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来魔族早已对生存环境积怨满腹——漆黑天幕如无缝的墨色巨幕,无云无雨,无日无月,连一丝微光都吝啬给予。
地面荒芜龟裂,空气中终年漂浮着血腥与腐臭的混杂气息,那是部分魔族以人类心脏为食后,留下的挥之不去的恶臭味。
并不是所有魔族品味都如此惨不忍睹,其他魔族对此不满几千年了,时不时要以各种理由发生暴动。
当时在位的是位“勤政爱民”的好魔君,不忍魔界百姓忍受疾苦,只好生出魔爪。
魔族势力日渐强盛,为了争夺资源,对人界地域虎视眈眈,贪婪觊觎已成燎原之势。
人界百姓苦不堪言,夹缝中艰难求生。
仙界诸神正义凛然、除邪惩恶,明里暗里出手相护,才勉强稳住了濒临崩塌的两界秩序。
清和双仙,他们本可居于九霄,享无尽长生,却偏生怀着一颗泯然众生的侠义心肠,见惯了世间流离、众生苦厄,便毅然下界择了一方灵秀之地,为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筑起了一方天地。
这地方不大,踏遍角落也不过半天,论规模,还不及人间一座寻常村落。但这里应有尽有,只因踏入这方地界,便再无饥饿与颠沛——热乎的吃食,遮风挡雨的暖榻,人可安安稳稳地坐在石阶上谈天论地,所谓“应有尽有”,不是说有多富贵,而是漂泊的人、终于能有个踏实的家了。也有对未来的美好向往。
双仙最让人敬佩的还是,不对他族另眼相看,对一些走投无路但心地善良的异族也会施予援手。
城的上空,常年笼罩着一层淡金色的结界,那是云渊与灵汐耗半生修为凝结的屏障。将风雨统统挡在结界之外,只留城内一片岁月静好。
人间仙境,乱世桃园 。
但千年积怨催生无休止摩擦,仙魔大战终是轰然爆发!仙光魔焰交织碰撞。
魔君为魔界存续、天君为护天地正道,各自倾尽所有殊死一搏,誓要鱼死网破。最终两声惊天巨响过后,仙魔至尊同归于尽。
法力碰撞之下硬生生搅得日月无光,山河破碎间残垣断壁累累,两界精锐折损无数,皆是元气大伤。
战后,魔族迫于形势收敛爪牙,表面天下太平,实则暗潮汹涌,明着不敢妄动,便在暗处布下无数阴谋,伺机再起波澜。
一千年后
人间朝代更迭不休,如今有北翼国,是现如今难得的繁荣的国家,人人吃饱饭,家家有余粮,街道杂耍,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在乱世之中是难得的净土。
妖魔横行的乱世里,宛如遗世独立。
这全赖**师“乌澜仙师”坐镇,有他在,妖魔再不敢越雷池一步,才护得此方土地安宁。
这般盛景吸引了无数他国流民蜂拥而至,可成为北翼国子民的条件却极为苛刻,唯有那些无亲无故、无所依仗的人,才能得到一丝垂怜,获准留下。
远离北翼国城中心、避于人烟的偏僻宅院,房门窗户尽敞,微风穿堂而过,吹动桌上饭菜袅袅的热气,也将浓郁的饭香悄悄送向屋外。
屋内,六人围坐在长方桌前用餐,相貌各异,一半都是五六岁模样的孩童,多有狼吞虎咽。
用人这个词怕是不妥,因为……
“豆子,莫要现出原形。”
开口的是位深墨绿头发的白衣男子,名叫沈卿。他端坐桌前,吃相优雅,小口慢品,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被突然点名的豆子闻言,立刻垮下小脸,可怜兮兮地蹭了蹭桌沿撒娇:“夫子,维持人形吃饭太难了嘛~”说着,身后还忍不住偷偷晃了晃刚冒出来半截、毛茸茸的小尾巴,又怕被发现似的赶紧收了回去。
此地虽偏,仍有十几户村民,若无意间被人看见,恐生事端。
沈卿语气带着几分纵容的无奈:“人形稳了才能更好地适应这里,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豆子是一只小老虎,年龄最小,刚修炼出人形不足百年,自从和父母走散后来到这里也才一月有余,山野习性未改,维持人形用筷子吃饭实在是太难了。
但既然夫子说了,豆子还是立马化为人形,还是老虎形态的时候看不出来,这一化形油渍顺着嘴角往下淌,他也顾不上擦,腮帮子鼓得像塞满食物的仓鼠。汤汁溅在桌上,他浑然不觉,只顾低头猛吃。
“笨豆子,用筷子吃饭都不会。”
此话引来其他人的笑声。
出声的是坐在豆子对面的一个伶俐的小男孩,头顶一对鹿角可爱又小巧,法力低微还让他保持着原型特征。
“哼”
豆子不理对他的奚落,只摆弄着手里的碗筷。
皆是失去了家人被沈卿收留的小妖。
沈卿是仙,却对这些小妖从来没有偏见。
但为什么一个神仙不好好在天上,跑来这凡间乡野山村当一个夫子干什么,还收留了这几个小妖?
雀儿浅浅包着一口饭,软糯糯的开口:“夫子,明天去城里可以带上雀儿吗?”
