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陈纷雪迈开长腿来到花欲燃身边的时候,花欲燃已经凭借着她顽强的精神又站起来了。
因为不能影响比赛,陈纷雪绕着操场内侧一边跑一边跟花欲燃说话。
“身体不舒服就别跑了。”陈纷雪回想刚才那一幕,心脏都快要骤停了。
“没事,我刚就是没站稳。”花欲燃把额前的发丝都撩到脑后,不想让陈纷雪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她看着旁边的人,陈纷雪的神情是她前所未见的严肃,青黛般的眉宇凭空出现一条小溪。
花欲燃挥挥手,让陈纷雪回去,现在太阳那么大,给她晒黑了怎么办。
花欲燃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陈纷雪跟着她跑了大概两百米,确定她暂时不会再出现刚才的情况,这才忧心忡忡的回去。
她回到班里的看台,准备给花欲燃拿点带甜味的饮料。池凝从比赛开始就在看台坐着了,刚才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看陈纷雪回来,就知道估计是给花欲燃找吃的或者喝的,她连忙冲着陈纷雪摆手。
“小雪,这是我刚用温水兑的葡萄糖,你给燃燃送点,别是低血糖,”池凝把水杯递给她,继续不放心的嘱托,“跟燃燃说别逞强,身体最重要,她就是没跑下来我们也承认她是整个一班最有种的女人。”
陈纷雪接过,匆匆跟池凝道了声谢,就朝着花欲燃身边跑。
花欲燃倒是速度依旧不减,这么一会时间又差不多跑了快一圈。
陈纷雪从操场中间一路飞驰,终于把水杯送到了花欲燃手里。
花欲燃接过慢慢灌了一大口,刚一入嘴就感觉巨甜,甜的她嗓子眼都要被糖糊住了。
等她完全把水咽下去,陈纷雪看着她皱起的五官,想起池凝刚才的话,也不知道花欲燃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都跟别人说什么话啊。
“整个一班最有种的女人怎么还会嫌甜啊?”
陈纷雪眉梢微挑,嘴角含笑的看她。
花欲燃眼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都已经忘记这茬了。当时应该是陈纷雪拿着两人的杯子出去接水了,前排的几个女生在那侃大山。
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已经上升到了谁谁谁才是整个一班最有种的女人。
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纷纷开始举例。
“我一顿能吃三个馒头,两碗大米饭!”
“我八百米跑过两分半!”
当时坐花欲燃前面的时羽宁拍桌而起:“我逃课出去两米高的墙我说翻就翻!”
“我才是一班最有种的女人!我最能吃!”
“我最能跑!”“我最能逃!”
眼看几个人谁也不让谁,花欲燃手心向下两手一摊:“都给我起来,我一顿饭能吃五个馒头,四碗大米饭,两米高的墙当台阶上!”
“——我跑三千米都不带喘气的!我才是一班最有种的女人!”
这个喷不了,这个是真有实力,几个人顿时噤声。
花欲燃看她们都不说话,以为是已经被自己的魅力和强大的实力而折服,正往外散发自己的小得意时,池凝从后门走了进来。
“行了,一班最有种的女人们,先不要指点江山了,都回座位自习吧,预备铃都被你们的铿锵有力的嗓音遮盖了。”
几个人立马乖乖的坐回去,写题的写题,看书的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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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欲燃被额前微凉的触感拉回思绪,陈纷雪正一边跟着她一边用纸给她擦汗,指尖的触感带来一丝电流的酥麻,感觉很舒服。
因为陈纷雪的几句话,花欲燃跑步的疲累都被分散了不少,眼看还剩最后四百米,她决定专注好好跑完。
陈纷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跟着她,观察她现在的状态还行,就冲着前面指了指。
“花欲燃,我在终点那等你。”
说着,陈纷雪步子放慢,任由花欲燃从自己身边经过,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
等陈纷雪完全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花欲燃终于听见一直给自己加油的声音。
经过一班看台的时候,她下意识往班里看了一眼。
丁瑞霖手里拿着卷成棒的物理练习册,带着班里的男生整齐划一的给花欲燃加油。
丁瑞霖:“花欲燃!!”
他喊一声班里的男生就跟着叫:“必胜!!”
女生那边也不甘示弱,冯佳外套都脱了,拿着池凝的小蜜蜂带着一帮女生冲着花欲燃嚎叫。
冯佳:“花欲燃!”
“最有种!!”
