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空放晴。
明明没有淋雨,林祚却病了。早上起床的时候,整个人都异常口干舌燥,身上也毫无力气,一摸头,温度发烫到灼手。
手也好痛,林祚想要定睛看看,却发现眼前的猪蹄子一会大大大,一会小小小,但就是对不上焦。
等下,为什么是猪蹄子?
陆则庄对此并不知情,要开晨会的他给林祚点了份早餐外卖。林祚拖着灌了铅似的脑袋,挪动着身体去开了门。
脑子都仿佛烧坏了,接过外卖,礼貌地朝带着兔子头盔的外卖小哥一笑:“谢谢兔子。”
小哥神色复杂地看了林祚几眼,见他双颊潮红,眼神迷离,说出的话也诡异到骇人,关了门后越想越心有余悸。
刚进电梯门,小哥就在群里发了条语音消息:“么的好像遇见变态了,不知道是不是磕了。表情怪怪的还叫我兔子,临池雅苑17栋608那家,能先别接就别接他们家单子了,大家互相转告一下。”
发完消息,又十分热心市民地在拨号界面按下了数字“110”。
林祚没半点胃口,把早餐塞进冰箱准备当午饭吃,又艰难地操控手指,颤巍巍地在微信上和陆则庄说了声谢谢。
生病似乎总会使人变得格外脆弱,在生理与心理上。林祚感觉头脑里像被无数细密的针深深浅浅地扎着,昨天被猫抓的地方也开始胀痛,咬伤的舌头也不适时地出来添油加醋。
然后又想到季语绮的话。
林坐在床上翻来滚去,最后索性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天花板的阳光剪影晃晃荡荡,林祚恍惚间把它看成了一条逆流而上的河。
是水逆!
林祚本想硬熬过去,却实在难受得厉害。迷迷瞪瞪外卖了份退烧药,等了很久,没等来外卖员,倒是等到了两位年轻的警察。
高个子警察神色严肃,语气里带着些不容置疑的凝重,“同志你好,我们接到群众举报,称你家中可能藏有违禁药品,请配合我们依法进行搜查。”
林祚整个人烧得糊里糊涂的,开始想哪说哪,“可我的药还没到啊……总不能……是我外卖的那家店是个黑店吧?”
林祚悄然憋屈。
两位警察一见林祚的状态,确实和报警人描述得十分相似,相视一看,心中不免提高了警惕。
因为刚才的鸣笛声,门外聚集了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上下楼邻居,这其中也包括推门而出的秦阿姨,“哎呦呦,这是咋了呀?”
邻居A神秘兮兮地低语:“刚听那意思,好像是说什么被举报家里有违禁药品?”
邻居B不敢相信:“乌龙吧,这小孩儿平时看起来就很乖的样子啊。”
邻居C附和邻居A:“你懂什么,人不可貌相懂吧。越是天使长相,越是蛇蝎心肠。”
邻居B咂摸道:“你这话也蛮歹毒哦。”
“啊?”秦阿姨听见这些话,表情都凝固住了,“这不搞笑呢吗?”
她挤过人群来到警察身后,朝着林祚关切道:“小祚,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故意搞你啊?”
林祚自己都晕晕沉沉的没搞明白,遑论回答秦阿姨的问题,他深呼吸一口思忖道:“我也还不清楚什么情况,我就是刚外卖了退烧药,开门前我还以为是药到了,结果……就成了现在这个情况……”
两位警察面面相觑,这么一听,心里也有了猜测,大概率又是一个乌龙事件。
“害,我就说嘛。”秦阿姨摆摆手,“也不知道是哪个小龟孙瞎举报的。”
见形势有变,其余邻居也都摆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口风一致转变。
“咳咳。”高个警察咳了两声,“行了行了,都散了,你们现在这样,是妨碍民警执行公务懂吧。”
邻居们一听,全作鸟兽散,秦阿姨见没什么大事,便安慰林祚让他别担心,有事就敲她家门,说完也回家里头去了。
等人几乎走完,那位警察对着林祚语气放缓了些:“不好意思同志,按规定我们还是得进去搜查一下。”
林祚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也开始阵阵发黑,他闭眼晃了晃头,很配合地侧身让道,声如蚊呐:“嗯……您进来吧。”
两位警察瞧他确实不舒服的样子,也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了。
搜查得差不多后,高个子警察主动提出帮助,“同志,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啊,要不一会儿我们正好给你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林祚的头脑越来越不清晰,冷汗频出,他靠着墙,握紧拳头,强撑气力婉拒道:“没……没事,我等药到了……吃点药休息一下就行。”
矮个警察边搜查边回头看他,“害,甭客气,你看你这嘴都刷白——”
“咚——”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眼睁睁看着林祚顺着墙滑倒在了地上。
两位警察登时一惊,互看了一眼,本能地便跑过去救人。
高个子警察蹲下身子,拍拍他的肩膀,“同志!”见他没反应,又狠劲掐他人中:“同志,听得见吗?”
