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呆滞了一瞬,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撩着头发就朝我这边走。
“小师妹,你怎么不进来?”他一边走一边滴水,“你四师兄没跟着你吗?”
我撇了撇嘴,四师兄早不知道死哪去了,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我自己。
“我本来想去大殿学习,结果迷路了,就走到这里来了,”我对二师兄的感觉还是很亲切的,毕竟他是我进山门后遇见的第一个人,“而且我饿了,这里香的很……”
二师兄浮肿的五官做出了一个无语的表情,他又撩了撩头发,对我说道:“你刚才不是吃了一大堆吗?”
我像苍蝇一样搓了搓手,点头哈腰地回答:“吸点气就算吃了吗?可我肚子还在叫哈哈哈……”
二师兄冲我招了招手,我纹丝未动,他翻了个白眼,从油乎乎的桌子上拿了本书,然后一把丢了出来:“看完厨房需知,就进来吧。”
我捧着山门里最有用的玩意儿却迟迟没有动作,二师兄皱了皱眉,有点不高兴地问我:“怎么了?”
我的下巴朝四周点了点:“他们为什么对我没反应?”
二师兄的的头正努力往旁边扭,他把头发拧干,一串水珠砸到了地上。
“你又不进来,也不看需知,他们理你做什么。”
我抖了抖手里那沓子纸,默不作声地瞅着二师兄。
二师兄像是被我瞅得难受了,脸上也开始突突往外冒水,本来他长得很好看,但一冒水就面目模糊,和旁边的厨师也多大区别。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脸上开始出血,我紧张地瞪大了眼睛,生怕他鼻血掉下来把衣服弄脏了。
“二师兄,要不拿纸擦擦?”我把需知递了过去,笑得十分谄媚,“别生气,我只是昨天吓到了,所以今天只好小心些。”
二师兄脸色阴晴不定,看上去像是要给我一拳,他眼睛瞪的老大,愤怒地给我做了一个收回去的手势。
我小腿抵不过大胳膊,只好把厨房需知塞进怀里,看着他逐渐恢复正常。已经变成正常人的二师兄再开口,语气好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温和。
“五师妹,你到底在怕什么?我在这里,你还不敢进吗?”
很难有人看见这一幕能不害怕的吧?
奇怪的聋子厨师,一生气就七窍流血的恐怖二师兄,没立刻就跑已经是我胆识过人。
但我不敢吐槽,于是只能裂开嘴冲着二师兄敷衍地笑笑:“师兄,我只是有点疑问。”
二师兄高傲地一抬头,用眼神示意我有屁快放。
我哆哆嗦嗦,把脚从门槛上拿开:“是不是不看需知,不进厨房,这些厨子就会当我不存在?”
二师兄的脸瞬间变了,他面无表情,又大又圆的黑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我,盯的我差点丢下东西撒腿狂奔。
“厨子把你当空气是什么好事吗?”他慢慢说道,“你没有饭吃,没准过不了几天就饿死在某个角落了。”
我苦着一张脸,小声地问他:“我都不存在了,真的会饿死吗?”
二师兄被我一噎,脸上的表情生动了许多。
“你都看过入门需知了,居然还觉得自己不存在?”他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如果不是你心里一直想吃东西,怎么会直接走错路?”
我简直想仰天长叹,原来是入门需知害了我,我说怎么没识字的时候肚子一点都不饿,我还以为是我们山门仙气磅礴帮我脱离凡胎了呢。
二师兄把我一把拖了进去,我躺在地上胡乱挣扎了几下,发现无事发生,又尴尬地爬了起来,像个喽啰一样站在二师兄身边。
“师兄,这里面什么东西能吃?”
