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亮,东方既白处,朝霞似火,将云层镶上一层薄薄的鎏金。
传说玉柱峰正是上古战神掷落人间的神戟,万丈锋芒斜插大地,戟尖没入九霄,搅动着翻涌的云海。嶙峋山体泛着青铜锈色,陡若刀削,也因如此,岩缝之处往往迸发出惊人的生机。
舒伯序一手拽着附岩索,一边抓住崖臂上的裂口,裂口里面一株双生白莲的花苞在缓慢扭动着,清玉白莲生长在潮湿的绝壁上,三年一开花,需以铁刃割取,绽开时会发出碎玉清响,花期只有一刻,而舒伯序就在等待这个时机。
山风过处,整座玉柱峰都在共鸣,仿佛那沉睡的兵器正随着天地呼吸微微震颤。
“要起风了。”舒伯序压了压竹笠,缭绕的云雾从他身边穿梭而过,山间的风带着晨曦透出的那缕光亮,穿透层层云雾,像天女撒下的金辉。
“啪噼啪……啪”舒伯序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即将出现的盛景,起初花苞尖端泛起一丝莹白,筱然间犹如冰刃出鞘般的玉质花瓣,层层舒展,叶片摩擦发出琉璃相击般的脆响,晨光渐浓,白莲丝绸般的叶络仿若被光照激活,丝丝缕缕流转起来。
舒伯序眼中映着那绽放的圣洁光华,不由轻叹道:"三年苦守,终于让我等到了......"
相传这清玉白莲乃月宫仙子的泪珠所化,每三年方得一见天光。其花瓣入药可制癫狂,梦魇,恢复清明智识,调和内息,以防走火入魔,花蕊更藏着能解百毒的玉髓琼浆。只是此花通灵,若采摘时沾染半分浊气,便会瞬间凋零成灰。
舒伯序屏住呼吸,从怀中取出一柄浸过雪水的铁刃。刀刃贴近花茎时,整朵白莲忽然光华大盛,他手腕稳如磐石,只听"叮"的一声清响,那截莹白的花茎落入早已备好的药匣中。
崖边晨风骤急,掀起他宛若鹤翼的衣袍,舒伯序正将木药匣仔细收入怀中,准备沿着崖壁小径下山时,远空骤然传来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啸。
他猛然抬头,只见天边一道黑影撕裂晨雾,正以雷霆之势破空而来——那样子看着有点眼熟,此刻它展开的羽翼遮天蔽日,铁青色的翎羽边缘泛着辉光,利爪如寒铁铸就,裹挟着被掀起的云雾直扑过来。
舒伯序刚看清来者,下一秒就天旋地转了。那玄鸟的爪子紧紧抓住他整个提起。山崖在脚下急速缩小,耳边尽是呼啸的罡风。
“危月燕?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危月燕长唳一声,似是在回应,振翅间竟有星屑从羽翼间洒落,朝着旁边景溪村的方向疾飞而去。
不多时,脚下的云霭渐散,熟悉的景溪村轮廓在晨光中浮现。危月燕低掠而过,羽翼扫过梯田泛起金色稻浪,又掠过邻家果园,卷起的风息带落梨花花瓣纷纷扬扬。最终,它盘旋着落向村后山腰——那里错落摆满陶瓮药筛,晒药架上垂下的藤蔓在风中沙沙作响,药香花香草木香混合成独有的气味迎风而来。
青石台前,一道黑影早已静立多时。玄色斗篷将他裹得密不透风,帽檐投下的阴影里,唯见苍白的下颌线条。最令舒伯序惊疑的是对方怀中——那团被衣布层层包裹的隆起,起伏的节奏很均匀。
“呃,下次......”舒伯序脚刚沾地便踉跄几步,药包中木匣撞在石桌上发出清响,“别这般突然袭击,又飞天又驾雾的,我的胃府受不了…”危月燕的喙里泄出几声咕噜,羽翼不安地开合。
“舒大夫。”
斗篷人突然上前,将怀中物事坚定地递出。
“事态紧急,请恕青兰冒昧……求您救救楚公子!”
一股不安顿时攫住了舒伯序。
他凝神看去,空气中隐约飘来的铁锈味让他心头一紧。他抬手轻轻掀开裹着的衣料——
“楚安?!”
少年清俊的脸上布满淤青,凝固的血液将发丝黏在鬓角。舒伯序颤抖着探向少年颈侧,又轻轻执起那只摇摇欲坠的右手。
“这是……”舒伯序的声音陡然发紧,“怎么会伤成这样?”
