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替身太子妃我不当了（重生） 第31章 第 31 章

滚滚浓烟腾空而起，红亮的火光映红天际，救火声，尖叫声，犬吠声，划破夜空平静。

吱嘎一声，杨府大门洞开，披着火浣布的下人成群结队提着水冲入火场。

可火势太大，火苗都窜到了屋脊上，泼进去的水刺啦一声就化作白雾。

“郎君！杨家人出来了！”

赵成死死抱住自家郎君，“郎君！不可啊！”

赵元璟额角青筋直跳，绵密的冷汗顺着长直的眼睫滑落，像是泪珠一样滚落在苍白如纸的英俊脸庞上。

“让开。”

他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赵成苦苦劝道，死活不肯松手，“郎君，杨家人已经出来了，再不走就会被发现，这火起得蹊跷，说不定咱们还会被倒打一耙！大事当前，一点差池都不能出啊！”

“灵霜还在里面。”

赵元璟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他眼里青黑一片，空洞洞的，吐出的每一个字带走他的一分生气，整个人像是丢了魂。

前世今生，他又要第二次失去她了吗。

不，绝不可以。

灵霜还在等着他。

她在里面，她那么胆小，娇弱，像是菟丝子，只为依附着他而生，只有他能将灵霜救出来。

赵元璟狠狠地将抱紧自己的赵成掀翻在地，眼底里涌现的是嗜血的杀意，将阻碍自己的人踹到一旁。

所有阻碍他去救灵霜都人，都该死。

赵成被踢到心口，在地上翻滚几圈沾满灰尘，哇地吐出一口血，却还是爬着竭力抱住自家主公的双腿。

当年他受主公恩惠才能捡回一条狗命，知晓主公为了那个位置付出多少心血，绝不能看着他一时冲动，为一个女人坏了大事。

与触手可得的通天大道比起来，那点子男欢女爱算得了什么！

“不可啊！郎君！不能去……”赵成眼前一阵阵发黑，失血和剧痛让他简直要昏厥过去。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的时候，他听见一声嘲讽的轻笑，随即有个身影出现在郎君身后，干脆利落地砍到郎君的后颈，将人劈晕过去。

“不……”不能对郎君不敬。

赵成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梁弈用眼神示意随从将昏过去的两人抬上车，自己则是慢悠悠地环着坊墙细细察看火场与杨氏众人的动静。

救火的为首那人他认得，是杨氏年轻一辈仅剩的嫡公子，叫做杨晟，人如其名，年轻气盛，可惜没什么脑子，火势如此猖狂都敢打头往里冲。没有半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意识。

不过……

梁弈目光一凝，笑容玩味起来，如此焦急，不像是做戏，难不成赵元昭真的被困在火场里？

那倒是给他们省了好大一桩麻烦。

梁弈施施然地离开，没留下一点痕迹。

隔了数百米的阁楼上，靠南的四扇支摘窗都被撑了起来。

火光刚起的时候，窗边人的心就轻轻.颤了一下。

柳三娘坐在她膝边好奇地折腾着白日买回来的脂粉，忽然抽了抽鼻子。

“娘子，哪里来的烟味啊？”

她往窗外一看，惊呼一声，“娘子，那不是郎君的宅子吗！”

沈灵霜轻轻应了声，眸子里倒映着不远处的火影，被烟气熏得发涩，却怎么也挪不开。

“幸好，幸好我们今天换了地方！”

柳三娘知道的内情不多，却不妨碍她现在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感叹。

受限于距离，沈灵霜只看见不断攀升舔.舐的火舌，她看得入迷，那些喧嚣杂乱的救火声都入不了耳。

上一世临死前的所有记忆顷刻间翻倒出来。

她那时心如死灰，却也从未想过寻死。

火起时，她还试图找路出去。

她将茶水倒在衣袖上，捂住口鼻，将床上的被褥披挂在身上。

可那火来的太快太急，不过一息就将所有退路截断，顺着屋内的幔帐就迎面扑来。

她尽了力，却怎么也逃不出去，不多时就无力躺倒在地，被闯入的阿春唤起最后一丝感官后就很快没了知觉。

如今想想，那火其实也有些蹊跷。

落雪的天，那般快的火势，应该是人为。

是楚如霜，亦或是赵元璟？

沈灵霜不知道，也没法再去探寻。

那都是前世的事情，若无那场大火，她未必能重来一回。

这一世，她一定不能再让自己落到那等境地。

沈灵霜的视线渐渐模糊，瞳孔被火光映得红透，耳边却清晰地传来扑簌簌的鸟雀出笼的声响。

柳三娘还背对着她在惊呼连连，少女的眼底毫无征兆滚落一滴水迹，眨眼间淹没在袖间葳蕤绣纹里消失不见。

沈灵霜又想起白日里与赵元昭那场对话——

“恕我冒昧，”郎君把玩着玉箫，语气温和，“娘子似乎与令夫感情不睦？”

