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内心翻涌的波澜被强行压下。
很好,扮演夫妻,对象是个刚认识的男人。
他强迫自己恢复一贯的冷漠,仿佛那张颠覆认知的照片从未存在。
傅景先似乎对他的反应颇感兴趣,但没再多言,两人开始检查房间。
霍铭矢蹲下身,指尖抹过地毯上暗沉的湿痕,凑近鼻尖。
“血。新鲜的。” 他言简意赅。
傅景先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随即正色道:“副本通常有触发点,分头找找?”
霍铭矢点头,目光投向床底。
里面堆满杂物,却如同隔着无形屏障,无法触及。
他下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枪柄,思考着什么。
掀开地毯一角,下方渗出的血液失去了束缚,蜿蜒流淌,一些细小的、难以辨认的碎末混在其中。
床头的两边放着两个完全相同的床头柜,上面放的东西也是完全对称。
这个房间的主人...难道有强迫症?
霍铭矢站起身,看到傅景先站在墙壁面前。
他用手抵着墙壁,轻声念叨“帮我...嘶...斧...”
“帮我找找我的斧头。”不知是不是傅景先故意压低了声音,霍铭矢感到了一股寒意。
“嘭——!”
卧室门毫无征兆地猛然被人打开,阴冷的风灌入,门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霍铭矢几乎是本能地侧身一步,将傅景先挡在身后,全身肌肉绷紧如猎豹,右手已虚按在腰间。
傅景先诧异的看着保护自己的霍铭矢。
不愧是新玩家。
傅景先只能这么想,毕竟在这个游戏里玩过几个游戏,就会知道别人的生命是多么的无关紧要。
死寂。
只有风声呜咽。
就在紧绷的神经稍缓的刹那,一个穿着旧式仆人装束的男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面无表情,语调平板无波:
“老爷,夫人,晚餐已备好,请下楼用餐。”
霍铭矢静静地看着这个仆人,没有动作。
仆人重复了两遍,语调、神情毫无变化,如同设定好的程序,直到第三遍即将出口,二人才走出房门。
走廊对面紧闭着一扇门,霍铭矢尝试拧动,纹丝不动,仆人沉默地在前面引路,三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空洞回响。
餐厅的景象与昏暗的卧室形成诡异反差,水晶吊灯光芒璀璨,装潢简约大气,墙上点缀着很多温馨的全家福——照片里是他们和一个笑容甜美的小女孩。
然而,餐桌上精心摆放的食物却已腐烂发臭,密密麻麻的苍蝇覆盖其上,发出令人烦躁的“嗡嗡”声,高脚杯中的液体污浊暗红,沉淀着几只苍蝇的尸体。
仆人无声无息地消失了,霍铭矢惊讶于自己竟然没有发现他的离去。
“嗒、嗒、嗒……”
轻快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一个穿着鲜艳红裙、戴着蓝色发箍的小女孩蹦跳着出现,夸张地吸着鼻子,笑容灿烂:“爸爸妈妈,今天的晚餐好香啊!”
而霍铭矢看的出来,并且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和嘴角细微的下撇。
可能她也发现了自己的表演是多么的拙劣,似乎也懒得再伪装,耸耸肩,脖子生硬地转动,目光锁定霍铭矢和傅景先,嘴角咧开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诡异的弧度:
“好吧,其实我想说的是——你们知道我的斧头在哪吗?嘻嘻,我亲爱的爸爸妈妈。” 尚且稚嫩的童音里包裹着**裸的杀意。
傅景先迅速进入角色,脸上堆起温和的笑容:“哦,我淘气的女儿,你总是乱放东西。妈妈当然知道它在哪儿。”
看了眼傅景先,其实笑容很完美,但霍铭矢还是觉得有点假,毕竟这次连酒窝都没有 。
女孩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明显愣了一下,进而追问道:“哦?真的吗?妈妈,那它在哪儿呢?”
空气凝固了一瞬。
傅景先的目光飘向霍铭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求助。
霍铭矢面不改色,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尽管这“笑意”看起来更像面部肌肉抽搐):“是不是又忘在爸爸妈妈的卧室里了?快去找找看。”
女孩狐疑地转动着眼珠,竟真的转身跑上了楼。
两人立刻在餐厅展开搜索。
霍铭矢转身观察着挂在墙上的相框。
这个墙上的相框整体组成了三个长方形且一个套一个,显得十分规整,霍铭矢想到了完全对称的两个床头柜。
霍铭矢伸手,准备拿起一个相框,却被傅景先抢先了。
霍铭矢将手放下,摩擦着刚才二人不小心碰到一起的指尖。
“果然,这个是被她掉包过的。”
傅景先拿起相框,翻转过来——背面赫然是另一张照片: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夫妻”,但依偎在他们身边的,除了红裙女孩,还有一个腼腆微笑的小男孩!
