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山探幽录 第69章 奸官坠崖篇（三十一）

郑印淮手中把玩着大红袖镖，孙潜知今日面临这情形，已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即便他愿意认输，以红袖书生的狠毒也不会放过他。

孙潜见郑印淮孤身一人来此，又衡量了下自己带来的这些护卫，似下定了决心。

“上，都上，把他们都杀了。”

若说郑印淮没出现之前，这些护卫还听凭孙潜调遣，可眼下郑印淮就好端端的站在他们面前，就算没听过红袖书生的名号，但这些人大都听说过当年郑印淮是如何杀了前任关主上位的，所以对郑印淮存着天然的畏惧。

郑印淮就算站在那里不动，他们都能感受到无穷的压迫气息。

围困宋锦城几人四边的护卫你看我，我望你，都存了退缩之意。

孙潜见状，一抬手，腕中袖镖当即便射中了其中一名护卫。

这些护卫见自己同伴不吭一声便被射杀，全都不由惊恐万分。

“去杀了他们，你们以为郑印淮会放过你们，”孙潜怒喝，“今日你们不杀了他，明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这话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护卫们被鼓振了勇气，纷纷举起手中的剑朝圈中的宋锦城，边肃几人砍过来。

这些护卫也全是会看眼色的，大约都以为只要不碰郑印淮，便能多活一会，有些人也见识过边肃与金琵琶的武力，于是柿子专挑软的捏，宋锦城便成了那众矢之的。

宋锦城不妨这些护卫的刀剑全朝自己来，不由也大吃一惊。

就在宋锦城避过偷袭的刀剑时，边肃已是护在了她的身前。

边肃一刀挑一个，几乎不怎么费力便将多半护卫挑翻在地。

孙潜见此情形，眼中发狠，当即屈指为哨，随着细细哨音，不多会便见数十护卫挟着兵甲与弓弩自伶人阁下方的小路奔了过来。

“呀，你留了后手，”宋锦城讶异挑眉，对孙潜的防备心也着实的佩服了几分。

“哼，我岂会全然信任你，”孙潜瞥了宋锦城一眼，满眼都是对宋锦城的不屑与鄙夷，“你以为我不知你是想借我的手抓金琵琶，再说只一个区区金琵琶还不值当我带那么多人。”

宋锦城掏了掏耳朵，无所谓的耸耸肩，“那你托大了，你这些人根本不是金琵琶的对手。”

金琵琶将两人对话听在耳里，危险的眯了眯眼，她左右四顾，悄悄后退，再趁着边肃正对付护卫的空当，竟兀自扯了自己身着的披风，随着一道黑影闪过，宋锦城一下便被披风裹挟到了金琵琶身前。

再然后，金琵琶挟着宋锦城跃出护卫的包围圈，闪身几个纵跳便奔出了众人的视线。

边肃大惊，一扬刀锋，便将那些护卫扫出一大片去，当即便沿着金琵琶消失的背影追了过去。

变故来的太快，随着宋锦城边肃几人消失，孙潜却顿悟，以郑印淮的功夫，从金琵琶手中救人也不是不可能，但郑印淮却岿然不动。

“我就说你不可能没中毒，”孙潜见状当下便猜到郑印淮身中剧毒，武功大不如前，既然如此，他便没那么忧心了。

之前带来的那些护卫虽被边肃的刀锋扫落在地，但看伤势并不严重，显然边肃之前并未痛下杀手。

孙潜一边嘲弄边肃的妇人之仁，一边吩咐众护卫将郑印淮团团围住。

“今日谁能杀了郑印淮，谁就做这龙首关的西堂主，”孙潜大声喝道。

护卫们浑身一震，明白他们既然走到与郑印淮面对面这一步，那便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而郑印淮站在原处听着孙潜的蛊惑声，不动不怒，夜晚的风吹起他单薄的衣袖，发出猎猎声响，看似一个温和的书生，但偏偏却带着不怒自威的摄人冷意。

若是寻常，这些护卫早避在了一旁，但今日的夜许是太过炎热，让他们早失了分辨的能力，又有孙潜的权势引诱，这些护卫都如打了鸡血般，全都大声叫喊着扬手对着郑印淮的方向杀去。

随着道道喊杀声，有血奔涌而出。

这血是谁的？有护卫低头，看见了自己被洞穿的身躯。

而在他们身后，是一个个精干强壮的护卫，一刀一个，直戳心窝，孙潜带来的人很快便不支倒地。

“关主，”十来人跪倒在郑印淮跟前，为首的正是郑叔。

“起来吧，”郑印淮依旧淡淡的。

郑叔带人站到了郑印淮身后。

孙潜早便看到了这些人是从伶人阁婉娘住的小楼里出来的，但他却来不及阻止这些人。

当他望着郑印淮依旧平淡的神情，不仅恍然大悟，咬牙切齿道：“你的住处有密道通往婉娘房里是不是？”

这话虽是问句，但也不过是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早该想到的，可他却完全被郑印淮的伪装骗住了。

郑印淮这才抬眼正视孙潜，但却只给了孙潜一句评断，“狂妄自大。”

