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剑花兮（复仇） 第32章 人命草芥

人是一种很依赖他人的物种，大多数在人群中会保持高度敏感，观察着别人的神态动作和话语，以此来判断周遭环境的状态。

不过更多时候，也会不自觉被牵引着发出行动。

要安蘅形容，大概就是人云亦云的状态。

就像现在，明明后面的人根本看不到前面发生的事情，可前头被吓到的人尖叫逃窜时，后面的百姓也莫名产生出惊吓的情绪，也跟着手足无措地逃窜。

不仅仅是人，马儿也是一样。

那匹在路中不知为何疯狂乱撞的马也会影响到安蘅脚下这匹马儿，它听到那匹疯马的嚎叫，不安地刨着地，尾巴焦躁地摆动着。

安蘅看着它的反应，想起回京路上那次刺杀，暗道不好。

若是这匹马儿被影响着发疯怎么办？

疯马越来越近了。甚至直接踩过刚刚被它撞倒的百姓，那人爬不起来，被动承受着马蹄的重量，口中不住吐着鲜血。

这条街太窄，百姓挤在路上，退也不得。金家的马车出不去，只能堪堪滞留在路中间。

同时，人群的拥挤也让疯马失去快速奔跑的可能，只能靠撞开人群开路。这对她来说也是个优势。

安蘅踏在马车木板前，冲着旁边看呆住的马夫喊道：“快把缰绳解下来给我！”

马夫反应过来，回过神，急忙解开缰绳抛给她。

马儿的喘气声大了起来。安蘅手中紧攥着缰绳，手心出了汗，看着疯马顶开人群冲过来，瞄准时机，从马车上一跃而起，死死扒住了疯马的身体。

疯马感受到身体上的异物，更加暴躁，拼命地往旁边撞去，想要借此甩掉身上的人。

安蘅却借此双腿一夹，一个用力，正正坐在了马背上。

周围忙着逃窜躲避的人看到这一幕时也不禁发出些惊叹声。

疯马的动作不停，摇摆着身体往四周冲去，安蘅下半身牢牢锁在马儿身上，迅速扯开缰绳。

上次遇袭时马儿发疯，安蘅曾试过控马，但以失败告终，最后不得已拔刀。她回去复盘过，仔细回忆了大哥过去骑马的动作，并没发现与她的动作有何不同。

那匹马无法被控制大概不是她的手法问题，而是金洪林对那马做了什么，或许是下了疯药。毕竟动物没有人的理智，疯药对于它们来说毫无抵抗力。

既然她驯马的动作没问题，现在这匹马也无法狂奔，那就用在它身上！

这匹疯马没有马衔铁，缰绳无法以常规的办法控制它。安蘅找准时机，将缰绳快速套在了马嘴上，双手用力向后拽紧拉动着缰绳。

她身下的马躯一抖，头在缰绳的拉扯下被迫高高扬起，为了配合半个身体从地面抬起，安蘅在这动作下几乎要被掀翻过去。

缰绳粗糙的纹理摩擦着她的手心，安蘅不禁在心里为自己的手心打抱不平，前段时间的伤才刚好！

疯马的嘴被束缚住，只能跟着感受往前冲去。

安蘅曾听大哥念叨过，驯马核心是“轻缓”，是引导，需要安抚马儿。

可现在的情况下，没有安蘅发挥引导的余地，只能通过蛮力尝试控制它，可她知道，若是一直以蛮力控制最后的结果一定是马儿因疼痛更加疯狂。

马儿驮着安蘅撞向了某个方向，安蘅定睛一看，人群前有个小孩！

一个女子与他中间相隔了好几个人，大概是因为被人流挤走的小孩母亲，此时正努力够着身子伸出手想拉他，嘴里喊着他名字。

见到疯马冲向小孩，那女子尖叫着推搡开周围的人，冲出包围的人墙，来不及拉着小孩跑，只能紧紧扑过去抱住他。

安蘅回忆着大哥的动作，迅速抛开一侧，拉动着另一侧的缰绳迫使它头转向其他方向，快速短拉，嘴里重复着“吁、吁”之音。声音能传递很多东西，她过去常在马场见到那些公子哥如此叫停马儿。

疯马头一拐，身子半侧着朝旁边跑去。安蘅控制着缰绳两侧，使疯马无法固定一个方向撞人，给百姓争取躲避的机会。

那吓呆的小孩这时才反应过来，扔下手中的东西嚎啕大哭。女子颤抖着拥住小孩，挤回了人群中。

安蘅还在与疯马斡旋，试图控制它慢慢平静停下来。

这时！

不远处又响起一阵马蹄声。这次的马蹄声不似疯马那般毫无章法。

一道男音从后面传来：“嘿！”