“爸爸妈妈!你们在干什么?!” 尖利阴冷的声音自身后炸响!红裙女孩不知何时已返回,站在餐厅门口,小脸因愤怒而扭曲,双手空空。
霍铭矢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口袋边移开。
傅景先反应极快,脸上瞬间切换成慈爱的笑容,迎上前去,甚至伸手轻抚女孩冰凉的脸颊:“在看我们可爱的宝贝女儿啊,越看越喜欢。”
女孩低头看向傅景先手中的相框,确认是正面朝外,才勉强配合着扯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嗯......其实也可以看作是一个母慈女孝的场景的。
她一把夺过相框,随手挂回墙上,依旧歪斜。
“轰隆——!”
一声闷雷般的巨响毫无预兆地从某处传来,震得吊灯微晃。
仆人如同幽灵般再次出现,对霍、傅二人微微躬身,然后低头对女孩说:“丽兹玻顿小姐,您该休息了。”
“为什么要打扰我和爸爸妈妈!” 丽兹玻顿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怒目瞪着仆人。
霍铭矢精准地捕捉到仆人身体那一下极其轻微的颤抖——他在恐惧。
霍铭矢与傅景先对视了一眼:这个仆人绝对知道些什么!
“乖女儿,今天确实晚了,” 傅景先适时上前,语气温柔,“明天再陪爸爸妈妈玩,好吗?”
丽兹玻顿不情不愿地答应了,慢吞吞走上楼梯。刚走几步,她又猛地转身跑下来,径直冲到霍铭矢面前,仰起小脸,笑容甜美得诡异:“爸爸,能给我一个晚安吻吗?”
霍铭矢嘴角抽搐,身体微僵,但在傅景先看戏的目光和仆人冰冷的注视下,最终还是俯下身,极快、极轻地用嘴唇碰了一下女孩冰冷光滑的额头。
女孩这才心满意足地蹦跳着消失在楼梯拐角。
仆人刚要如法炮制地“消失”,傅景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等等……” 傅景先话未出口,突然感觉到仆人强有力的挣脱。
只见霍铭矢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根坚韧的绳索,动作迅捷如风,三下五除二便将仆人捆了个结实!
完美的双单结。
傅景先:“……” 还能这样?NPC不是该顺着剧情走吗?
仆人那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似乎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那个男孩是谁?” 霍铭矢声音冷硬,如同审讯。
仆人紧闭双唇,眼神木然。
霍铭矢开始活动手腕关节,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傅景先连忙拦住:“等等!让我试试跟他讲讲道理?”
听到这句话,霍铭矢停住了动作。
傅景先清了清嗓子,试图普法,“根据刑法第三百一十条,明知是犯罪的人而为其提供隐藏处所、财物,帮助其逃匿或者作假证明包庇的……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仆人眼神依旧空洞,霍铭矢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带着一丝震惊。
霍铭矢轻轻拍了拍傅景先的肩膀,示意他让开。拳头带着破风声,狠狠砸在仆人的颧骨上!
“呃啊!” 仆人痛呼出声,半边脸迅速肿胀淤青,眼角裂开,渗出血丝。他惊恐地看着霍铭矢再次举起的拳头。
“他是您和夫人的小儿子啊!” 仆人崩溃般喊道,语速飞快,“可怜的孩子……在一次去山上玩耍时,不慎跌落山崖……您,您难道忘了吗?”
“详细说,山上发生了什么?” 傅景先追问。
仆人眼神闪烁,又开始沉默。
傅景先眼神一冷,有样学样,竟也从衣兜里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在仆人眼前晃了晃。
仆人彻底绝望了:“那天…您和老爷带两个孩子去山上野餐…小姐突然说口渴,让我去取水…等我回来…就只看到小姐蹲在悬崖边哭…说少爷…失足掉下去了!” 最后几句,他的语气带着难以言喻的古怪。
霍铭矢若有所思,看向傅景先,傅景先点了点头,他便解开绳索。
仆人如蒙大赦,瞬间没了踪影。
夜色渐深,莫名的困意如潮水般袭来。别墅内其他房门依旧紧锁,两人只得再次回到那间弥漫着血腥味的卧室。
气氛微妙。
“你…介意?” 傅景先看着那张双人床,打破沉默。
“无妨。” 霍铭矢语气平淡,率先躺下,背对着傅景先。
黑暗中,他敏锐地捕捉到傅景先似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