随后不再废话，只转眼朝郑叔点了点头，稍稍后退了半步。

郑叔朝身后挥了挥手，这些护卫朝孙潜一拥而上。

孙潜能自血鼎阁被灭里脱身又能在游龙帮的内乱里活下来，靠的非是迫人的武功，而是强烈的活命**。

在任何情形下，他都信守一条，一定要保住性命。

于是在郑叔带人朝他攻去的那瞬间，他便奋力将身侧两名护卫一左一右的推了过去。

这两护卫身高体壮，能在孙潜身边保护的，武功自是比其他护卫高上一等。

两人虽不敌郑叔以及其他护卫的围攻，但至少为孙潜争取到了逃命的机会。

就这片刻的功夫，孙潜一跃已到了两丈开外。

孙潜这奋力一搏，本就笃定郑印淮身中剧毒，根本无法施展轻功追他，他需要防范的只有郑叔一人而已。

眼瞧着郑叔已追至半丈外，孙潜手腕半握，只待着郑叔再距他近一点，只要除掉郑叔，那半死不活的郑印淮便再没有威胁。

只是恰在这须臾功夫里，郑印淮却忽然唤住了郑叔。

孙潜见郑叔忽然停下的步子，不由大失所望，但事已至此，他也不恋战，只迅速拔腿奔了去。

望着孙潜逃跑的背影，郑叔回到郑印淮身边，不由暗淬了一声，“还是让他逃掉了。”

郑印淮摇摇头，“他甚是狡猾，你若再近他半步，想来那袖镖便要射进你的胸膛。”

郑印淮从前在血鼎阁里时调查过所有刺客，对于这些人的脾性及武功甚至于惯常用的武器皆有过了解，所以一旦确定孙潜曾是血鼎阁的人，便将与之相关的讯息过了一遍。

所以，他才及时的唤住了郑叔，为了一个孙潜，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

况且......

郑印淮笑了笑，“你放心，他逃不掉的。”

“关主的意思是，萧公子他......”

“是啊，”郑印淮的笑逐渐消失在了眉梢里，淡淡的忧愁染了他的双眼，“他若是听说孙潜是血鼎阁的人，你说他会如何？”

“会不顾一切的杀了他，”郑叔心下咯噔一震，想起郑印淮身份，随即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关主是说萧公子，他，他一早便知道是血鼎阁的人......杀了他的......”

郑印淮神色恍惚，半晌才点点头，“这孩子那么聪明怎会不知，而且以她的性子，定也不会瞒着的。”

“萧公子知您擅“叩心”，很容易便会查到您也曾是血鼎阁的人，可他为何对您......”

有些事郑叔不太能想通，既然萧问早知关主也是血鼎阁的人，又怎会甘居于关主麾下为关主做事而毫无杀心呢？

想到这，郑叔忽又变了面色，“难道阿察所说是真的，萧公子也对您下毒......”

“第一，他确实早便知我就是血鼎阁的红袖书生。”

郑印淮闻言却淡淡笑了，这笑容欣慰又释然。

“第二，如你所说，他应该恨我才对，”郑印淮遥望着低矮处的点点屋檐，一丝愧疚又爬上心头，“如你所说，他既然得知我擅叩心，又岂会不知我是谁，我是说郑印淮这个名字。”

知道他既叫郑印淮，又知他是红袖书生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她，他的云翳啊。

“她历来恩怨分明，即便她无法原谅我接下刺杀镇南王这一单，但她亦不会抹杀我助镇南王除掉血鼎阁的功劳，所以啊，她只会原原本本的将这事说与萧问听。待萧问有朝一日认出我，是杀我还是如何，她都会支持。”

郑印淮又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啊，就是这样的人。”

“那萧公子到底有没有让阿察下毒害您？”

虽说在此之前关主已中了毒，但郑叔对萧问吩咐阿察下毒一事仍不能释怀。

郑印淮岂会不知郑叔的心事，他望了一眼郑叔执拗的神色，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萧问不过是在试探我罢了，他必是听说我疑心重，阿察越是指认他，我越不会怀疑他，他是在借阿察来洗脱他自己的嫌隙。”

说到这里，郑印淮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这孩子啊，工于心计，比之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呵呵，只是我猜他并不知我早洞悉他的身份。”

“可他一早便知晓您中了毒，他明明会医术......”

郑叔见郑印淮的神情里满是无奈与宠溺，出口的话欲言又止，但眼神里却藏了些许的不满。

“他没有一剑杀了我已是他能做到的极致，你还奢望他为我解毒？”

郑印淮看穿了郑叔心里所想，不由宽慰郑叔，“即便他会医术，但我身上的毒也非他能解，如今这样已是很好，他能在仇人面前藏匿自己的心思，想来往后不管到了哪里，有这份心机都不会再受欺负了。”

郑印淮打心眼里觉得欣慰。

“往后啊，这遮山就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孙潜交给他我放心，我也累了。”

郑印淮淡笑，话音刚落身子却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随着声声咳嗽，掩着唇的帕子上已是斑斑血迹。

“关主，”郑叔焦急呼唤。

郑印淮的神智越来越恍惚，眼前的面孔也越来越模糊，他的身子晃了晃，双眼重逾千斤。

在闭眼之前，他仿佛又听到了那个清脆的少女唤声：“阿淮，阿淮......”

多年杳无音信，再得卿之消息，却已是天人永隔。

便是杀人无数的红袖书生，心中亦有一块软绵之地，独留给那个清丽飒爽爱憎分明叫云翳的女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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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奸官坠崖篇（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