我扭扭捏捏问他,但二师兄只是冷冰冰地点了点那沓子厨房需知。
“自己看。”
我是真不想看,我现在觉得这些的规矩都不会是什么好玩意儿,大概看了就要接受束缚。可我不敢不看,二师兄在旁边阴森森的,像个怨气冲天的阿飘。
“好吧,好吧,既然师兄让看,我就看一看……”
我翻开了第一页。
【厨房需知】
1.厨房向本门弟子开放,可以食用厨房里的任何食物,但不能浪费,不能带出。
2.厨房全天都有厨子在场,如果厨房里空无一人,请及时离开。
3.在食用过饭菜后,如果厨子提出需要帮助,不得拒绝。如果从未吃过厨房里的食物,请礼貌回拒并且立刻离开。
4.不要乱动里面的东西,如果有物品丢失或损坏,离它最近的人需要赔偿。
5.白天是做菜的地方,晚上是备菜的地方,如果夜间进去厨房,请立刻找出一套厨子的衣服穿上,天亮后请脱下衣服立刻离开。
我啪的把这几页纸拍在桌子上,吃了东西就不能再拒绝厨子的要求,那他叫我当牛做马怎么办?
我抬起头想抗议,结果嘴都还没张,腿就已经吓软了,之前一直假装聋哑人的厨子都把头转向了我的这边,像几座石像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
“兄啊——这是怎么回事啊——”我扑通就跪了,跪了之后死死揪住二师兄的袖子,“我可是你亲师妹啊——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二师兄秀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嫌弃,他拎着我的胳膊,把我像个萝卜似的从地上拔起来:“他们又没动你,怕什么?你自己去拿东西吃。”
我头摇的几乎要甩出残影,谁敢在这么多瘆人的目光下拿东西,对面要是用菜刀砍我怎么办。
但是二师兄比厨子更吓人,他一指头戳在我的背上,差点给我戳骨折:“快去!”
我哭天抹泪一步一挪,像被猫盯着的耗子,在给自己加油鼓气12345次后,我终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厨子的眼皮子底下偷了个馒头。
这个动作好像触发了什么开关,周围的人慢慢把头扭了回去,再没有盯着我看,而我一看危险解除,立刻屁颠屁颠跑回去,捧着馒头给二师兄瞧。
二师兄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满意的表情,他拍了拍袖子,语气比刚才温柔一百倍:“你吃了,我送你去大殿。”
已经这样了,不吃白不吃,我狼吞虎咽吃了三个馒头,差点噎的驾鹤西去,只好一边翻白眼一边问二师兄:“哪个缸里的水你没洗过头?”
二师兄的表情很臭:“你去喝铜壶里的水。”
我咕嘟咕嘟灌了一壶水,撑的肚子简直就要爆炸,只能像怀了似的扶着走,可我刚走出两步,经过一个厨子身边的时候,他就伸出爪子扣住了我的手腕。
“我需要一只鸡。”
我看你就是一只鸡。
我气恼地猛拍厨子的手,试图让他明白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但他冰凉的爪子简直像是铁做的,我就差拿牙咬了,都没弄开。
二师兄秀美的脸蛋子上蒙上了一层黑雾,他站在我旁边,对厨子进行指责:“她第一次过来吃饭,难道就要提要求吗?”
厨子僵硬地把目光转向二师兄,他慢慢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敷衍的笑容:“她吃了三个馒头。”
有没有毛病,三个馒头怎么了,需知上也没说厨房供应限时限量啊!!
“放了她,”二师兄拽住我另一只手,“以后的事我不管。”
厨师保持着他那讨人厌的笑容,然后抓起一把菜刀就朝我的手砍去:“鸡没有四条腿。”
二师兄从虚空中抽出一把短剑,剑身漆黑,连一丝反光都没有,稳稳地挡在了我的手的前面:“你是要和我作对喽?”
“你们别吵了,”我夹在他们中间试图劝架,“我给你们搞个鸡。”
屋子里除了我身边的四只,其他所有的眼睛都转过来盯着我看。
“放开过,不然我怎么发挥,想不想要鸡了?”
