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悖论 第4章 第 4 章

青年换好衣服，往镜子里看了一眼，镜子里黑发绿眼的男生也回看着他，一张脸没什么表情，皮肤很白，但是并不太健康，因为连续几天没睡好，面上浮着一层淡淡的憔悴。

他突然对这样的自己生起了微小的厌弃，不想再多看，垂眸走出去了。

管家上前来说：“Julian少爷，您今天去学校是吗？车已经备好了。”

“嗯。”他侧眸，看一眼窗外的车，问道：“今天有冰的巧克力牛奶吗？”

“抱歉，少爷，今天还是没有。”

管家低眉垂眼，态度恭谨有礼。

不知道是真没有还是假没有，青年懒得再问，知道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

他从侧门出去，一眼就看到放在墙角的那辆红黑机车，定定看了三秒，问道：“我不是说我不要吗？给他送回去。”

管家在他身后，回答道：“郑少爷说他送给少爷的东西就是少爷的，不会再收回去了。”

青年沉默片刻，突然挑起唇角，嗤笑了一声：“真了不起。”

他把耳机戴上，调出歌来，一边轻描淡写道：“既然他不要，我也不要，那就砸了吧。”

“Julian少爷……”

“记得砸烂一点，”青年回头拍拍他的肩，“我晚上回来验收。”

管家一怔，Julian少爷脸上此刻似笑非笑的表情，是他以前从来不会有的，倒是像足了郑少爷。

青年坐上车，听着耳机里的音乐，看着窗外发呆。

他现在在美术学院读大二，本来可以报其他国家的学校，但因为郑家的主要业务在这边，当初为了离某个人近一点，他还是选择继续留在这个国家。

在他十八岁那年意识到自己对郑骁然的感情以后，他就再也不想离他太远了。

他想要跟他永远在一起。

青年曾经以为那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郑骁然对他非常好，温柔耐心，关怀备至，甚至可以说无条件宠溺。有时候他会下意识地偷偷对比身边的情侣，感觉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也差不了多少。那么，再多一步，变成真正的情侣，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直到后来他才发觉，两者还是有差别的。

他们不会像情侣一样接吻，拥抱，上。。床。

意识到这一点，是在他十八岁那天的生日派对上，他喝了几杯酒，脸上泛红，脑袋也晕乎乎的，郑骁然像个老妈子一样跟在他身边盯着，有人上来找他喝酒就板着脸拒掉。

本国的法律规定十八岁才可以喝酒，青年像所有被管束够了的少年人一样，对于正式迈入成年怀着极大的兴奋，他含糊着嗓子对郑骁然的行为表示抗议，还想接朋友递过来的酒。对方脸色更黑了，一手拉着他一路躲开所有人群，来到一个小阳台上。

海岛的夜风很温柔，青年被风吹得有些清醒，心情也平复了一些，他背靠在阳台上，回头看着郑骁然一米九的修长个子，手里小心地捧着一小块蛋糕走过来。

“不喝酒了，吃点蛋糕，”郑骁然用叉子舀了一小块松软的蛋糕递到青年嘴边，轻声诱哄道：“甜甜的，你尝尝，我保证比酒好。”

奶油的香气窜入鼻间，是青年最喜欢的口味。

青年透过蛋糕看眼前的人，脸型棱角分明，五官犹如被最好的雕塑家刻画过般英俊，他只比自己大四岁，却早已经像一个成熟的男人了，那双眼睛是很特别的深灰色，看起来有点冷峻，但是看向自己的时候总是盛满温柔。

心动如早已扎根蛰伏良久的种子，没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在一瞬间繁衍生长，破土而出，枝繁叶茂地占据了整个心房。

在夜风中，在他的眼眸注视中，听着砰砰乱撞的心跳声，青年用一根手指轻轻沾了点奶油，抹到自己唇上。

“郑骁然，你不准再把我当小孩子了。”

他往前一步，勾着他的脖子，笑着送上了一个吻。

奶油味的。

他们的初吻。

严格来说，那甚至不能定义为一个吻。因为在他的唇擦过郑骁然的唇那一刻，对方身子僵住，侧头躲开了更深入的吻，又顾忌到青年搂着自己，怕他摔倒，本能环住青年的腰身，扶他站稳了又立刻放开手。

空气在一瞬间胶着。

青年睫毛颤了颤，松开了抱着他脖子的手，深呼吸一口气，轻声问道：“你不喜欢我？”

郑骁然听到他的话，下巴倏然绷紧，过了好一阵子，才转过头来，对上他的眼睛一瞬又马上移开视线，安抚地摸摸他的头发，低声道：“喜欢，但不是那种喜欢。”

“那是哪种喜欢？”青年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了，随着心底蔓延开来的酸涩泛起无尽的委屈，呼吸都碎得无法自如。

那双碧绿的漂亮眼睛氤氲着水光，刚刚还亮晶晶的满是欢喜，此刻却黯淡了下去。

郑骁然的呼吸霎时乱了，他抬手小心翼翼地抚摸他的脸，青年浓密的眼睫扫过他的手心，带来一阵湿意，他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密密麻麻的刺痛，来不及多想，干脆把人按进怀里，让他贴近自己的心跳。“宝宝，我们……我们可以就像亲生兄弟那样，我把你当弟弟，你把我当最喜欢的哥哥。你小时候不是想要一个哥哥吗？”他哄着他，声音轻轻的，好像怕吓到他一样，不知是在说服他还是说服自己：“你要其他的我都可以给你，只是……我们就保持这样，不要有任何改变，好不好？”