“知衡！”金元臻的声音从马车方向传来。

安蘅感受到了什么，猛地将头往前一探，破空声擦过她的耳边，划破了周围的风，也划破了她的耳朵。

她感觉到耳朵传来的刺痛，以及温热的液体顺着耳朵蜿蜒着流下，滴落在衣领上，在浅色的衣服上显得格外刺目。

那是一根箭，箭头的利刃直直擦破了安蘅的耳朵，穿过她插入了一旁的地面。

刚刚若不是她反应快，大概这箭已经穿透了她的脑袋。

心跳的很快，她感觉有点生气。

一手控着缰绳，安蘅一边回头望去。

疯马刚刚跑来的方向，人群早就散开，道路中间立着几匹马，上面端坐着几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年纪都不算大，约莫十**，此刻正戏谑地望向安蘅淌着血的耳朵和染血的衣领。

中间那个男子看起来是这几人中的领头人，连站位都更加突出。手中抓着把精致弓箭，身下的马躯挂着箭筒。

安蘅扫过其他几人，都没有弓箭，看来刚刚那一箭就是这人射出的。

那人见安蘅紧紧盯着自己，大笑了两声：“有匹马发疯跑了出来，本少爷特地来除了它！”

说罢，那人从箭筒中掏出利箭，眯了只眼瞄着马头射出一箭。

安蘅见状一把跳下疯马背，利箭穿透了疯马头，那马凄厉嚎叫了一声，整个身体歪倒在地上，鲜血从头部渗出，慢慢汇聚在地面，形成一片红血的小水汪。

其他几人见此情形全都对着那人欢呼着拍手叫好。

周边的百姓看着这一幕都安静下来，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惹这几人不高兴，外圈的百姓已经开始快步默默离开此地。

半条街上只剩下那零碎的、刺耳的鼓掌声。

金元臻瞥了眼那人，拉着连曲跳下马车，匆匆来到安蘅身侧给她查看耳朵的伤口。

那领头的男子见金元臻二人居然对此没什么反应很是不忿。其他人对他的吹捧和害怕都是他能够蔑视别人的证明，他平生最厌恶的事就是有人胆敢忽视他的存在。

“几位姑娘是何人家？”

若是她们只是普通百姓，那他定会让这几人好好长长教训，可惜看起来她们并不是普通无名百姓。他草草瞥了眼一旁精致的马车和几人的服饰，收回视线。

四周寂静无声，连他身边之人也全收回了手，等着她们回答。

两方人就这样对峙着，金元臻紧紧攥着安蘅和连曲的手，见三人迟迟不给答复，那人身边之人倒是急了起来。

那人身旁一个看上去像是扮演狗腿身份的人发现了什么，朝着那人道：“陈少爷，你看，她们是金家人。”

被叫作“陈少爷”的领头男子望向马车，果真在一侧看见了悬挂的刻着“金府”的牌子。

他想到什么，突然盯了眼几人中穿着最华贵的金元臻，朝着安蘅几人玩味笑了下：“原来是金家的人？”

安蘅看见他蹬了下马躯，骑着马慢慢靠近了她们，行至跟前，背着光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对着她们，语气有些许嘲讽：“刚回京，金小姐还是好好待在家吧，免得下次再碰上些什么事。”

他身边的人都笑了起来。

“是啊，侍郎大人刚刚回京复职，这种关头金小姐出来要是碰撞了些贵人该如何？”有人附和着。

“这就不劳你们费心了。”金元臻表情淡淡，仿佛根本没有被这些人的话语影响。

可在这群纨绔子弟耳中，就是挑衅。

那几个狗腿看起来被这句话气得不轻，龇牙咧嘴想说些什么，被“陈少爷”打断：“去，让人把尸体拖走。”随后警告地看了眼金元臻，骑着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人群。

安蘅三人站在原地，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

疯马的尸体被匆匆赶来的几个下人拖走，周遭的人群早散了，所有人都默契地避开地上这摊血迹。

那个被马蹄践踏的百姓好似也没了生机，一并被人拖去不知何处。没有人为他喊冤或是抱不平。

一切归于寂静，平常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要不是不远处被擦伤的人正被扶着去往医馆，地上那几摊血迹还没干涸，安蘅几乎要以为刚刚做了场梦，一切刺耳的尖叫害怕全是她的臆想。

一个百姓的命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下被权贵的马夺走了。

安蘅脑海中出现了不合时宜的想法：踏入这京城，她仿若“凡夫俗子”，过去的认知匹配不了京城的残酷，或者说，权贵阶级的生态。

人命真的像蚂蚁和蜉蝣，刚刚疯马出现前在脑海中联想的东西，以如此快的速度展现在她面前，让安蘅有些回不过神。

小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亲眼见到了人命如草芥

小安心中其实有一些隐秘的救世主情结，不过不多[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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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人命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