没事干的几个厨子立刻把门口堵住,二师兄和对面那个疯子对峙了片刻,同时放开了我的胳膊。
“你们这群人啊,真是太暴躁了,为什么不以和为贵?”我从菜筐里挑出几个萝卜,“而且厨房和山门弟子要东西。算不算收贿受贿,算不算敲诈勒索,算不算吃回扣?”
二师兄一脸麻木:“你能不能少放屁。”
我给嘴做了个拉链的动作,带着我的萝卜,抢过厨子的菜刀,给他们展现我鬼斧神工的雕刻技术。
“别说一只鸡了,就是凤凰我也给你组一个!”
半个时辰后,我雄心万丈地向他们展示,周围陷入了一片死寂。
厨子脸上的肉一直在抖,而二师兄像是看见了天外飞仙一样眼睛里全是震惊。
“……你这是萝卜”厨子脸上像涂了煤灰,黑的我都不好意思看。
“放屁,这是鸡,没看见这头,这翅膀,这爪子吗?你家萝卜长这个形状?”
厨子木然地把头转向我:“你这鸡会叫吗?会叫的才是鸡。”
“咯咯哒——咯咯哒——咯咯哒——”这不是小菜一碟,我会腹语。
二师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翘,他勉强捏出了个严肃的表情,对着厨子点头:“鸡叫了。”
厨子的表情像是要把我俩砍死。
“鸡会动,你的鸡能走路吗?”
我心想这算什么要求,它会不会还不是我这两只手说了算的,但我不和他计较,而是沉稳地抓住鸡的脖子,帮助它在案板上跑了一圈:“很快啊。”
厨子重重地喷着粗气,他像是忍无可忍,一张脸渐渐长出了猪鼻子,两侧还冒出了大耳朵:“你是不是在耍我玩?”
我哪敢耍这么个丑东西,只能点头哈腰连连摆手,然后用眼角观察着其他人。
果然有鸡。
厨子大概没想到我这么随便。
趁着他变猪头,我如饿虎扑食一般,扑向了一个又瘦又矮站的很偏的男人。
他的尖嘴已经长出来了,刚才在猪头生气的时候对我大声咒骂,还试图用嘴去啄旁边的人。
我一把就把他的脖子塞在了我的胳膊肘里,勒的他咯咯咯狂叫,旁边有人想解救他,我一个指头就戳在那对小眼睛上。
“别吵吵,”我漫不经心地装比,“再吵吵他就变瞎鸡。”
我拖着他来到猪头面前,一边弹他的鸡冠子一边笑:“你既然不满意刚才那只,这只怎么样,长的还这么大,可以炖好几锅蘑菇吧?”
二师兄脸上笑容十分灿烂,他站在我的背后鹦鹉学舌:“小鸡就应该炖蘑菇。”
猪头嘴角流下一大堆口水,他的獠牙凸了出来,一口臭气差点没熏死我,这厨房卫生状况真令人堪忧。
“你敢这么做!”他怒吼着吹飞了桌面上的一层烂白菜叶子,“我就宰了你!!!”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颇为大将风范地笑了笑,抄起一把菜刀搁在了鸡脑袋上。
“你不能,需知里只说一定要帮你,可没说怎么帮,我没违规,你怎么杀我?反倒是我,我可以小鸡炖蘑菇,你需要鸡,活鸡死鸡,不都一样吗?”
我有一种豁出去了的快感,看着猪头扭曲的表情,我特别想冲着他唱“你就是个傻x”。
鸡哭了,鸡哭的眼泪汪汪,撕心裂肺。
猪头和我对峙了半响,他的鼻子和耳朵正在消失。
“我收到了鸡,你走吧。”
我把那吓得要尿的禽类扔掉,周围的厨子把他拉走,然后缩在角落里阴沉沉地看着我。
“我下次还可以来这里随便吃吗?”我冲猪头微笑着挥手告别,“人是铁饭是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