什么都可以给他，什么关系都可以成为，但就是不能成为恋人。

青年听出了他的意思，满心的酸涩和委屈，他不懂郑骁然为什么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不懂他怎么能那么温柔地说出这么无情的话，他很想大声说不好，他就要和他恋爱，为什么不可以？但他又贪恋此时此刻他的体温，舍不得放开一点。

青年十八岁收到的成长礼——初次的心动，轻擦过的亲吻，以及初恋的告终。

足以刻骨铭心。

“Julian少爷，到学校了。”司机的声音让青年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他一言不发地下了车，进了教学楼里，往自己专业的教室走去。

和传统教室不一样，这儿偌大的空间里到处放着堆满绘画材料的桌子，画架，隔板，每个人有自己的作业要完成，进度也不一样，由自己合理安排好时间。

青年两天没来，进度比别人落后了一点，这个时间点太早，教室里也没什么人，他呼了口气，来到自己靠窗的画架前，继续之前未完成的静物写生。

画画的时候很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摒除外界的一切打扰，青年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专注在自己的画作上，渐渐忘了时间，连教室外头传来的响动都听不见。

“嗯嗯，我就到了，放心吧有我帮你肯定能把那石膏搬出去，我可是天天扛摄影器材的人，你又不是不知——”背着包，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的男生路过绘画教室，眼睛不经意地往窗户内一瞥，话音突然戛然而止。

方形的窗户就像一幅画框，框住了一个很漂亮的人。

穿着简单白衬衫的青年，领口微敞，露出清瘦的锁骨，黑发如墨玉，睫毛浓密卷曲，翡翠绿眸缀在那张漂亮的脸上，就像上帝的杰作。拿着画笔的手指白皙修长，专注端详画作的目光，令人忍不住嫉妒那静态死物。

“相机……我相机呢？”男生下意识地喃喃，急急忙忙地去翻背包，还好今天带了一个小的相机，他屏住呼吸，控制着手抖，对着那个画面按下快门——

咔嚓。

美丽的画面定格成永恒。

这一突兀的声响让青年抬起头来，他们的视线对上。

砰砰，砰砰。

男生抓着胸口的衣服，感觉头有点晕。他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hi, 同学你好啊，不好意思啊，我、我路过这，看到你在画画……呃，画面很好看。所以……”

青年放下画笔，静静地看他手足无措地解释，直到他说完了，才弯起眼一笑：“哦，你拍了我啊？那给我看看拍得好不好看。”

他向他伸出手来，男生心跳飞快加速，连忙把相机通过窗户轻手轻脚地递过去。

青年低着头认真翻看着，他的发丝因为低头的动作微微垂落几缕，眼睫毛像蝶翼一样轻轻振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他整个人都是香香的。

男生觉得自己简直魔怔了，鬼使神差地又想趁机跟他多说几句话：“那个，我叫陈乐川，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抬起头来，也不答话，只是将那不太沉的相机在手里轻轻一掂一落，看着眼前的人瞪大眼屏住呼吸，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微笑，“都说摄影系的人最宝贝自己的相机，你怎么敢轻易交到我这个陌生人手里呢，万一我不还了，万一我把里面的照片全删了，万一我把你相机摔烂了呢？”

“你、你……我……”

“逗你玩的。”青年又露出一个笑，笑得很漂亮，但还是有些促狭。然而因为他很漂亮，哪怕做出促狭的表情都无法令人生气。

他将相机递还给男生，道：“看在你把我拍得还挺好看的份上，就不删这张照片了。”停顿一秒，他道：“我叫Julian，你也可以叫我黎恩。”

失而复得的宝贝相机完好无损地回来，本来应该好好查看收好，但陈乐川的视线还跟被胶水粘住一样，牢牢停留在青年的脸上。

学艺术的人都会对美丽的事物有欣赏，赞美的本能，这实在无法怪他。他跟自己说。

“黎恩……同学。”他尝试念他的名字，唇齿之间发出这个音都有一种美妙的感觉，“实在很抱歉，是我太唐突了。我愿意用任何形式向你赔罪。”

青年看他认真的模样，觉得好笑，略微思索，道：“那你就请我喝一瓶巧克力牛奶吧。”

陈乐川立刻答应下来，让他在这里等着，跑出去了。

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五六瓶不同牌子的巧克力牛奶，呼吸有点喘，带着点不好意思道：“黎恩同学，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牌子什么口味的，就都买回来了，你看看。”

青年一瓶瓶摆在画室的桌上，看了看，心情好像很不错。

“叫我黎恩。”他对他说，又笑了笑，“谢谢你啊。”

陈乐川感觉心脏又加速了，也回了一个笑：“呵呵，不用客气，你喜欢就好，黎、黎恩。”

青年重新坐下来。

陈乐川两手支在窗台上，本来想继续看他画画，谁知手机开始急促振铃，他怕吵到黎恩，赶紧侧过头去接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他雕塑系朋友震破耳膜的喊话：“陈乐川——你tm人呢？！不是要过来帮我吗？！”

他才突然想到自己今天过来这边的目的，连声道歉，并保证自己马上就过去。

挂了电话，他依依不舍地跟青年道别，又跟他承诺道：“那张照片我过两天洗出来给你一张！”

黎恩侧头看他，勾勾唇角，“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