“千金阁。”青兰的声音依旧平淡,却隐约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属下疏忽。”
舒伯序听到“千金阁”三字,眉头微蹙,心下已然明了七八分。
“咳咳……咳”少年一阵带着沙哑的咳嗽声传来,身子因为胸口的震动而疼痛得卷曲起来。
“快!先将他放到医案上去!”舒伯序一路小跑,指挥着青兰迅速前往后院厢房。
“青兰,你速去准备几盆热水,动作要快!”刚交代完事情,舒伯序便把青兰推出房门。
青兰在房门口愣怔了下,一转眼的功夫只留下一地星辉。
医案前,舒伯序深吸一口气,指间凝聚起一团蒙蒙的灵光,缓缓覆上少年惨白的面容。灵识如流水般渗入,在经脉骨骼间细细探查——左侧第三、四根肋骨断裂,右侧第五肋也有裂纹,好在断骨并未刺入肺腑;肩胛处一道三寸长的撕裂伤……灵流还算正常。舒伯序顿感疑惑,灵力没有耗损却被伤的如此之重,这……
"唔......疼......好疼......"少年在昏迷中无意识地蜷缩,冷汗浸透了额前碎发,舒伯序眉头紧锁,他小心拨开少年黏着血痂的衣领,准备开始处理伤口,却陡然看到少年左手臂上微微流动着的“天极印”。
"舒大夫,热水备好了。"青兰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端进来。"舒伯序头也不抬地解开药囊,排开七枚银针。
门"吱呀"一声开了,蒸腾的热气中,青兰端着铜盆搁在木架上。
"去地窖取两坛雪胆酒。"舒伯序没有抬头,银针已精准刺入少年大椎穴。昏迷中的楚安突然剧烈抽搐,喉间溢出幼兽般的呜咽。舒伯序一手按住他肩膀,另一手飞快地连下六针,针尾震颤间竟隐隐结成北斗阵型。
当第七枚银针没入膻中穴时,楚安猛地弓起身子,一口暗红淤血喷在舒伯序素白的衣襟上。
青兰捧着青瓷酒坛快步进屋时,已然褪去那身玄色长袍,银发间还沾着晨露,眼瞳中流转的青色符文显出他非人的气势。他看见舒伯序正用银剪挑开楚安染血的衣衫——少年白皙的后背上横亘着三道狰狞的棍伤,腰腹间的青紫和肩膀上的伤口猩红的可怖。
"酒。"舒伯序抬起手,青兰将酒坛递上,机关手指在釉面上留下几道细痕。作为沈煜珩亲手锻造的高阶人形魂儡,此刻他瞳孔中的灵纹却紊乱如麻。
舒伯序拍开泥封,浓烈的药香混合着陈年的酒气顿时盈满内室。他手腕一倾,琥珀色的酒液"哗"地浇在伤口上。
"啊——!"
楚安猛地弹起身子,脖颈暴起青筋。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眼睁得极大,瞬间充血泛红。他十指死死攥住床褥,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又在下一秒软软倒回榻上,昏死过去。
“楚公子!”青兰的嗓音突然失真,带着机关卡壳的"刺啦"声。
“放心。他没事!”舒伯序手中银针稳如磐石,三寸长的毫针精准刺入合谷穴,针尾震颤着发出龙吟般的轻响。
“说说吧,怎么回事?”
青兰体内的齿轮发出急促的咔嗒声:“楚公子下山,主君命我暗中保护。”他机械地递过浸了药汁的棉纱,银发间灵纹微闪,“他先在临仙镇东市吃了三碗阳春面,买了糖画和冰糖葫芦……”
舒伯序的眉头越皱越紧,额角青筋跳动。手中的银剪“咔嚓”剪断绷带,力道大得惊人。
“后来突然出现几个差役,指控楚公子偷窃灵石。”
“偷灵石?”舒伯序猛地抬头,银针在烛光下泛着寒光。
青兰瞳孔中符文流转:“楚公子自然不会认。但人群聚集,他们要强行带人,我便出手将公子带离。”
“那又怎会跑去千金阁?”舒伯序脸色铁青,指尖银针在烛火上转动,针尖已烧得通红。
“属下带楚公子离开时,人群中有人趁乱窃走了他的乾坤袋。”青兰的嗓音依旧平稳,但周身灵气已隐隐波动,“楚公子当即追踪而去,发现那贼人径直躲进了千金阁——”
“胡闹!”舒伯序手中银针猛地一颤,“你既在场,为何不拦住他?”
青兰眼中符文急转:“阁外设有禁制,属下被阻隔在外。楚公子他……”机械之音首次出现凝滞。
话音未落,烧得通红的银针已如流星没入楚安人中穴。药香与血气交织间,昏迷的少年猛然抽搐,苍白的唇间溢出一声破碎的呻吟。
“印徽……”楚安睫毛剧烈颤动,额间沁出细密冷汗,“还给我……”
“看来丢的不止乾坤袋。”舒伯序面色凝重——那星阁印徽可是宗门通行凭证!他小心处理着少年胸前的淤伤,终于明白这身伤势从何而来。
“这孩子,怕是硬闯进去讨要东西了。”
舒伯序(扶墙):下次再搞偷袭,我就把你炖了(吐彩虹)
危月燕(嫌弃眼):啾啾啾!(居然晕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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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临仙历劫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