“走走走,直接送医院!”
于是,小区里第二次响起鸣笛声,不少邻居亲眼见到林祚被警察背上了警车。
与此同时,业主群里也炸开了锅,各种猜测层出不穷
…
陆则庄盯着林祚给自己发来的“学学”两个字,在晨会上陷入了沉思。
学学?学学谁?
后面的内容和早饭一起被吃了?
他旋即就想到那个“激情”来。
陆则庄没想到自己的危机感会在中年以前到来。会议一结束,他就给林祚打去了微信电话。
是的,还是微信电话。某老狐狸因为只顾着逗小朋友,而一次又一次忘记要电话号码。
“喂,你是他朋友吧?”
电话里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不似善茬。
陆则庄眉心一蹙,瞬间分析出了很多种可能性,冷声问道:“我是。他现在在哪?”
此刻,他很担心林祚的安危,甚至担心起那个“学学”是林祚在遇险前尚未来得及发出的信号。
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蠢到有刚才那种不成熟的想法。
“是这样,我是警察。你朋友早上晕倒了,现在在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科,你方便过来一趟吗?”警察耐心地解释。
陆则庄拍案而起。
关笑笑上完厕所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boss自自己面前,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火急火燎的速度冲了出去。
并撂下一句:“小关,跟我来一趟。”
刘海刷地被一阵风掀起来。关笑笑“哎呀”了声,赶忙把它拍下去。
大女人头可断血可流,刘海不能无!
boss陆这史无前例的一冲,公司各部门之间也七嘴八舌讨论开来。
说什么的都有,但最后却奇妙地殊途同归到了“为爱冲锋”。
…
为爱冲锋的陆则庄火速开到了医院,在急诊科找到了那两位警察,然后就迈着大步走进了病房,见林祚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没有苏醒的迹象,心脏像被一双手狠狠一捏。
自警察处了解了前因后果后,陆则庄眼神一凛,就基本猜到了是谁报的警和为什么报警。
但他此刻并不想深究。
关笑笑第一次见自家boss这么紧张的模样,垫脚望了望病床上的男孩,和boss长得并不相像,因此可以排除亲戚身份。
那么就只能是……
关笑笑“啊”了声捂住嘴,一瞬间,心里过完了好几出都市甜宠剧。
原来boss喜欢的是男孩子啊。
更刺激了!
感谢并送走警察后,陆则庄用手背覆上对方的额头,眉心皱得更紧了。眼神下移,倏尔看到林祚从被子里露出来的左手,以几道抓痕为中心,整个手背几乎肿成了小猫母鸡蹲时候的脚背。
鼓囊囊的,已经完全不见先前骨感的影子了。
陆则庄刚想伸手抬起对方的爪子细看一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就悄没声儿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陆则庄只好暂时先放弃,礼节性站起身,“您好,请问现在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晕倒的了吗?应该不只是发烧吧,我看他的手有几道抓痕,还肿得很厉害。”
医生走近林祚,垂眸看他道:“确实,看那几道抓痕很像猫或者狗抓的,刚才已经给他进行清创了。结合他的高烧症状来看,初步猜测是猫抓病导致的发烧,组织液标本我们也已经送去检验了,现在就等结果出来再看。”
“晕倒的话,他本来就高烧,刚给他测了个血糖,数值也偏低,大概早饭也是没吃,至于有没有其他诱因……”医生推了下眼镜,“等会等他醒了再做相关检查看看吧。”
“行,麻烦您了。”陆则庄脖子微垂看向林祚,猜都不用猜,肯定是喂猫的时候被抓了。他又来气又心疼,问医生道:“这边可以接种狂犬疫苗吧?”