女生的声音音调会高一些,听得很清晰,花欲燃甚至能从合声里辨别都是谁的声音。
她这会身体已经接近极限,上衣几乎都已经被汗湿透,头发颓丧的黏在脸颊上。她知道自己现在肯定不好看,但是大家又都在看她,都在鼓励她。如果让她形容,她会觉得那一定是最温柔又笃定的注视。
从第四圈开始,前面就有个女生一直在花欲燃前面,加上刚才她状态告急,现在那个女生已经跟她差了快有一百米。
她从没觉得自己的脚步那么沉重过,午后四五点的日光眷恋的洒在她身上,是拖住她脚步的枷锁,又像为她加冕的披风。
一班的加油声已经合二为一,从刚才的男女生分开到现在融合后的震耳欲聋。
灌了铅的双腿越来越重,现在完全是凭借着意志和惯性在朝前。
橘黄的阳光折射汗滴让她的眼前变得朦胧,五色的氤氲中她看见陈纷雪的身影,穿着蓝白的校服,干干净净。
周围的声音很嘈杂,广播声还在继续。
“高二一班的陈纷雪想对花欲燃说:每次看到你,就好像我心里空白的书上又多了一行字。”
几乎是瞬间,花欲燃对上了陈纷雪的视线。她意识恍惚,但是陈纷雪三个字就像是根植在灵魂深处一般,只要出现,就会引起她的共鸣,就算隔着千山万水,她也总是能寻到。
比赛临近末尾,场上所有人体力告罄。
陈纷雪眼睛一瞬不移的看着花欲燃,她扬声道:“花欲燃,加油!晚上请你吃薯片!”
几乎是瞬间,花欲燃风一般的掠过了与自己相差几步的女生,闭上眼睛一直往前,直到穿过终点线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再也没有任何力气了,放心的将身上的重量完全都压在怀里人的身上,而陈纷雪则稳稳的接住了她。
场上不少班级都在欢呼,池凝带着冯佳和丁瑞霖匆匆赶来。
“快快快,先把人带到医务室吧。”说着,池凝就招呼着人上手。
“不用,”花欲燃从陈纷雪怀里恹恹睁眼,轻轻摆了摆手,“我没事,歇会就行。”
语毕,陈纷雪直接一把抱起她,往医务室的方向走。
花欲燃原本准备再喘两下,就从陈纷雪怀里起来的。其实这三千米对于她来说真的很一般,刚才只是凑巧气血上涌,不然这么短的距离对她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只是她没想到,陈纷雪现在把自己抱起来了,还是公主抱,因为刚才没反应过来所以她甚至都没发出声音。现在只是觉得有点点的晃,而且陈纷雪身上的香气让人感觉很安心。
她想……再离近一点就好了。
于是她轻轻的用手臂松松圈住了陈纷雪的脖子。
陈纷雪察觉到她的动作,在她腋下的手收紧了些,说:“抱紧,这样不容易掉下去。”
“好呀。”这下,花欲燃把自己的脸埋进了陈纷雪的颈窝。
等花欲燃从疲惫与喜悦中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放在了医务室的床上。
校医今天已经接了好多个因为比赛受伤或者体力不支晕倒的了,眼下看花欲燃精神还行给她喝了点电解质饮料就让她躺着休息。
陈纷雪在外面跟温语风小声说话,温语风从刚才陈纷雪抱着花欲燃的时候就跟着过来了,一路上看着这两人的动作,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眼下心中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陈纷雪真是长大了。作为陈纷雪的半个娘家人,她现在真是有种老泪纵横的冲动。
温语风笑着道:“是我想的那样吗?”
