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琵琶 第18章 融雪

苏灵与站在船头片刻后忽觉有人似在看她，她回首恰巧撞见了出舱的苏沐年。

那道视线并未消失，她行礼唤了一声大哥，微微抬眸却什么都没看见。

苏沐年点头应声，见她脸色格外苍白，蹙眉问道：“二妹可是身子不适？”

苏灵与正欲摇头，萤光在一旁开口解释道：“大公子，二小姐有些晕船，昨夜和今晨都没怎么用膳。”

闻言苏沐年道：“金先生在船上可请他来看看。”

萤光摇头不语，苏灵与浅笑道：“无妨，调理休息下便好了。”

虽苏灵与如此言，但苏沐年见其身边丫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猜测这金先生古怪轻浮，又见钱眼开，确实不像是会轻易为旁人诊治之人。

他思忖片刻转身走了，决定去寻金先生的徒弟询问是否可诊治为其一二，或是告知些缓解晕船的法子。

上楼后转眼一看，金先生徒弟恰在船板上，双臂搭在栏上闲散站着，正望着远处出神。

苏沐年上前走至身旁唤道：“花公子。”

萧京雪听闻这称谓直起身子正色纠正道：“大公子唤我花四便好。”

“......”

“花四先生，家妹因晕船症状严重，食不下咽。我知金先生许是繁忙无闲，可否烦请阁下去诊上一诊。”

苏沐年言辞恳切，却堵了萧京雪拒绝的话口。

萧京雪余光扫了眼身旁之人，心道这表面看着没什么心眼子的苏家大公子，没遇上他那嘴毒的二哥时，遇事说话时言辞间倒也算利落周全。

他不禁往下看去，那道白色身影已然不见，应是方才他听苏沐年说话的功夫回了屋。

萧京雪原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就算眼下不便下手刺杀，这些时日借机与苏家人或是那二小姐熟络，得以接近后趁旁人疏漏直接成事也可。

顶尖杀手，最擅长的就是蛰伏后的一击必杀。

萧京雪回身背靠栏杆道：“既如此，我晚些时候去。”

苏沐年点头道谢后转身下了楼。

见他走远，萧京雪飞身而下，几步后单手支住船边栏杆从窗户翻了进去。

花双正坐在书桌后拿着毛笔写字，并未抬头看向来人启唇：“往后再翻窗，我就在窗框上扎一排银针。”

萧京雪闻言扬眉略一耸肩，心道全扎满我也能翻进来。

他倚在窗边闲散开口：“二哥，你可知什么缓解晕船之症的法子。”

“晕船？”花双手中毛笔一顿，抬头看他一眼，“应当不是你吧。”

萧京雪：“是苏家二小姐。”

花双双眼微眯，眸中神色不明道：“晕船的法子没有，毒药么，二哥倒是挺多。”轻笑一声后，“且出发前我曾说过，往后除温家大公子之事我一律不管。”

萧京雪无奈：“眼下趁机下毒不可行，若苏灵与出事，苏家定会怀疑是金来馆中人动的手，在这船上岂不是被瓮中捉鳖。”

“那你寻我作甚？”花双古怪瞧他一眼，他原以为萧京雪欲通过下毒解决那二小姐。

萧京雪重复道：“询问缓解晕船的法子。”

他看的医书上并没记载这个，若是直接去诊治露出破绽岂不是得不偿失。

花双无语一瞬，扔去一本医书：“自己看。”

萧京雪抬手接过眨眼笑道：“多谢二哥。”

回屋后他将这医书从头至尾翻了一遍，连图示都不放过，愣是没找到什么与晕船相关的方子。萧京雪额角一抽，这二哥莫不是又在耍他......

晚膳后，青玉收拾着食盒，见萧京雪蹙眉还拿着那本医书来回翻，不禁问道：“四公子，这书您都看了半天了，可要我去向花阁主另外讨几本来？”

萧京雪快速扫着书上内容随口问道：“小玉子，你可知晕船之症？”

青玉：“自然。往日我在苏府做工时认识一个年轻时常年走水路的老伙计，他说了不少旧事。”

萧京雪放下书忙问道：“那他可曾有说过如何缓解晕船之症？”

青玉歪头回忆：“那人曾说晕船之症可通过外物如生姜薄荷缓解，或是按压穴位，旁的倒是......”

穴位！医书上确实有记载，合谷穴和内关穴能缓解头晕胸闷。

方才他一心只顾寻与晕船有关记载，却忽略了晕船乃是船体晃动致使体内平衡紊乱，引发诸多不适。若能缓解眩晕，其余症状便能迎刃而解。

萧京雪放下医书起身出门，青玉在身后问道：“四公子您什么都不带吗？”