沈灵霜垂下了眼，“的确如此。”

这么些时日，她从未想过要让人回府报信，赵元昭也早该起了疑心了，不如实话实说。

赵元昭眉目平静，显然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组织着语言，似乎尽量不触及她的私隐，“娘子为何不和离呢？”

沈灵霜苦笑，“非我不想，实是不能。”

“家中长辈不允？”赵元昭蹙眉。

沈灵霜想到渐渐好转的小崔氏，犹豫道，“长辈心意倒在其次，只是我那位夫君，是绝不肯应的。”

她无法将赵元璟日后的造化说清，只好含糊道，“他若是不肯，凭借他的能为，和离是一件难事。”至少目前是如此。

赵元昭眉头一跳，他不理解，区区一个左拾遗，还能压过曾经风光一时的沈氏？

沈灵霜看他的神情，描补道，“深得圣心的天子近臣，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沈氏防得了一时，哪里能防他一世？”

眼下是天子近臣，日后是圣人失而复得的长子，沈氏式微，哪里招惹得起。

这倒是实话。

赵元昭沉吟着，慢慢开口道，“那若是让娘子借此次失踪，隐姓埋名，金蝉脱壳，娘子觉得可行么？”

沈灵霜诧异地睁大了眼。

赵元昭好似浑然不觉得自己提出了多么大胆的建议。

他饶有兴致地替她构想着，滔滔不绝，仿佛说的话早从心里过过千万次，“换个名姓，从此天高路远，远离长安是非。塞北西风，江南烟雨，尽可揽之入怀。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人生畅意至此，也不枉来世间一场，岂不快哉？”

说的人大胆，听的却也不是寻常人。

若沈灵霜是其他女郎，怕是都要被这般离经叛道的话吓得花容失色。

可她前世就曾想过这方法，甚至还实施过，赵元昭的这番话就这么入了耳。

是啊，赵元璟就要恢复身份，眼瞧着一切都要循着前世道路前进，她若是能借此机会顺利脱身，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阿娘阿耶远在长安，她只需赶着噩耗传回之前将消息悄悄递过去，阿娘阿耶再气恼，也会帮自己圆场。

倒是阿兄现下在赵元璟手上有些难办，但只要自己找个时机将信透给他，便也了事。

如此一想，倒也不是不可信。

这辈子的她死于意外，赵元璟定不会再追究到沈家人身上，只要阿兄不去蜀地，前世的惨剧绝不会再发生。

沈灵霜眼前豁然开朗。

她应承下了赵元昭的异想天开，却也忐忑不安。

“殿下，你我相识不久，您为何会花费气力愿意助我脱身呢？”

赵元昭轻抚玉箫，唇畔扬起一抹笑意。

“非是助娘子一人。我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让阿娘也有了脱身之念，可仅仅是宫里的一场大火，怕是不能打消我那位好阿耶的疑心。”

“可连着两场火，陛下怎会不生疑心？”

“若是他不曾怀疑，自然不会留意到今晚之事，若是他怀疑了，今夜的一把火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阿娘她宁愿从此隐姓埋名，与他恩断义绝，也不愿再回到他身边。”

沈灵霜似懂非懂，却觉得赵元昭挂着的那抹笑意渐渐失了温度。

郎君垂着眼睫，“所以娘子不必谢我，我助你无其他原因，顺手而已。”

他步履从容地离开，身影被高墙的阴影覆盖，不知为何，即使有侍从按剑随行，仍显出寥落。

少女加快几步跟上，将食盒递给他身边的怀南。

“梅花粥快凉了，郎君若是不嫌弃，就用些吧。”