陈纷雪没否认,看着她点了点头。
“没看出来啊,”温语风向而后绾了下发丝,“我以前竟然都不知道。”
“我也是遇见她之后才知道。”
陈纷雪从小跟人交往就比较淡,因为不爱说话,也没怎么跟男生交往过,最亲近的也不过就是多说几句话。跟周围女生的关系倒是都还不错,只是从来没有往喜欢那方面去想。
可去年在看到花欲燃的第一面,她几乎就立即确定了自己喜欢女生,亦或者,更准确的说自己喜欢花欲燃。
因为喜欢她,恰好她是女生,所以自己才喜欢女生。
花欲燃在休息室躺了一会,体力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好校医出去了,她感觉无聊,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陈纷雪听见动静,和温语风先后走进去。
看她醒了,陈纷雪坐在她旁边,问她怎么样。
花欲燃看到温语风的裙子衣角,“我没事”三个字到了嘴边又止住,状似不经意的闭了闭眼睛说:“……好像……头还有点晕。”
“肩膀借我靠一下。”
陈纷雪半抱着她,总觉得她今天好像格外黏人。
片刻,花欲燃好像才看见温语风似的,声音柔的能掐出水来:“这就是你在竹里的好朋友啊。”
温语风的视线在陈纷雪和花欲燃身上转,冲着陈纷雪使了个眼色,在心里默默嫌弃她轴。
“你好,我叫温语风,跟陈纷雪是很要好的朋友。”
花欲燃坐直身子,尽量保持着柔弱却又不过分萎靡的语调:“你好,我叫花欲燃,是陈纷雪现在的同桌,还有室友。”
陈纷雪在心里琢磨刚才温语风眼神的含义,又结合了一下今天花欲燃反常的表现,以及前几天的种种……
在心里明晰□□之后,她揽着花欲燃的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
“燃燃,语风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她爷爷奶奶跟我爷爷奶奶关系很好,跟我算是亲人,我想让你见见她。”
陈纷雪说出这话,心里想的是一回事,而花欲燃听完之后心里想的又是一回事。
听完她的话,花欲燃满脑子都是“一起长大”,“亲人”。顿时就觉得自己错过了陈纷雪好多年的人生,如果早点遇见她就好了。
花欲燃一时无言,她不想让陈纷雪夹在中间尴尬,在脑海中想要接的话。
还不及她开口,温语风就道:“燃燃,陈纷雪每次打电话都跟我提你哦,说她很幸运,来到灵川就遇见了你,还说你是个很好的人,她很喜欢你哦。”
花欲燃从床上一跃而起,来到温语风身边,不轻不重的咳了两下试图掩饰自己的激动。然后就星星眼的看着温语风:“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陈纷雪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你见过她把谁的名字经常挂在嘴边吗?”
这话对于花欲燃真的不要太受用,她按下想飞上天的嘴角:“没有啦,陈纷雪也经常跟我提你的,说你是个很温柔的人,今天我看见你第一眼觉得她说的对。”
陈纷雪已经分不清她们两个到底是不是在互相吹捧了,反正花欲燃这会腰也不酸了,头也不晕了,拉着温语风就要带她去尝尝食堂里的饭菜。
对于花欲燃来说,再没有什么事比吃饭更重要了。
去食堂正好赶上饭点,不过今天的比赛还没结束,食堂人不多。温语风把自己带来的面包拿给她们吃,这都是她自己做的。
花欲燃吃了两口就被完全俘获了,据她所言:“我如果跟我两个发小一块吃这面包,就是旁边噶两个人都不知道。”
温语风没忍住道:“那你发小有福了。”
花欲燃抱着一块面包嚼了两口,含糊应道:“那可不嘛。”
三个人聊了会天,基本都是花欲燃跟温语风在说。温语风话也不多,但是不会让花欲燃觉得尴尬,轻巧又柔和的接住她的每一句话。
从中得知,温语风等会就要踏上去天邑的飞机去学烘焙了。
一提起这个,温语风眼里就藏着掩不住的星光:“我一定要做出这世界上最好吃的小蛋糕。”
“天哪,那我到时候可以尝尝世界上最好吃的小蛋糕吗?”
温语风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吃完饭送温语风出校门,两人都和温语风拥抱了一下,陈纷雪还是老样子跟她说常联系,倒是花欲燃絮絮叨叨跟她说了好多话。
回去的路上,花欲燃拉着陈纷雪念叨:“她真的好勇敢啊,自己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陈纷雪拍拍她的手:“不久之后她爸爸妈妈会去找她的,她自己一个人,她家里人也不放心。”
“哦,那就好。”
天色完全暗下来,四月的春风带着点柔软的寒意,陈纷雪把一直拿着的花欲燃的外套给她披上。
末了,花欲燃问道:“陈纷雪,你今天在广播稿里跟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你可不可以再跟我说一遍,当时又累周围又吵的,我都没听清。”
陈纷雪笑了下,道:“你自己想,或者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每次看到你,就好像我心里空白的书上又多了一行字。”
原句:“她觉得自己好像一眼看到了某个陌生人的房间,看到了某个人的内心,就像一本书一样突然打开,然后又砰地一声合上,只让她瞥见了一行字。”——《盐的代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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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三千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