手忙脚乱，“是我不好。”

“鱼鱼。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的错。”他甚至口不择言道，“你打我吧，甚至骂我，你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别哭。”

贺其玉哭得停不下来，眼睛红得湿透，连他视野里的郑燕峤都变得迷蒙。

一是因为他怀疑他，二是因为他自己真的很害怕。

可他又很喜欢他，很舍不得他。

恐惧和喜欢在进行博弈。

他以为只有习惯了才能不害怕。

郑燕峤居然怀疑他说谎，他根本不知道他有多爱他。

贺其玉神色怅然地看着他，没打他，也没骂他，他只陈述了一个事实：“你怀疑我。”

郑燕峤知道他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他特意侧过脸，不让他看到，侧过去的他轻声说：“我以为这不会让你多伤心。”

他以为这会让其玉坦然地承认他害怕，这样，他想，他是不是可以说服自己给他一个解脱。

然而，事实告诉他，他做错了。

“怎么不会？”贺其玉倏地提高音量，有些咄咄逼人地问，“你说每时每刻都在，是真的吗？”

郑燕峤没有犹豫道：“是真的。”

贺其玉在他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他猛然一滞，他想起他遇到的所有怪事，以及，在最后他都化险为夷。

“那之前我工作时也在？”他的语气又变成了从前的从容，情绪也像是已经稳定，

他忽然很想知道他有没有在其中做了些什么。

郑燕峤点头：“在。”

他问：“一刻也不离开？”

郑燕峤实话实说：“有事的时候会离开，你只要有危险我会立马赶来。”他捉住他的双手，在上面吻了吻。

他像只小狗一样，露出可爱的、湿漉漉的眼神。

贺其玉微弯的嘴角又立马抿起：“真的？”

郑燕峤：“真的。”

贺其玉嗯了一声，还故意拉长音调，问：“那我这几次化险为夷都是因为你？”

郑燕峤模棱两可答：“算是吧。”

他很清楚，他要是不存在，贺其玉根本不会遇到这些事。

贺其玉捧住他的脸：“什么叫算是？”

他正带着恐惧认真地看他的脸，他要克服。可他的脸很正常，他不禁觉得是鬼又如何。

郑燕峤神色不动，倚在他耳畔说：“还有你的运气在保佑你。”

贺其玉加重语气：“还有什么？”

郑燕峤摇头：“没有什么了。”他的语气低沉，“非要说什么，那可以说我就是导火索，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那些鬼根本不敢靠近你。”

贺其玉捏住他的小指，一点又一点地抚摸，抚摸的同时，缓缓道：“寺庙是假的，符也是假的，它是你的小指骨。是它保护了我，也是你保护了我。”

他伸出另一只手，手心里面是他的小指骨头。

两人对视间，一切的情感都如泉涌一般爆发出来。

郑燕峤用手包裹住他的手，他倏地把他拽过来，用沉重有力的声音道：“我爱你。但我不希望你可怜我。”

“你要这样想我？”贺其玉反问，他声音微扬，“我和任何人在一起都只会出于爱。”

他们和好了。

他们依旧和从前一样，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这一天，贺其玉和郑燕峤一直待在家里。

他们的手间像是粘了胶水，密不可分。

贺其玉把家里所有的窗帘都拉了起来，他要给郑燕峤创造一个良好的养伤环境。

阴气越重越适合他。

贺其玉顺利地点了外卖，拎着回来，悄悄地从郑燕峤抱住他，他整个人都被举起，再被抱进怀里。

他轻轻一笑：“你发现我了？”

郑燕峤轻哼一声：“当然。”这次，他在他的背后搂住他。

贺其玉将头靠在他的胸膛，轻声问：“你知道一个叫陈述也的鬼吗？”

郑燕峤只是问：“他怎么了？”

“他真的是鬼？”贺其玉问了一个莫名的问题，明明是他把这人称之为鬼。

郑燕峤顺着他的话回答：“是。”

贺其玉没再往下说，他转移了话题：“明天，我还要上班。”

