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羽 第14章 014

披上厚重的玄狐裘，文轻羽步伐踉跄地离开了永泰茶庄。

“小姐，小姐！慢着些，当心摔着！”

于嬷嬷步伐飞快地在文轻羽身后跟着，张开双臂，小心护着她。文轻羽早已慌作一团，上马车的时候甚至用不上力气，一连摔下来两次才爬上去，催促着车夫赶紧走了。

富甲一方的商贾人家娇养出来的大小姐，何曾如此狼狈过！

老纪遥遥望着眼前这一幕，不由鼻子一酸，暗暗扣住了手指。

“爹！你怎么能骗小姐！”

纪霖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便要冲上去拦住马车，“我什么时候说韩寂死了？我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爹！你这是在害人！”

“纪霖！你干什么去！你给我回来！”

老纪一把抓住纪霖的手，眼睁睁地看着文轻羽乘坐的马车驶出永泰茶庄，这才放开声音道：“你疯了？对方是谁？你不要命了？”

“那也不能欺骗大小姐！”纪霖道，“那祁王显然……”

“霖儿！”老纪瞪大眼睛，用力攥着纪霖的手，道，“你也知道对方是谁！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自然也明白小姐招惹上了怎样一位主子！你若执意胡来，不仅你的命，只怕小姐的命也保不住了！”

纪霖闻言一愣。

“咱们尽力护住小姐便是，其他的……”老纪摇了摇头，“其他的，全看天意，你我父子一介凡人，又能改变什么呢？”

“唉。”

一声叹息令寒夜越发凄凉。

再一次踏进祁王府的文轻羽如有特权一般，一路畅行无阻地进了翰月轩。

翰月轩的丫鬟为她打开房门，将她放了进去，她不管不顾地冲进书房，却见萧瑾成正在与一名穿着黑色短打的魁梧男子说话。

文轻羽盯着那人一怔。

若她记得不错，此人正式玄鉴司营主，林忠。

深更半夜，萧瑾成会见玄鉴司营主干什么？莫非是为了韩寂的事？文轻羽急忙走到林忠面前，不顾礼仪地直接询问：“林大人，你可见到了韩寂？”

林忠只看了文轻羽一眼便匆匆移开目光，后退几步后朝文轻羽一拱手，“文姑娘。”

文轻羽皱着眉追了上去，“林大人，我问你韩寂呢？你见到他没有？”

见文轻羽逼近，林忠仓皇地看了萧瑾成一眼，萧瑾成随即起身，拦住文轻羽，道：“你先退下。”

“是，王爷。”

林忠落荒而逃，文轻羽双眼发直地看着林忠的背影，急道：“林大人你怎么走了？林大人！”

她挣开萧瑾成的手，想要去追林忠，却被萧瑾成按住，“轻羽，你冷静些，有什么事问我就好。”

听到萧瑾成的声音，文轻羽猛地回过头来，道：“王爷！韩寂呢？”

“我听人说他，说他不太好，是真的吗？”

萧瑾成垂眸望着隐隐含泪，面色苍白，浑身控制不住地轻颤着的文轻羽，目光幽幽一沉。

“你别紧张，有什么事，咱们冷静下来慢慢说。”萧瑾成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柔声安慰，“你身子弱，情绪不可太过激动，况且……”

“王爷！”文轻羽一点也听不进去这些话，只想快点知道韩寂的消息，“王爷，韩寂到底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他的消息？知不知道？！”

萧瑾成握紧文轻羽瘦削的肩膀，怔怔地望着她，一时无言。

只是那双波光潋滟的凤眸里，多了些悲伤的情绪。

文轻羽怛然失色，猛地挣开萧瑾成的双手，便要冲出房门，去找林忠。

“轻羽！你干什么？”

文轻羽不予理会，转身就走。

眼见得文轻羽就要夺门而出，萧瑾成大声叫住她道：“轻羽，你别去了！”

“林忠刚刚送来了消息，说韩寂已经死了！”

文轻羽身形一晃，顿在原地。

“你说什么？”

她回过头来，红着眼看着萧瑾成，“你刚刚说什么？”

萧瑾成手执玉箫，慢慢走向文轻羽。

文轻羽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萧瑾成，待萧瑾成走到近前，眼中蓄着的眼泪瞬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来，“王爷！”她攥住萧瑾成的双臂，“你刚刚说什么？”

萧瑾成蹙眉望着文轻羽，一字一顿道：“轻羽，韩寂他，他真的死了。”

“不！”

文轻羽直接一颗心碎了，碎成千千万万片，疼得她难以呼吸，“他怎么可能死？他不会死！他答应了我要娶我！他说要生生世世和我在一起的，他怎么可能死？”