“不必。”萧京雪走在船板上，不禁怀疑阁主让青玉随他一同，除了因为曾在苏府做工，更是为弥补他常识过于匮乏。

此次生死令仅凭武力绝无可能如期完成，这些日子他与君子阁外之人周旋往来，以及所经历之事甚于以往十余年，已然有些不胜其烦。

他自入阁后开始没命修炼，只为能早日接令走出这山中阁楼，求得片刻自由。

待到能接令了他几乎不曾停歇，每次完令时一身的血腥气都令他几欲作呕，但出阁下山的短暂光景让他甘之如饴。

他一身浴血，行于黑暗，奔波于刀光剑影中，凡俗琐事与人情百态皆无暇顾及，像个无心无情的傀儡。

与人相处之道尚且可观察旁人举动模仿，但世间常理他知之甚少又不知从何学起。

萧京雪做的向来是隐于暗处的一击毙命，此次生死令一刃封喉之法定是不成，眼下只能用些迂回之术，与苏灵与接近后再做打算。

思索间，他下了楼梯后往苏灵与住处走时敏锐察觉到又是那六个人的内息在附近。

果然，过了拐角，六个苏家弟子分立各处守在一屋之外。

萧京雪挑眉，心道这苏家把这二小姐看得这般紧，在这几乎全是苏家人的船上都要寸步不离地守着。

他上前几步后，身侧一个弟子伸臂挡在身前问道：“花四先生来此何事？”

萧京雪抱拳一礼：“在下受大公子所托前来为二小姐诊治。”

苏净闻言思忖片刻道：“先生在此地稍候，我派人向家主请示后方可让先生入内。”

说罢他朝身后一弟子使了个眼色，那人点头后疾步去禀报了。

萧京雪见状无言只得在原地等着，片刻后前去禀报的弟子回来了，他掩嘴悄声对着苏净耳边说了一句后又站在方才的地方守着。

萧京雪耳尖微动，清晰听到了那人所言：家主说既然大公子吩咐了便让那花四去诊，但大师兄你得一同进去看着。

听罢萧京雪面色不变，见苏净放下手臂垂首道：“先生，请。”

苏净转身走了几步后敲门对着屋内道：“二小姐，金来馆的花四先生来了。”

屋内沉默一瞬，一女子应声道：“多谢，请进。”

苏净闻言开门后先行入内，站在了门边一侧。萧京雪跟在其后迈步入内，余光扫了眼守在门边的苏净。

再一抬眸，见苏灵与侧身坐在外室的窗边小榻上凝着窗外，侧脸苍白毫无血色。

萧京雪上前垂首一礼道：“二小姐，在下受大公子所托前来为您诊治。”

苏灵与回首见是他后，略一颔首道：“劳烦。”

说罢伸出了手，萤光站在旁将一丝帕垫在腕上，而后正欲将桌边的木凳搬来让这位先生坐下。

只见这花四直接蹲下身子单膝在地，左臂懒散搭着膝盖，右手微抬食中两指搭在了苏灵与手腕上。

萤光顿住脚步，心道还能这样？

苏净站在门边看了一眼，皱眉动了动唇还是什么都没说。罢了，虽觉有点古怪，二小姐人不出事就行。

苏灵与亦是一愣，鼻尖萦绕着黑衣少年俯身时拂过的荔枝冷香，腕上的两指隔着丝帕带着微微凉意，她不禁垂眸。

膝前之人眉目低垂，额前墨发垂落几缕，脖颈上喉结凸起明显，腰间系带掐出的腰身劲瘦，苏灵与回过神，偏头看向一边。

片刻后，萧京雪收回手并未起身，抬首见这二小姐的脸色红润些许，耳畔微红。

他瞧了一眼收回目光，看着苏灵与双眼开口道：“二小姐晕船之症无法根治，只能设法缓解。”

苏灵与点头将手收回后，却觉右腕上凉意始终不去，左手摩挲了下。

“要缓解这晕船之症只需每日按压相应穴位即可。”萧京雪瞥了眼苏灵与收回的手接着道。

“烦请苏小姐伸出手。”萤光听罢又欲上前伸手将丝帕垫上去，萧京雪抬臂格挡了萤光的动作，扫她一眼，“不必。”

萤光僵住手，偏头看了眼苏灵与，见她点头后方才收回手站在一旁。

苏灵与伸出手，只见身前人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她从未与外人有这般接触，手不禁轻颤了一下。

萧京雪握住手腕后，大拇指恰位于掌节上方三指宽处，他凝聚体内少许内息稍稍用力按压此处穴位内关穴。

他垂首凝着眼前被圈住的手腕，纤细雪白，好似一用力便能折断，他无意间放松了些许力道。

两人仅半臂距离，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萧京雪眼眸低垂，目光不经意掠过眼前之人的腰身，他耳尖微红随即敛目只盯着自己的拇指。

浅淡的清香萦绕在鼻尖，他却不觉厌烦。

按压片刻后，萧京雪略一翻转手腕，拇指复按住了虎口处，两人掌心相贴，他手掌大上许多，似是将苏灵与的手包在手心。

医书上有言，缓解头晕呕吐之症，按压此处合谷穴力度需强，若有些酸麻乃是效果最佳。

他加重了些许力道，见苏灵与略微蹙眉淡声道：“按压穴位用力有度方可有效，二小姐若觉不适开口便是。”

苏灵与摇头：“无妨。”她只觉按压处略有些胀麻。

眼前之人的手指微凉，但一股热流源源不断地通过他拇指的按压之处涌入身体，循着脉络流转四肢，抚慰了五脏六腑的冰冷翻涌。

那暖意无声，却好似融化了体内乱得一塌糊涂的寒雪。

这感觉，与她今日在船头晒太阳一样，日光与江风交织，格外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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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