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山探幽录 第34章 山精噬人篇（三十三）

虎头寨的大当家二当家与二爷潘虎接连遭了难，现在主持寨中事务的是三当家万雄。

许是寨中事务繁忙，又兼之三当家多年不曾理事，前几日竟有些力不从心，忽然生了病。

听说病来如山倒，已昏睡了两日。

虎头寨的议事厅内，众人齐聚一堂，一浪接一浪的商讨着虎头寨以后的走向。

毕竟大家都怕三当家也如前头两位当家一样挂了。

今日出席议事的除了寨里的几位长老，还有些德高望重的村民，自打大二两位当家与潘虎死后，这虎头寨似乎又恢复了二十年前的气象，比之以前，大家说话多了几分随心所欲。

有人说：“三当家劳心劳力，如今全靠三当家撑着咱虎头寨了，三当家可千万要快些好起来才是。”

接着有人附和：“是啊，是啊，三当家待咱们多好，三当家可不能有事。”

似乎，在虎头寨的这些老者眼里，三当家万雄才是与他们休戚相关一体的人。

当然也有不同的声音。

“以我说，三当家身体不佳，当颐养为重，”其中一位黝黑的围着头巾的老者在旁边的椅子把手上磕了磕烟袋，咕哝了一声道。

“呦呵，以孙伯所说三当家颐养的话，那还有谁能来管着我们虎头寨？”

旁边立刻有人接了话。

“当选年轻人接手为佳，”围着头巾被唤作孙伯的老者抽了口老烟眯着一双浑浊的老眼回道。

“年轻人？”其他人听了这话面面相觑，但片刻又都转回了目光，抬眼悄悄打量着上首坐着的几位。

右首第一位坐着的，是虎头寨的大爷朱小天。

许是受了大当家之死的打击，大爷已好些日子不曾露面。

这些年大部分时间大爷都不在虎头寨，对于虎头寨的事务多不了解，就算他为人良善，与潘虎相较，更得些人心，但是......

他身体孱弱，缠绵病榻多年，这样病殃殃的人如何带领虎头寨在这以强者为王的遮山立足呢？

这般一思量，大家望向朱小天的目光里便多了几分审视。

朱小天似不以为意，只闭着眼端坐在椅子上任众人打量。

而众人的目光自朱小天向下，便望见了一个少年，以及少年身后抱胸而立的青年男子。

少年笑呵呵，不时挑眉看向众人，而青年男子却面目冷淡，闭眼自顾不知在想什么。

众人的目光从少年的面上一扫而过，并不停留，毕竟这少年是外面来的，大家对他都不甚了解，就算再有才能，也是以后的事。

再然后，众人又将目光转向了左首，坐第一位的是万家小女万素瑶。

万素瑶今日着一身短打，端的是利落干练。

在虎头寨这些寨民心目中，三当家万雄的两个女儿，因万素影常会给大家治伤散药，似乎比其妹万素瑶更得民心。

但若论将来带领虎头寨在遮山立足的话，万素影的性子又有些柔弱。

且许是要照顾三当家，万素影今日并未出席议事。

因而，众人的目光在万素瑶的面上盘桓了半晌之后，终究还是认为万素瑶比万素影更有能耐接管虎头寨。

只是，万素瑶毕竟是女儿身......

众人心里又生了犹疑。

不过，若是给万家招个赘婿，以其夫婿之名接管虎头寨，似乎又不是不可。

说到底，朱潘二人在虎头寨经营二十年，其势力又非一朝一夕便散了的。

因而在虎头寨这些老者心里，即便再想扶植自家子弟上位，也得好好思量。

所以，即便对朱小天与万素瑶几人再是不满，到底还要在这几人中选一人来接掌大当家之位。

宋锦城打量这些老狐狸面上神色，不由在心中讥笑。

强者为王，从来皆如此。

这些人即便心里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就是因为朱凌云与潘仁海的存在，虎头寨才能在遮山的这些山头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不然，他们这些老家伙哪里会有好日子过？

说不得，虎头寨早就被那些流氓强盗所占？

那千佛窟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一边嫌弃别人手段狠辣，一边又享受着别人带来的成果，人啊，不能太贪心。

宋锦城早料到这些人的反应，也觉得今日的议事差不多火候了。

于是翘起了二郎腿斜斜靠在了椅背上，朝万素瑶的方向递过去一个眼色。

“咳咳，”万素瑶清了清嗓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二小姐？”

白胡子长老目示万素瑶。

万素瑶抬了抬手，缓缓起身，一一看过下头众人面色，片刻后才朝下首道：“大家不要担心，我爹......”

