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修道界没有她得乱 第32章 稚子

归藏门。几十年前。

澹台涛坐在椅子上，耐心地等待着。他所在的厅堂是太瑛用来待客的，最正式的场所，同为化神真人的澹台涛来访归藏门，自然就被请进这里。澹台涛闲闲地张望：这里窗明几净，装饰典雅贵重，着实比他在淮山见客的地方体面得多。……咦？

后厅里一阵“蹬蹬蹬”的动静，不多一会儿，有个小孩扒着门框往正厅里看。看见澹台涛，小孩睁大眼睛，很惊讶的样子，又腼腆地挪出来。

“前辈好，”小孩作一个乱七八糟的揖，好奇地问，“前辈为什么没有头发呀？”

澹台涛失笑，逗他：“我以前也是有头发的，但是啊，后来我发现，没有头发修行会更好，所以就把头发剃掉了。怎么样，你要不要也剃掉头发？”

小孩认真地想了想，皱起鼻子：“不要。”他掰着手指，跟澹台涛讲道理，“我父亲也很厉害，而且有头发！”

白圭赶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这一句，脸上不禁浮现出幸福得叫外人看了起鸡皮疙瘩的笑容。饶是澹台涛见多识广，也感到酸倒了牙。只见白圭仔仔细细把小孩转着圈检查一遍，确认他安然无恙，才舍得把注意力分给澹台涛。

白圭笑得特别客气又特别疏远：“你怎么来了？”

“我的升座仪式在下个月初六，请你去观礼。”澹台涛手一抬，又顿了顿，向袖袋里摸索，无果。于是他坦然地说：“请柬忘拿了，之后派人给你送来。”

白圭无言以对。这下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淮山上一任方丈圆寂这么长时间了，袭明的升座仪式却到现在还没办好。在白圭背后，小孩探出脑袋看着澹台涛，眼睛亮晶晶的。

澹台涛对他笑：“小公子也可以来。”

白圭一激灵：“客气了，他还小不懂事，到时候惹事就不好了。”这话白圭说着都违心，白澈是他这辈子见过最乖的小孩，什么时候惹过事了？

声音从白圭身后冒出来：“父亲，我真的不能去吗？”

白圭低头，看见白澈小小的脸上有着大大的失落，一时心中充满罪恶感：“不是说好了？至少要等到你筑基之后……”

白澈乖乖应声称是，但眼睛还不舍地望着澹台涛。

这些年太瑛遮着掩着，硬是不叫儿子出门见人，仔细得跟什么似的。澹台涛虽懂得这是太瑛爱子心切，也不免觉得好笑。千防万防，没防住白澈乱跑，自己送到外人面前来了。澹台涛本来无意打探，此时也觉得和这孩子有点缘分。他眼瞳中有金色光华明灭，温柔地看着白澈。白澈才一丁点大，也不怕他，脸上一派天真无邪。白圭用袖子掩了掩孩子，但最终还是没拦着不让澹台涛看。

只看过短短一瞬，澹台涛便收了神通，赞道：“好根骨。”

白圭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得意起来，嘴角情难自禁地上扬。

澹台涛补充道：“是个武修的好苗子。”

白圭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顿时狐疑起来。他上下打量澹台涛：“我儿可不会给你当徒弟。”

淮山拳法盛名远扬，还从来没被人这么嫌弃过。澹台涛不客气地说：“谁说要收他为徒了？你要是不信，去东岳问妙觉好了。”

袭明虽然不甚靠谱，但眼光很好，也很诚实。他说白澈有做武修的天分，白圭虽然没有怀疑的理由，当晚却有点睡不着觉。孩子既然有天赋，就不能浪费了。可他自己是个法修，怎么教导白澈？若要让白澈拜别人为师，化神以下的他看不上，化神以上的，除了陆英华，他始终谁也信不过。但陆英华性格太暴躁，养她自己的儿女也时不时棍棒教育，想到要让她来教导他家这个乖巧的小孩，他心里就一阵阵抽痛。肯定不行。

东岳。

“你怎么突然回心转意了？要我说，早该让他修炼了。”陆英华说。她认定修行宜早不宜迟。无论陆绮还是陆鸣，都是从能听懂她说话的年纪就开始被教着运转灵力修炼。但白圭不同意她的做法，幼儿灵智未开，万一修炼中出了什么差错，留下暗伤乃至走火入魔怎么办？

你也活了这么些年，听说过世上有哪怕一个小孩走火入魔的吗？陆英华当时这般说。

“他想去看袭明的升座仪式。”白圭说，“我没忍心不许他去，就答应他，如果他能在升座仪式前筑基，我就带他一起去。”