一壁说，一壁疯了似的摇晃着萧瑾成的双臂，似想要萧瑾成将她的韩寂还回来似得，萧瑾成一把将文轻羽揽入怀中，不住地安慰她，“轻羽，你别这样，韩寂虽然不在了，但你还有我，有我！”

文轻羽早已泣不成声，她倒在萧瑾成的怀里，头晕目眩，耳膜嗡嗡地响，萧瑾成说了些什么她根本听不到，只自我折磨般反复地想着，韩寂死了，韩寂死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

“我不信，我不信！”她声嘶力竭的哭闹，“我不信他死，我不要他死！王爷你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啊！”

倒在怀中的人儿身子渐渐软了下去，萧瑾成用力抱着对方，像抱着一只即将昏死过去的，火红的狐狸。

他不加遮掩地，几乎贪婪地望着这张即便在极度崩溃，伤心之中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觉得自己的心也快碎了。

“好了，好了轻羽，你身子弱，这样哭如何能受得住？先冷静下来，好吗？”

文轻羽如何能冷静？

“我要见韩寂，王爷，我要见他！”文轻羽双手死死攥着萧瑾成的衣襟，流着泪哀求，“王爷，你想办法让我见韩寂一面！我不相信他死了！不相信！”

“他是那样英武，那样聪明，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死在别人手上，且玄鉴司不是把他保护起来了吗？不是在给他疗伤吗？怎么就死了？”

“他是那样的爱我！就算为了我，他也会活下去！而我也是为了他活着！”

“王爷！韩寂，韩寂绝不会死了呀！”

文轻羽一直哭，一直喊，喊到最后，嗓子都哑了，只能传出断断续续的哭声。

萧瑾成便一直紧紧抱着文轻羽，支撑着她，默默听着她一遍遍说，韩寂不会死，直到她筋疲力尽，神思衰竭，晕倒在自己怀里……

昏昏沉沉之中，文轻羽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噩梦。

梦中的韩寂毫无气息，苍白着脸，决绝地离她而去，她哭得伤心欲绝，一遍遍地祈求韩寂睁开眼睛，不要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冰冷的人世上，可韩寂就是不应她，最后还化成一缕烟雾在她面前消失了。

文轻羽一下子睁开了双眸，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她呆呆地望着头顶的鲛纱帐，又看了看四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住在祁王府的浣芳院中。

于嬷嬷一脸哀伤地守在她的床边，见她清醒了过来，道：“小姐醒了？”

文轻羽点点头，人依旧有些懵懵地，“于嬷嬷，我们怎么在祁王府？”她回忆着那个噩梦，惊恐不安地道：“嬷嬷，我刚刚做了个噩梦，好可怕的噩梦，梦里韩寂死了，化成一缕烟，在我眼前消失了！”

于嬷嬷一愣，怔怔地打量了文轻羽片刻后，低下了头。

“嬷嬷，你怎么了？”文轻羽不解地问，“你为何看起来这么哀伤，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于嬷嬷悄悄抹了一把眼泪，道，“小姐就是做了个噩梦而已，没事，没事的。”

文轻羽望着表情古怪的于嬷嬷皱了皱眉。

不对。

不对劲。

她从被子里爬出来，坐在床边，转动着眼珠努力地回想着，“不对，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做噩梦，昨天，昨天老纪说……”

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昨天老纪说，说韩寂，韩寂他，他……”

文轻羽一口气没倒上来，瞬间将自己的脸憋了个紫胀，于嬷嬷骇然失色，一边给文轻羽顺气一边哭着道：“小姐，你别激动，别激动啊小姐！”

“小姐就当自己做了场噩梦好了！就当自己做了场噩梦好了！”

文轻羽靠在于嬷嬷肩头艰难喘息，好不容易喘过来了气，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记起来了，想起来了。

“不，不可以。”纵然浑身无力，文轻羽还是挣扎地下了床，“我要去找韩寂，我要去见他！”

“小姐，不可以呀！”于嬷嬷拽着文轻羽道，“外面天寒地冻，韩将军的尸骨都不知道葬在何处，小姐准备到何处去找他？”

文轻羽浑身一震。

尸骨？

尸骨？

韩寂的尸骨？呵呵，呵呵，她深爱着的人变成一具尸骨了？

不，不！！

文轻羽几乎要疯，她痛苦地抱着头，无声地嘤嘤哭泣，继而挣开于嬷嬷的手，不管不顾地往外冲。

“小姐，小姐不可呀！”

于嬷嬷起身便追，奈何文轻羽跑的太快，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只穿着一身白色亵衣亵裤的文轻羽撞入推门而入的萧瑾成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