“好。”

贺其玉却是一下子坐了起来。

“你就说好？”

“你不再问问我了？”

郑燕峤纳闷：“呃，问什么？”

贺其玉叹了口气：“你都知道是不是？”

他问完，又觉得自己说这话简直是多此一举，郑燕峤后来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述也找他时他听了全程。

贺其玉意识到之后，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那他说的都是真的？”

郑燕峤斟酌道：“他的死因是真的，其他的，我倒是不知道。”

“我之前并不认识他。”

听完，贺其玉一脸凝重地看向他，随即低语：“希望我最近做的能帮他一些忙。”

贺其玉想到当时消失的鬼，问：“那他人呢？”

郑燕峤唔了一声：“跑了吧？我也不知道。”

他那副淡然到极点的表情似乎是在说其他人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贺其玉也没有在这件事上放太多的精力，他勒令郑燕峤帮他把这截小指骨头给戴在脖子上。

他把它给用线缠了起来，很牢固，一点儿也不会掉。

最初哄骗他戴上的郑燕峤却开始犹豫：“你真的要戴？”

“嗯。”贺其玉肯定。

郑燕峤不知所措接过这项链：“你不害怕？也不觉得有些恶心？”

贺其玉一本正经地点头：“当然不。”

郑燕峤沉默且快速地戴好，他听到贺其玉小心翼翼压低的声音：“你的尸骨找到了吗？”

在他身旁坐下的郑燕峤神情一顿，缓声说：“没有，估计是灰飞烟灭了吧。”他刻意用了轻松的语气，“我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只剩下了这截骨头。”

贺其玉沉默了一会儿，才再度开口：“这就是我不讨厌它反而喜欢它的原因。”他轻轻抚摸着它，“这是你最后存在的证明。”

“而你送给了我。”

贺其玉轻轻弯起眼眸，露出甜蜜的笑意。

“哎！”他不由得坐起身，快步跑到厨房，“我刚刚烘焙的蛋糕超时了。”

他转头看着跟过来的郑燕峤，求问：“应该不会太难吃吧？”

郑燕峤帮他给纸杯蛋糕拿出来，看着它们黄澄澄的模样，而且摆列的都很整齐。终于可以用确认的语气说不确定的话。

“应该不会。”

“我先尝尝。”

他伸出手的一顿，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灵魂，连阴差也不是，无法吃东西，也没法体会到任何食物的味道。

贺其玉眼底浮出心疼的神色，他不禁呢喃：“所以，以前你每天都在做着不能吃饭的饭菜，只是为了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辛苦，这么辛苦地伪装？”

郑燕峤拿起一只小蛋糕，放在手上，故作讶然的声音：“好可爱，玉玉，你真是心灵手巧。”他轻轻咬了一口：“这没什么，你要是非想知道为什么……”

他停顿了片刻，说出字正腔圆的三个字：“我愿意。”

“我愿意为了你这么做。大约是我自己想。”

他说完，自顾自地低声一笑。

贺其玉听着他说的话，看着那份他品尝不出来蛋糕的味道。

就算蛋糕不合口味，他依旧愿意对他说：很好吃。

贺其玉眼看他又要吃一个，伸手夺了下来，把剩余的纸杯蛋糕塞进嘴里，费力地咽了进去。

一冲动，后果难以想象。

他拍了拍郑燕峤的手臂，指着嘴巴，示意他给自己倒杯水。

郑燕峤哈哈一笑，躲闪着贺其玉的攻击，快速地给他递来了杯水。

贺其玉匆匆喝完水，脸色红扑扑地看着他：“好啊，你刚刚嘲笑我。”

郑燕峤忍着笑：“没有，没有。”

贺其玉仰头，捏着他的脸颊：“还说没有，你就有。”

郑燕峤被他压得轻哼一声做出讨饶的动作，贺其玉刚一停下，他就亲了上去。

“你欺负我……”

贺其玉的声音淹没在一阵细微的响动之中，纸杯蛋糕孤零零地放在茶几上，它的主人彻底地把它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