陆英华笑了。稚子天真，才会被白圭糊弄过去。筑基哪有那么容易？没有丹药辅助，就算是再有天赋的人，不下几年苦功，也休想筑基成仙。

另一边。

“啊！”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声音稚嫩。

李伏的脚步顿了顿。灵力强化视觉，他看向声源处：有个小孩被树枝挂住，双脚离地。小孩双手合拢，不知道捧着什么，像是要挣扎着跳下去，却又不敢乱动。这样的高度，对小孩来说确实有些危险——尤其他还没有筑基，几乎是凡躯。

转眼间，李伏已经来到小孩旁边，拨开勾住衣领的树枝。法术托住小孩，将他送回地面上。

小孩终于双脚沾地，大大松了口气：“谢谢前辈！”他要见礼，但手里又捧着东西，最后变成了奇奇怪怪的行礼姿势。

李伏点头。

小孩张开双手，他掌心里捧的原来是一只幼鸟。手掌被幼鸟啄出几道伤口，他吃痛地皱眉头，看着李伏说：“它刚才从树上掉下来了，前辈能把它送回去吗？”

李伏心中微动。他已经许久没见过这样干净的眼睛。

“可以。”李伏说。树下有一只被掀翻的鸟巢，李伏发动法术，把鸟巢连同幼鸟送回树杈间，又躬身握住小孩的手，替他治好手上的伤。

小孩笑：“谢谢前辈！”

李伏问他：“你为什么会被挂在树上？”

小孩说：“小鸟掉下来，我使劲一跳去接它，然后就被挂住了。”

李伏以目光丈量小孩和树枝之间的距离。这不太像小孩子能跳到的高度。

小孩兜兜转转，找到刚才的起跳点，演示地纵身一跃：“就像这样——啊！！”他又被挂住了。李伏再次把他摘下来。

小孩心有余悸：“我、我下回再也不这么跳了。啊，谢谢前辈。”

这孩子竟然能跳这么高。李伏思索。迎着小孩天真的目光，李伏聚起一枚法术，点在小孩的额心。小孩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也没躲，乖乖站着任李伏施法。

这个孩子……

李伏神态更严肃，再次施法探查。法术仔细地扫过灵脉、肌骨。李伏检查毕，心中也不得不叹一句：好根骨，好天分。

树上传来啾啾鸟鸣。小孩冲鸟巢招手说：“下次别再掉下来啦——”

心怀考察之意，李伏问小孩：“你救了它，它却啄伤你的手，你埋怨它吗？后悔吗？”

小孩答道：“它从树上掉下来，肯定很害怕，不是故意啄我，我不埋怨它。如果我不救它，它也许会摔死，那也太可怜了，我也不后悔救它。”

李伏活过太多年，见过太多杂糅的善与恶，本来不会轻易认定一个人是好还是坏。但他却无法不被这份发自本心的、无瑕的善良触动。他眼前的孩子兼具天赋和品格，若能被人好好教导，必将成长为一方大能。到时候，即使李伏自己陨落了，也后继有人，具备足够的能力和觉悟来匡扶天地间的正义。

于是，李伏说出了世上绝大多数修士做白日梦时会想象他说的话。

“你师从何人？”李伏问，“如果还没有拜师，要不要做我的徒弟？”

淮山。现在。

“我的儿子我再清楚不过。他天资、品性都是第一等的，何时主动招惹过别人？没来由地挨了打，还伤得那么重，你说，我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白圭痛心地说。

白圭对面是袭明真人澹台涛……的小徒弟。沙弥猛点头，搜肠刮肚地找词捧场：“真是太——太没道理了！”

“即便对方有广武道尊护着，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早就想好，无论如何得为他讨回公道。”说到这里，白圭虽然还是一副伤感神色，但眉眼间的得意已有些藏不住了，“结果，你猜我儿子怎么说？”

“他怎么说？”

“他说他已经是元婴修士，不能再事事依靠父亲和师父。更何况，他不把被打伤的事看作私仇，而是看作邪器失控的结果。所以，要了结这件事，也不该寻仇，而是要设法防止邪器伤人。”白圭快乐地叹气，“唉，没想到他现在既有担当又有见地。他将来一定会比我更优秀。”

“噗哧。”白圭背后的澹台涛没忍住笑出声。

白圭这才注意到袭明已经到了。虽然袭明确实是收敛着气息悄悄过来的，但人都走到他背后了，他居然也没发现，可见他讲得太入迷。白圭略感尴尬，没继续说下去。

“倒也没错。”澹台涛笑着俯身斟茶，接话道。他的话像随口应和，又像谶言：“或许他未来的成就，你我之辈皆不能与之相比。”

澹台涛见多识广→指他总用神通四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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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