“可以的。”医生还算耐心地解释:“三个月内接种过全程这次再补打一针就行了,未接种过的或者接种超过三年的情况就得再打个全程。”
陆则庄颔首道谢。
按照林祚这次的处理方式,陆则庄合理怀疑对方是三个月内被抓过但从没打过疫苗的情况。
“哎。现在的年轻人,实在是不爱惜自己身体。”撂下一句慨叹后,医生转身离开。
关笑笑咽咽口水,很有眼力见儿地小声问:“陆总,那我去买点吃的回来?虽然输液大概率输的是葡萄糖,但醒来还是垫垫肚子比较好。”
陆则庄坐回床边,“行,辛苦你一趟。”
关笑笑连连摇头:“不辛苦。”
陆则庄想了下,估计对方一会醒了也是没胃口,又道:“有粥的话就买点粥吧,回头给你报销。”
“OK。”
病房里还有另外两位患者和家属聊天的声音,但陆则庄面前的病床却毫无声响。他看着林祚苍白的脸,又气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确实,太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了。正好长长教训。
林祚的眉心紧皱着,原本秀气的眉毛都快要拧成一条波浪。
陆则庄抬手想要抚平,还没碰到,手背却不小心擦过了对方的脸颊。
林祚的眉峰反射性地一跳,眉心的那颗痣也跟着一跳,而后乖乖地回弹回原位。
眉毛也不拧巴了。
陆则庄先是一愣,随即尝试着捏了捏林祚的脸颊。说是捏,力道却和抚摸不分伯仲。他发现对方人虽然瘦,但脸颊肉却软乎乎的,像水晶团子。
又是一跳。
陆则庄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开关,手又不老实地挪去了另一边脸。
又捏。
又跳。
陆则庄不自觉勾唇失笑,就这么丧尽天良地,和病人玩起了“你皱眉来我捏脸”的捏跳游戏。
关笑笑没出去两分钟,就半路杀了回来:“陆总,忘了问了——啊!我不是故意看的!”
关笑笑一个惊讶,就这么和门框来了个亲密对撞。
嘶……磕死我算了……
她抬起腿揉了揉膝盖。
…
林祚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梦。
梦里自己在写作文,写的是爸爸和妈妈一人牵着他的一只手,陪他去公园春游,他绘声绘色地和二人讲述自己在幼儿园发生的趣事和平时的脑洞,爸爸妈妈也笑意盈盈地听着,夸他细心又想象力丰富。
作文写完了。
妈妈离开他去了很远的地方,爸爸说自己不走,拽着他的手问他要东西,他不给,想要抽出手,爸爸就狠了劲地不撒开。
他忽然很想妈妈,想告诉妈妈自己手好疼。
不知为何,他好像突然意识到这是在梦里。在梦里,那是不是就说明,他可以和她说出来,和她撒娇,得到她的安慰?
“妈妈,手疼……”
他忽而感到手上有一阵滚来滚去的凉意,像在冰箱里冷藏过的微风贴上燥热不堪的肌肤。好舒服,让他忍不住贴着蹭了蹭。
与此同时,耳朵里也传来一声带着些不怒自威却又不舍的声音:“还知道疼呢?第二次这么叫我了啊,替你记住了。”
好耳熟的声音。
是愿望显灵了吗?
梦境切换,林祚又站在了时常梦到那一片废墟前,它的前身是那间前些年被拆了的琴房。
一架钢琴赫然立于废墟之间,白衬衫的少年有如神祇背对着林祚,旋律自指尖流淌而出,悠悠然淌到林祚耳边,把他整个人环抱着。
林祚想上前,可是脚上依旧像被钉住了一样,任如何使力也动弹不得。
忽然,旋律停止。废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座金碧辉煌的圣殿,少年一点一点侧过头,金色神圣的光线洒在他模糊的侧脸。少年挑唇笑了:“看来,你不需要我了。”
不!我需要!
林祚拼命想要开口告诉他,却发不出丁点声音。然后,他看到少年又一点一点朝他转过来,那张脸也逐渐清晰起来,有了轮廓,有了五官。
直到,噙着笑和林祚面对面。
有了名字。
是……陆则庄。
心脏陡然一停,林祚睁开了眼睛。眼前出现了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
他眨了眨眼,又闭上,举起尚且完好的右手揉了揉。
“是眼睛难受?”声音又问。
林祚提着眉毛再次睁眼,就这么直勾勾地,撞进了一双正宕机大脑找不到任何形容词来形容的眼睛。
当终于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谁后,林祚的心脏开始补偿性地剧烈跳动起来。
“做噩梦了?”陆则庄皱眉。
“你……”林祚嗫嚅着没了下文。
显然还没从最后一个梦境里缓冲过来。
然而,对于不了解林祚性格的旁人来说,这句回答听起来无疑就是——“是的没错做噩梦了,我的噩梦是你。”
关笑笑一惊,所以……不是甜宠?
是强制爱?!
*
不知道说什么了,就祝艾维巴蒂开心吧~[猫爪]
*
二编:
俺把结尾改了→←
*
求收藏~
九九度鞠躬~[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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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