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剑在裴玉手中重若千钧。
剑冢的震颤越来越剧烈,碎石不断从头顶砸落。他跪在石台前,盯着玄铁匣里的两个木偶——"烬"与"玉",红线缠绕,像极了他们断裂的血誓。
"归位则生...分则两亡..."
裴玉的指尖抚过木偶底部的刻字。弘德元年,父亲用秘术将皇长孙的魂魄一分为二,一半留在本体,另一半植入萧烬体内。如今若要活命,要么让萧烬的灵魂彻底融入自己,要么...
"不。"
他猛地合上匣子。铜镜中,半透明的萧烬虚影摇了摇头,手指向石碑底座——那里有个不起眼的凹槽,形状恰似两人断裂的红线。
裴玉将噬魂剑横在腕间。既然血誓能分,自然也能合。若要以命换命,他宁愿是自己。
"你疯了?"虚影突然开口,声音与萧烬一模一样,"噬魂剑能斩魂魄——"
剑锋划破手腕的刹那,整个石室亮如白昼。裴玉的血没有落地,反而化作金线飘向铜镜,与萧烬虚影连接起来。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浮现出二十年前的画面:
雪夜冷宫,七岁的裴玉(当时还顶着皇长孙身份)高烧不退,一个小侍卫解开衣襟将他冰冷的双脚捂在怀里。小侍卫抬头时,月光照亮了他的脸——竟是年幼的萧烬!
"不对..."裴玉按住剧痛的太阳穴,"这记忆..."
更多画面洪水般涌来:东宫事变那夜,裴尚书匆忙将两个孩子调换身份;先帝临终前,将真正的皇长孙(萧烬)托付给裴尚书;甚至更早——冷宫里两个孩子玩耍时,萧烬总是自然而然地称他为"公子"...
铜镜"咔"地裂开缝隙。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裂缝中传出:"双魂本一体,何须问归处..."
裴玉突然明白了。从来没有什么魂魄分割——萧烬就是完整的皇长孙,而他只是裴尚书为了保护真龙血脉,用自己的儿子设下的障眼法!那些所谓的"共享记忆",不过是父亲用药物和心理暗示制造的幻觉。
"所以血誓..."裴玉的指尖发颤,"是保护真龙的天命..."
最后一波记忆冲击来得猝不及防。他看见父亲将噬魂剑交给年幼的萧烬:"此剑能辨真龙,他日若遇生死关头,以心头血祭之..."而萧烬的回答是:"我要护着玉奴儿,不是因为他像我,只因他是他。"
石室突然停止震颤。裴玉抓起噬魂剑冲向暗道,金线在黑暗中指引方向。当他踹开坍塌的石门时,眼前的景象让呼吸停滞——
萧烬被黑剑钉在石棺上,胸口涌出的血染红了棺面雕刻的龙纹。首辅之女倒在旁边,心口插着萧烬的陌刀。最可怕的是,连接两人的红线已经完全实体化,正从萧烬体内抽取某种金色的光点。
"皇兄...果然...下不了手..."女子惨笑着看向裴玉,"他宁可自己死...也不愿用噬魂剑...取回你体内的..."
裴玉箭步上前拔出黑剑。出乎意料,剑刃触到他手的瞬间,那些金色光点突然回流进萧烬身体。女子见状瞳孔骤缩:"不可能...除非..."
"除非我才是剑真正的主人。"裴玉将噬魂剑抵在自己心口,"父亲没告诉你?这剑只认裴氏血脉。"
剑尖刺入皮肤的刹那,整个剑冢响起龙吟般的剑鸣。裴玉感到某种温暖的力量从剑身传来,通过红线源源不断输送给萧烬。首辅之女发出不甘的尖叫,却在下一刻僵住——她看见黑剑在裴玉手中逐渐变成白玉色,这是认主成功的标志。
"原来...你才是..."女子呕着血惨笑,"父亲...错了..."
萧烬在这时睁开眼睛。他的视线越过裴玉肩膀,看向剑冢深处某个突然亮起的角落——那里有方玉印正在发光,印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蟠龙。
"玉奴儿..."萧烬用尽最后力气抓住裴玉的手,"拿...玉玺..."
当裴玉将染血的玉印按在诏书上时,整个剑冢绽放出耀眼光芒。断裂的红线重新连接,但这次不再是单方面的生命输送,而是一种平衡的能量循环。萧烬心口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裴玉腕间的灼痕变成了精致的红纹。
"血誓逆转..."萧烬的手指抚过那纹路,"先帝...留下的后手..."
走出剑冢时已是破晓。晨雾弥漫的镜湖边,裴玉望着水中倒影——他额间不知何时多了个淡淡的金色印记,与萧烬心口痊愈后留下的"天子剑"徽记一模一样。
"所以现在..."他转向正在系衣带的萧烬,"你是皇长孙,我是..."
"我的执剑人。"萧烬突然将他拉近,"或者说..."他的唇擦过裴玉耳垂,"我的玉奴儿。"
裴玉耳尖发烫。正要反驳,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是玄甲军来接应了。萧烬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个物件塞给他:"物归原主。"
那是裴玉小时候最爱的九连环,环心刻着个小小的"烬"字。
"冷宫那年冬天..."萧烬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输给我的。"
玄甲军的旗帜已能看清。裴玉突然抓住萧烬的前襟,在军士们惊愕的目光中吻上他的唇。分开时,两人之间的红线在朝阳下闪闪发亮,不再是束缚,而是纽带。
"走吧。"裴玉捡起掉落的噬魂剑,"该去会会首辅大人了。"
萧烬大笑翻身上马,伸手将他拉上鞍前。在他们身后,剑冢缓缓沉入镜湖,而前方的官道上,崭新的"裴"字旗与"萧"字旗并排而立,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