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游此地,虽地处偏远,但商人往来,贸易频繁,唐家世代居住在仙游,祖辈积累,这才有了这般家业。到了唐老爷那一辈,已经有了不少土地,而李家与唐家同为本地大户,两家极为亲厚,也曾有过姻亲,唐家的小姐就嫁于李家长子为妻,所以唐李也互称亲家。
五天前,正是唐家小姐省亲的日子,可等到日落梢头,却迟迟不见身影,到这里唐家人虽然奇怪,但也没察觉到不对,可去往李家的仆人回来后,却告诉他们一个天大的消息!
李家上下失踪了。
唐秉忠讲到这里,眼里浮现出畏惧的神色:“......我们也想过会不会是李家全家人出门郊游做客,可传信其他家,都说没有一个李家人上门来。老爷又让人在宅院蹲守,可,可没有人回来。一个晚上过去了,我们当即去报了官府。”
兰亭染和徐来水面色严肃,兰亭染沉吟片刻,问道:“这样的事,周围的邻居也没有察觉吗?还是说,街坊上下都遭遇不测?”
“非也,但......”唐秉忠语言迟疑,他抬头望了一眼唐老爷,见其紧闭双目,不出一言,他心中哀叹,却还是回答了:“我家中仆从发现不对,当下就去找了旁边的农户,可对方不愿与我们说话。至于后来官府去调查......周围人家也有些不见人影,但具体的我们就无权置喙了。”
说谎。兰亭染沉默,还未等她再问,旁边徐来水笑声疏朗:“看来事情并不严重。既然诸位无意多说,那我们也不必多留了。”他站起身,就向门外走去,丝毫不顾挽留。
“这......”唐老爷也无法默不做声了,他着急的要站起来,但他身体着实不太好,竟一下子无法起身,他又将焦急的目光投到还在堂下坐着的兰亭染身上。
“仙长......”他面露悲切,神情看上去都有些可怜。但在兰亭染漠然的注视下,他又颓然了。
“秉忠,都告诉仙长吧......”他虚弱地说,眼里泪光闪烁。
他太老了,兰亭染想,现在他把我们当救命药草呢。
也不知这眼泪又有几分真心关心呢?
而徐来水还未走远,他听到这句话,静静地转回身,却也没有往回走。唐秉忠今天已经叹了太多气,又经历了太多期翼和失望。此刻站在大堂,竟有些想要一死了之了。
可他还得继续说,他也不知道怎样停下来。
“仙长,是我愚昧了。”唐秉忠饱含歉意,他向徐来水施了一礼,又向兰亭染施了一礼。
他这才开口:“两位仙长洞晓天机,我班门弄斧,惹仙人不耐。是的,我们想尽办法打听了消息,不只有李家,大多农户也不在了,他们当时紧闭房门,我们才一时没有发觉,后面官府调查,我们也去帮忙过,可是一无所获。还留下的一些人,他们只说是鬼祟作乱,多余的都问不出来。”
“有多少人失踪?”
“......将近10口。”
“好。”徐来水点头。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
“秉忠.....”上首又喊,唐秉忠冲老爷点了点头。“明白。”他转头对两人说:“两位仙长既然现在就要走,那就让我回二位带路吧。”
两人自然不无不可。
“还请稍等,我去备马车。”唐秉忠拱手,“今天路上让两位跟在后面,而我独自乘车,我实在过意不去,还请勿要推辞。就让我为二位仙长驾车吧。”
......
兰亭染缓缓站起身,她看向唐老爷,问:“没有别的可以说的了吗?”
唐老爷没说话,使劲摇了一下头。
“好,你去吧。我们去府外等你。你们不必送了。”最后一句话是对除唐秉忠以外的人说的。
到了府外,兰亭染一时无话。而徐来水探究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刚刚在府内,你没事吧?”
“我无事。怎么了?”兰亭染疑惑。
“刚刚堂下闹剧的时候,姑娘的表情有些奇怪。”徐来水坦诚地说。
兰亭染摸摸脸,迟疑地说:“也还好?可能我只是一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就悲伤了。”
徐来水笑:“姑娘看来不熟悉这种场面。”
是不太熟悉,兰亭染心里认同。
“我感觉度过了一个冬天,我的感知就有些跟不上以前了,以前发生的事我想来也没什么感觉。你当真是道士?那你说我这样是怎么回事?”兰亭染语带好奇,虽然徐来水提出了假扮仙人这个法子,但是她其实并不讨厌这个做法,只是觉得新奇。而徐来水此人......感觉如果是他遇上了这种事也会游刃有余。
也不知此人是什么来头。
“姑娘这就问到我了。”徐来水摇了摇拂尘,不知是他从哪拿出来的道具,“我观姑娘神台清明,可不像是困于旧日之人。”
“姑娘可是为此所扰?照我想,今日不同往日,新生何顾过往?只看这山河天地,心中阔达,何必烦恼?”
如此吗?
