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月光照着黄沙下的白骨堆,裴玉的官靴陷在沙里,手中火把映出前方残破的烽燧台。风里飘来断续的埙声,吹的是《折柳词》的变调,惊得他袖中噬魂匕嗡鸣不止。
"跟了本侯三日,裴大人好雅兴。"萧烬的声音从烽燧顶传来,玄甲染着沙尘,手里拎着个滴血的布袋,"来看我活埋北戎细作?"
裴玉踏上石阶的刹那,脚下机关骤响。七根铁索破沙而出,锁链尽头拴着腐烂的尸骸——全是三年前战死的玄甲军,心口插着刻"裴"字的断箭。
"萧定北!"裴玉挥匕斩断铁索,"你早知道这是陷阱..."
"嘘。"萧烬跃至他身后,陌刀劈开暗处射来的毒箭,"月圆之夜,噬魂剑主血祭烽燧,可开鬼门——这帮杂碎当真了。"
尸骸突然抽搐着站起,腐烂的眼眶里爬出赤红蛊虫。裴玉割破掌心将血抹在匕刃,幽蓝火焰腾起的瞬间,瞥见萧烬后颈的永生咒在月光下泛金——三日前他亲手刻下的续命符,此刻正被尸气侵蚀。
"东南巽位!"萧烬突然揽着他腰旋身,"沙下有..."
地面塌陷的轰鸣淹没话音。两人坠入地下祭坛,青铜鼎中沸腾的黑血里浮着半张人皮,正是裴玉半月前斩杀的水匪头子。鼎壁刻满梵文,竟是逆改命格的邪术!
"借尸还魂?"裴玉冷笑,"不如本官送你们魂飞魄散!"
噬魂匕插入血鼎的刹那,整座祭坛剧烈震颤。萧烬的陌刀在石壁刮出火星,照亮穹顶壁画——画中将军心口插剑,文官执笔点魂,赫然是他们二人的相貌!
"三生石..."萧烬突然捏碎腰间玉佩,"闭眼!"
强光爆发的瞬间,裴玉被扯进温暖怀抱。再睁眼时已置身幻境,漫天流火中,身着冕服的自己正将长剑刺入萧烬胸膛,血溅冕旒。
"这是..."裴玉指尖发颤。
"噬魂剑第一任主人们的结局。"萧烬抹去他额间冷汗,"轮回九世,你我总要死一个。"
幻境忽变,裴玉看见前世荒漠里,萧烬为救他自毁永生咒;看见更早的江南烟雨中,自己饮下鸩酒换他生路;最痛的是某世雪夜,萧烬剜出心脏喂进他口中...
"够了!"裴玉斩碎幻象,却见现实中的祭坛开始坍塌。萧烬心口永生咒裂开细纹,黑血从唇角溢出:"出去后...把漠北大营的布防图..."
"闭嘴!"裴玉咬破舌尖画符,以血为媒启动噬魂禁术,"要死一起死!"
地动山摇间,灰隼俯冲下来抓住两人肩甲。冲出地面的刹那,裴玉看见百里外的北戎大营燃起烈火——正是他三日前派死士埋的火油!
回营时东方既白。军医掀开帐帘的瞬间,裴玉正将萧烬按在榻上剜腐肉。永生咒反噬的伤口深可见骨,他却笑得恣意:"裴大人趁人之危的毛病..."
"再动就废了你!"裴玉金针封住他穴位,"灰隼带回消息,北戎王帐里搜出户部印鉴。"
萧烬突然翻身将他压下:"那老头子的罪证,换裴大人一夜如何?"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八百里加急的号角。裴玉展开塘报,竟是新帝遇刺的消息。染血的密信夹着半块龙凤佩——与他们大婚时摔碎的那对一模一样。
"萧定北..."裴玉捏碎玉佩,"你早知皇帝是..."
"弘德太子真正的遗孤。"萧烬舔去他指尖血渍,"当年冷宫抱出来的奶娃娃。"
号角又起,漠北的雪落在染血的旌旗上。裴玉系紧萧烬的护心镜,在他唇间尝到永生咒的苦涩:"此战若胜..."
"就辞官。"萧烬将噬魂匕插入他腰间皮鞘,"江南的莲该开了。"
(番外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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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清理战场时,副将在北戎统帅帐中发现青铜罗盘,指针永远朝向临台县衙的古柳。柳树下新立的石碑背面,不知被谁刻了首小诗:"烬火焚天玉生烟,沟渠明月照流年。且将残甲埋浊酒,再拜东风放纸鸢。"——正是裴玉的笔迹,却比奏折上的字迹温柔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