两世的谢意，浓缩在一碗梅花粥里。

少女微微笑起，嗓音温软。

赵元昭顿了顿，伸手接过，也回以一笑，像是拨开云雾的光。

记忆回笼，沈灵霜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唇。

真好，一切都要不一样了。

大火一直烧到天明才被扑灭。

杨晟用力抹了把脸上的黑灰，颓然坐倒在地。

杨家下仆在一旁战战兢兢，“少郎君，火场里一共有两男三女五具尸体，俱被烧毁面容，辨不清身份，您看？”

杨晟脸色煞白，眼里血丝密布，一言不发。

他只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六郎没了，一切都完了，杨家，杨家再没有希望了。

没了六郎，光是上回进献白虎出事就无法收场，淮南道按察使的官职一丢，杨家哪还有拿得出手的官位。

曾经堪与皇室匹敌的杨家，彻底要败了。

失去至亲与希望的青年慢慢低下头，一阵剧烈地咳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揉碎了，碾成汁，从喉咙眼里咳出来。

下仆也不敢催，哭丧着脸站在一边。

有人踏着零星碎火的余温走了进来，一巴掌呼到杨晟的脑袋上，将他摇摇欲坠的发冠打飞到乌黑余烬里。

“你阿兄将杨家托付给你，你就这点出息？”

杨晟垂着头，肩膀耷拉着，像死人一样。

徐贞湘皱着眉，“六郎是什么性子，你与他一同长大还不知道吗？他比兔子还精，狡兔尚且有三窟，他还能乖乖在这被一场意外大火就夺了命去？”

“倒是你，杨晟，杨五郎，随随便便就成了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徐贞湘用力盯着他，“你比起你阿兄，差之远已。”

杨晟握紧拳，整个人都在抖。

他抬起头，眼眶红得滴血，喘着粗气，像是要刺痛眼前人，也刺痛自己，“可阿兄他已经死了！”

徐贞湘又一巴掌打得杨晟歪了头。

“他就是死了，也比你强！”

话虽如此，女郎别过的眼里，飞快闪过一丝水光。

杨晟慢慢后仰，靠到了石制的花坛上，喘着粗气，咬着牙，喉间滚动着像在吞咽什么，苦涩无比。

“阿兄就是处处都比我强，我也想过无数回，要是拿我的命去换阿兄的，换他回来主持大局，那该有多好！”

杨晟像是回到了几年前。

一夕之间，大厦崩塌，支应门庭的伯父和兄长相继惨死，唯一幸存的伯父被远调出京，杨氏一族的重担几乎全压到了这个只会在长安城的春风里走马观花的少年的肩头。

他是家族里的幼子，鲜衣怒马放浪恣睢地长大，从未有人想过要让他撑起家业。

可最后是他独自远赴西州，千里迢迢将长兄的骸骨迎归故里，是他合着六郎在圣人面前卖力求情讨好，让宫变惨死的伯父和兄长能够入土为安。

杨家的内庭里挂了整整三年的白灯笼。

惨白昏暗的光照着他的日日夜夜，鞭策他一定要让杨氏一族恢复往日荣光。

可六郎没了的话……

六郎没了。

六郎真的没了吗？

杨晟忽然想到徐贞湘方才的话，目光直勾勾地盯紧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徐氏父女与六郎最是投契，如今杨府外等着看热闹的人不少，甚至还有宫里的探子，群狼环伺，六郎若是另辟蹊径，请她来传信……

徐贞湘挑了挑眉，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

“倒也没笨到这份上。”

杨晟惊得一下子跳起，却又因腿麻而摔了个趔趄。

他大悲大喜，胡乱擦擦眼角的泪花，腆着一张大花脸，将徐贞湘领到僻静处，双手作揖。

“姑奶奶，您大人有大量，我方才都是胡乱说话，六郎那有什么话您就不能早点说，白让我闹这一场笑话！”

徐贞湘似笑非笑，“你叫我一声姑奶奶，岂不是乱了辈分？”

杨晟张了张口，那声阿嫂却怎么也喊不出口，他酸涩一瞬，却挤出个笑，“好姐姐，你快说吧。”

徐贞湘也不为难他了，将赵元昭的计划一一道出。

日上三竿，九重深宫里，半月未朝的圣人眯着眼听完小黄门的禀告，当即吐了口血，人事不省。

消息传出，朝野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