兰亭染陷入沉思。直至马蹄声由远到近,她才收敛思绪,与徐来水一同上了马车。
在路上,唐秉忠尽职尽责的做了一会马车夫,兰亭染拂开帷幕,大片的田地逐渐从繁盛走向衰落,而本该在农田劳作的农夫却不见身影。
兰亭染眼神逐渐凝重。徐来水在马车角落,似乎体察到兰亭染的忧虑,他低声说:“待会儿再看看。”
碍于唐秉忠的存在,兰亭染没有再开口。
不同唐家,李家的庄园修建在远郊,但毕竟是同属于一个城镇,再远也远不到哪里去。
一个时辰。
待到马车停下时,兰亭染和徐来水对视一眼。李家和唐家的路上行程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估计这就是为什么唐家对李家的失踪抱有如此大的关心。
“仙游南面,只有你们唐李两家相互扶持吗?”
听到兰亭染问,唐秉忠在车头一愣,这才回答:“确实如此,本地其他称得上大家族的都不在这个方向。”
他摇了摇头,对两人说:“二位仙长,我们到李家了。请下车吧。”
宅子除了比较大气,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兰亭染打量着李家,只是确实很安静。
“李家真的一个人都没有留下吗?”她问。
“确实没有人留下,否则我们也不会这么着急。”
徐来书掐算一番:“此宅风水极佳,问题应该不是出在这里。应该有人去宅子里查过了吧?”
“衙门派人来看过,我们也去查过......没有什么发现。”唐秉忠盯着李家的大门,语气萧瑟。
一阵风吹过,李家的大门仍然紧闭,没有人打开大门迎接宾客。
“两位仙长可要进去看看?”听上去,若是她二人说一句是,唐秉忠就要不客气地撞门了。
“请先不要着急,我更想知道的是。”徐来水笑问:“既然有鬼祟传言,那又是从何而来呢?”
是啊,既然有传言,那传言又是有谁而起?
唐秉忠环视一周荒无人烟,“是还留在这里的百姓讲的,可具体的他们也说不知道。”
徐来水一拍手:“那好,我们去找他们。”
“我们的人问不出别的,但如果是两位仙长,说不定知道一些事,我为两位带路。”唐秉忠说完,将两人引到一座庙前。
不等兰亭然疑惑,他主动说:“很多人失踪,百姓被吓住了,现在还剩下的一些人住在庙里,能安心些。”
这是一座民间自建的小庙,室外,兰亭染看着看着觉得有哪里不同寻常,身边徐来水已经开口了:“狐仙庙。”
唐秉忠大声喊着庙里的人,徐来水趁这个空挡向兰亭染解释道:“狐仙的传说大多,人们在民间会为其立祠,你看那,若我猜得不错,里面应当是供奉着狐仙。”
兰亭染表示了解,她在志怪小说里多多少少看过一点关于狐仙的传说,不过她目前更在意这在这会对不会他们的调查造成影响。
“应当不会,毕竟一般这只是种信仰。”
两人在旁嘀咕,而唐秉忠在那喊了大半天,寺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开门的人和唐秉忠对上视线,唐秉忠一怔,发问:“怎么只有你一个?”
开门的是一个老妪,她听到唐秉忠这句话,慢吞吞地说:“这庙里什么都没有,官府也没说情况怎么样,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吧。”
“你还有什么事,我们该说的都说了,你们回吧。”说完,她就要关门。
唐秉忠赶忙抵住门,他“这次可是有仙长过来处理邪祟,你还不放开?!”
“什么仙长!”老妪也急了,在门后使劲要把门关上,“你们把自己的人带回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可她到底抵不住一个养尊处优的管家,眼看她脸都憋红了,还是徐来水伸手,四两拨千斤地阻止了这场较劲。
“你看到了吧。”唐秉忠哼哼到,“这可是仙长!”
呵。那老妪冷笑:“你们这些大户尽会骗人,哄着我们抵押了土地,让我们只能为你们做工,眼看着人没了,要我说这都是报应!”
不过她倒是没有硬要阻拦了,她打量着徐来水,兰亭染默默地移了一步,好让她也能看见自己。
“......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找来的人,瞧着是和你们不一样。”老妪嘀咕着,她脸色微微和缓,“小姑娘,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兰亭染下意识道:“我二人云游四方,听闻本地有邪祟传言......我们是来除祟的。”
那老妪注视着兰亭染,耐心地听完后她说的话后,也没说信或者不信。兰亭染心里有点忐忑,但又觉得自己的表演应该没问题。
正是僵持的时候,唐秉忠沉默了半天后插嘴了:“你以前也不归我们唐家管吧,李家是失踪了,但你们别以为高枕无忧了,你家里人呢?是不是也不见了。”
“老婆子我孤苦伶仃一个,要你多嘴。”老妪一点也不给情面,“你们也听见了吧,你们要真的想除祟,我看还是先把这些富户除了,那鬼怪没有了怨气,自然就不作祟了。”
“你......!”
“你刚刚提到了怨气。”徐来水拂尘一档,将唐秉忠拂到后面,他出言问道:“您知道他们为什么失踪?”
那老妪刚刚唐秉忠都要扑过来了也面不改色,此刻听到这个问题,她对拂尘后的唐秉忠轻蔑一笑,道:“你们是他们找的人,他们就没跟你们说他们干了些什么事?”
徐来水摇头。
“罢了,我一个老婆子还能怕什么呢?进来说吧。”她又招呼兰亭染;“小姑娘,你也进来吧。至于你?”
老妪在兰亭染进来后,迅速地关上了门,她隔着门嘲笑道:“你就在外面吃北风吧!”
唐秉忠咒骂了一句,他在门外大喊:“两位仙长请去吧,我在这外面等候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