她一早便听到夫子和于灵姐姐的对话,知晓夫子明天要去城里了。
“雀儿,明天夫子去城里是有要事,你去不得。”
不等沈卿拒绝,于灵便开了口,比起沈卿的好言好语,于灵总是就事论事,话语总是不加修饰,常常让这几个小孩感到害怕。
“雀儿想…想去市集,雀儿很久很久没有去过市集了。”
看着雀儿可爱的模样,沈卿也不忍拒绝她,但是这几个小妖修为低下,去到城里,被人发现指不定闹出什么慌乱。现在的沈卿实在是不删除处理人际关系。
沈卿很抱歉,道:“夫子这次外出是受人所托,不便带上你。”
于灵道:“你保持人形都困难,去人多的地方,稍有不慎,就要被抓起来,还要费事去救你。”
于灵是五年前来到这的,当时游历的她被一群魔族重伤逃到了屋后那座山里躲避,恰巧碰到了带着一群孩子上山采蘑菇的沈卿,沈卿二话不说带她回了家,还帮她治疗,一来二去于灵便也留了下来。
身为除妖世家的她有一些修为本事,周身带有冷冽的玄门气场,自带拒妖的威慑力也正是孩子们怕她的原因,就像老鼠害怕猫。
溪山道:“雀儿妹妹,等法术能运用自如,夫子自然会带你去。”他的声音清澈干净,像山涧流过青石,清亮又舒服。
溪山生得一副人类十三四岁少年的模样,眉眼清澈,身形尚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单薄,笑起来时还透着几分孩子气的鲜活。
雀儿满脸羡慕,脆生生道:“溪山哥哥真厉害,能和夫子一起外出,但是我也会加油的。”
溪山弯着眉眼笑,轻轻摸了摸雀儿的小脑袋,道:“要是有时间,哥哥给你们带礼物回来。”
等用完午饭,于灵单独来到沈卿旁边,问道:“明日可有把握?”
沈卿道:“不妨事。”
于灵道:“如若觉得有异样,大可传信鸽唤我。”
沈卿微微一笑,道:“谢谢你。”
沈卿今早收到城中张员外来信,上面写着:
仙师亲启:
在下近日身染怪疾,日渐憔悴,夜不能安、食难下咽,疑是邪祟侵扰。万望夫子屈驾寒舍,施以援手驱邪,救我性命!盼复。
张章
于灵见沈卿神色谈谈,只道沈卿是和她一样的修仙人,也察觉他并不想让她知晓他更多过往,便不再多问:“祝你一切顺利。”
隔天天色微微亮,沈卿便同溪山前往城里,遇到了不少来往贸易的商队。
沈卿来北翼国已有十年了,大大小小也接过不少案子,城中也有不少人认识他,见到的人多会喊一声:“沈仙师。”
沈卿微微点头示意,也算打了招呼。
来到当事人府邸门前,两门丁一左一右站得笔直,但耷拉着的眼皮无疑透露着此人的困倦,眼皮一张一合,恍惚间有人驻足在前,抬眼一看,见来人是沈夫子,连忙上前道:“沈仙师来了,我这就去通传一声,还烦夫子多等片刻。”
“有劳。”
沈卿乖乖立在原地,身姿挺拔,耐心等候着。
身旁的溪山却按捺不住兴奋,脚尖轻点地面,眼神亮晶晶地东张西望,浑身透着股掩不住的亢奋劲儿。
不远处有几人推着货郎车开始占位,一天是否能多做些生意,和地理位置都息息相关,□□着惺忪的眼睛,打着哈欠慢慢将商品摆放齐整。
沈卿目光扫过跃跃欲试的溪山,心底暗忖:若是待会儿得空,便带他去货郎摊前逛逛。
“沈仙师,沈仙师久等了。”
着急的声音夹杂着匆忙的脚步声传来,沈卿回头,难掩惊讶。
张员外神色萎靡,面容憔悴得仿佛一夜未眠,晨间薄雾裹着清冷气息漫在庭院,他脚步匆匆踏过还没清理的散落枯叶,眉头紧蹙着,喉间还滚着急促的喘息,一手拢着半敞的衣袍,一手慌忙拉扯着松开的腰带,连脚下的靴子都踩得歪斜,只顾走路全然不顾仪容,即便这样也要亲自迎接,似是等沈卿等了许久。
沈员外道:“仙师…咳咳里面请。”
两人一路跟随着张员外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打量院落,没有见着一个女子身影,路过庭院时两侧花架上的花枝已失了颜色,花瓣蜷成枯黄的团儿。
两人跟着张章落座于前庭,沈卿目光落在张员外脸上——鬓角霜白,眼下乌青,眼角纹路里攒着挥之不去的倦意,却无半分邪祟缠身的阴晦之气。
“张员外,”沈卿开口时声音平缓,“你印堂无黑气,周身亦无阴邪缠绕,倒像是连日操劳、忧思过度所致。”
张章听闻这话,瞬间红了眼眶,道:“仙师明鉴……”刚开口便被一声哽咽打断。
旁边小厮看不去,代替悲伤到说不出话的主子,道:“不瞒仙师,我家主人这几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全是为了家中女眷……”
张章猛得咳嗽一声,似乎是为了打断小厮接下来的话,看向站在沈卿旁边的溪山:“这位小哥是?”
沈卿道:“是我学堂里的孩子。”
他瞥见张章神色犹豫,嘴唇翕动着似有顾虑,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是有私密话要说。
沈卿当即会意,转头对溪山道:“你先出去,在外头等我。”
溪山点头,双手交叠于身前,对着二人恭敬地俯首作揖,随后转过身,向院中走去。
张章见人已经走了出去,才缓缓道:“望仙师见谅,府中女子集体遭邪祟侵扰,传出去恐污了她们名节,为保家中女眷名声,才谎称是在下病重。”
沈卿摆手,道:“无妨,还请员外知无不言,告知我前因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