话虽说半截，但已然将大家的心思又引到了原先最早关心的问题上。

“二小姐的意思是，三当家......”

白胡子长老试探着问。

“是的，我爹用过姐姐开的汤药，再过一日便会醒转，所以......”

万素瑶环视众人各异目光，唇角勾了勾，“我爹还是虎头寨的三当家，即便选大当家，也得过问我爹的意见。”

“是，是，”白胡子长老听罢这话，嘘了一口气附和道：“这样就好，就好。”

白胡子长老年岁颇大，在这虎头寨里的地位也仅次于三位当家与几位爷和小姐，所以他说的话也即代表了底下几位长老的意思。

“好了，既然我爹好好的，那就等爹爹醒了再说如何？”

万素瑶拍了拍掌，有些说一不二的架势，冷笑着望向众人。

众人此刻心里即便有些不大舒爽，但奈何这万素瑶别看年纪不大，脾气却大。

潘虎还活着的时候，对万素瑶就有几分忌惮，所以众人也不愿触这个霉头。

宋锦城瞥见众人不甘却又不得不各自离去的背影，不由嗤笑一声。

不过一会，议事厅里的人便走了个七七八八。

“为何让素瑶这么说？”

朱小天微微坐起身，皱眉看向宋锦城。

“是啊，明明爹爹......”

万素瑶也走了过来，神色不复方才强硬，语气低沉了几分。

“我们在林子里发现三当家的时候，他身上无伤，我原以为他只是中毒，”宋锦城摇了摇头，“直至回到竹栖园，经过素影姐姐细细检查，才发现三当家是受了伤。”

宋锦城唏嘘叹了一声，想到万雄颅顶上的那个伤口，且利又深，仍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天杀的，我知道是谁伤我爹，我非杀了他不可。”

万素瑶咬牙切齿捏起了拳头。

宋锦城默然，他们都明白以万雄的伤势不过是多活几日罢了。

“想来那日他之所以将三当家吊起，就是为了掩饰三当家颅顶的伤口，毕竟当时我若没及时赶到，三当家定然撑不过当晚。”

但该说的话还得说清楚，即便这些话对万素瑶来说有点残酷。

万素瑶虽难过心痛，但她比宋锦城想象的要坚强，“无弦，你快说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朱小天也望向宋锦城，神色温柔，轻咳了声道：“无弦，需要我做什么？”

“朱大哥什么都不需要做，”宋锦城先答朱小天，笑了笑对朱小天柔声道：“大哥只管养好身子便是。”

朱小天神色微黯，想说什么，但看宋锦城微垂思量的双眸，最终叹了口气，“也罢，听无弦的。”

宋锦城哪里听出朱小天话里的失落，却只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并未多解释。

“那我呢？”

万素瑶忍不住急道。

“不急，我们只管等着便是，”宋锦城哼了哼，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他会忍不住的。”

“他到底是谁？”

万素瑶追问。

宋锦城摇头，“我也不知，只待他自露马脚。”

自打有传闻山精在虎头寨作怪这月余来，大当家二当家以及潘虎一一出事后，大家都以为是山精害人，直到三当家万雄也出了事，大家才意识到这些山精害人的背后皆藏着一个凶手。

而那凶手借着山精之名行害人之事，背后却又另有隐情。

宋锦城一直参不透此人身份，直到看见万雄颅顶的伤口，她前前后后又细细想了想，终于意识到了一个她之前疏忽的问题。

只是......

宋锦城心中万千思量，但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她并没有把柄证实，且若现在告诉万素瑶，只怕万素瑶心急报仇，那么恐会打草惊蛇，再抓他就更难了。

“哼，我且看他是何人，竟敢在虎头寨里兴风作浪。”

万素瑶恨的牙根咬的笔直。

然而她却不知，有个人比她或者说比宋锦城都要更早猜到了这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