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戊,研墨。"
楚安沙哑的声音在静室里响起,笔尖在宣纸上划出第五十七遍相似的轨迹。阿戊的机械臂发出细微的"咔嗒"声,铜制的手指小心控制着水滴落入砚台,墨锭在青石砚面上划出圆润的弧光。
小召蜷在楚安膝头,蓬松的尾巴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夜风挟着紫藤花的幽香穿过窗棂,几片淡紫色的花瓣飘落在砚台边,被墨汁染成深色。
笔锋突然一顿。楚安不自觉地望向窗外,那轮明月正悬在弦星阁的飞檐之上,清冷如霜。半月多前翠峰镇的血腥气仿佛还萦绕在鼻尖,而此刻膝头的温暖,砚台的水光,还有阿戊关节运转的轻响——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咔。"阿戊轻轻叩响砚台,将走神的少年唤回。楚安低头看着宣纸上晕开的墨迹,那团污渍恰似钱满贯脸上被他踹出的鞋印。他忽然轻笑出声,蘸墨的笔尖在污渍上添了几道,竟勾勒出一只叉腰瞪眼的简笔小兽。
小召不知何时醒了,琉璃般的眼睛盯着那团墨渍,突然"吱吱"一声扑上去,在宣纸上踩出几朵梅花印。
楚安笑着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却发现它尽比自己下山前还胖了一圈,楚安忍不住将脸埋进它软乎乎的肚皮。“你这家伙,我不在的时候都吃什么好的了,长胖了那么多。”
小召不满的吱呀叫唤。
“叩叩叩——”
“请进。”楚安头也不抬,正忙着用狼毫笔在小召脸上画眉毛呢。
“楚公子”。青兰端着托盘站在门口,青色的瞳孔在看到被画上眉毛的雪貂时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青兰!"楚安立刻放下毛笔,一个箭步冲过去,"让我看看今天有什么好吃的——"他掀开食盒盖子,笑容瞬间凝固,"怎么又是清粥啊!"
"青兰神色不变,语气平静如常:“舒大夫吩咐——”
"我知道我知道,"楚安夸张地叹气,捏着嗓子学舒大夫的语调,“伤病之体,最忌荤腥。”说完,他自己先绷不住笑了,摇摇头,"哎,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出个门就伤两回!"他伸手去接食盒,“罢了罢了,清粥就清粥吧。”
楚安刚想坐下,左手却微微一僵,动作明显迟缓了一瞬。
青兰目光微动,伸手接过食盒,“楚公子,还是我来吧。”灵米的清香一飘出来,小召耳朵一抖,瞬间化作一道白色闪电,嗖地窜上桌,爪子扒拉着碗沿,眼巴巴地盯着粥碗。
“啧,我哪有那么娇气?”楚安嘴硬,但还是乖乖让开,看着青兰动作利落地布菜。他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偷偷去戳小召的脑门,“你这馋鬼,平时偷吃灵果还不够?连我的病号餐都要抢?”
小召理直气壮地"吱"一声,尾巴一甩一甩。青兰不动声色地把粥碗推给楚安,“趁热。”
楚安舀了一勺,刚送进嘴里,眼睛就瞪大了,“嗯?这粥……”他咂咂嘴,狐疑地抬头,“青兰,你是不是偷偷往里加蜂蜜了?”
青兰面不改色:“您之前不是说药粥苦么。”
楚安:"……"
阿戊在角落默默研墨,铜制的手指捏着墨锭,力道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对了青兰,”楚安大口喝着粥,瓷勺叮叮当当触碰着碗沿,“舒伯伯那边已经收到信笺了吧?”楚安腮帮子鼓鼓的。
“是的楚公子,已经收到。”青兰颔首。
“那……递给师尊的外出申请呢?”
青兰银睫微抬,青色的眼眸静如寒潭:“主君一直在炼器室,未曾得见。”
楚安的手顿了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搅动那碗早已凉透的清粥,“这样啊。”他扯了扯嘴角,“仙君果然很忙。”
话音刚落,他突然仰头,咕咚几口把剩下的粥灌进喉咙,抬手一抹嘴,“行啦!小徒要继续抄‘课文’啦~”他夸张地伸了个懒腰,语气轻快得像是刚才的失落从未存在。
“青兰,待会儿能给我带几个灵果吗?要甜的那种!”他眨眨眼,“阿戊,帮我再去拿点宣纸——要厚实的那种,不然我这一手烂字能直接透到背面去!”
一口气吩咐完,他衣袖一甩,大步跨回书桌前,抓起狼毫蘸墨,笔走龙蛇地写了起来,力道大得像是要把纸戳穿。
青兰静静注视他片刻,转身朝「丰园」走去。
夜渐深沉,烛火在静室中摇曳,将楚安伏案的影子投在墙上。他的手指仍紧握着狼毫,笔尖的墨汁早已干涸,在宣纸上凝成一个小小的墨点。阿戊的机械臂仍在缓缓研磨,只是铜制的齿轮转动声更轻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忽然,一阵夜风掠过窗棂,卷着几片紫藤花瓣飘入室内。阿戊的机械眼红光微微一闪,抬头望向窗台——月光下,一道修长的身影悄然而至。那人墨发如瀑,仅用一根松木簪松松挽起半束,素色的衣袂在风中轻扬,周身萦绕着清冷的雪松气息。
沈煜珩踏着月光走进静室,步履极轻。他停在书桌前,垂眸看着熟睡的楚安——少年的呼吸绵长而安稳,睫毛在烛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阿戊默默看着,机械臂停止了研磨。沈煜珩伸手拿起桌上一叠抄写好的《神锻诀》,指尖轻轻翻动纸页。起初的字迹工整清秀,每一笔都力透纸背;到中间渐渐有些歪斜,却仍能看出执笔人的认真;最后几页虽然潦草,却再无错漏之处。
沈煜珩的目光在某一页停留,那是楚安抄到一半时,不小心将墨汁溅到纸上,却顺势画了只叉腰瞪眼的小兽,旁边好似还写了字,但是最终被涂抹了。
他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将纸页轻轻放回原处。转身时带起轻柔的风,擦过楚安额前的刘海,只见原本挂在衣架处的外袍,不知何时已经披在了楚安身上。
阿戊的红光眼闪烁了两下,再回头时主人的身影已悄无声息的消失在窗外。夜风再次拂过,吹动了案头的纸页哗哗作响,楚安握笔的手动了一下,睡眼惺忪地抬起头。
“嗯?我睡着了?"他揉着眼睛直起身,肩头的外袍顺势滑落。拾起衣服时,楚安突然怔住,他下意识看向阿戊,机械傀儡此时也抬头回望着他,手上研磨的节奏不紧不慢。
"呵..."楚安将外袍重新披好,指尖不着痕迹地拢了拢衣襟。
霜华居檐角的风铃在夜风中摇晃,发出细碎的清响。沈煜珩随廊前烛火的光亮缓步前行,素色衣袍随风拂起,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半月多前的天河大殿外,少年静立在阶前的姿态与往日截然不同。左肩的伤口虽已包扎妥当,但血腥气仍若有似无地萦绕在殿前。最令他在意的,是楚安周身那股沉静的气息。没有插科打诨,没有嬉笑讨饶,只是沉默地等候发落。
"进来。"
殿内香炉青烟袅袅,沈煜珩背对着殿门,神识却将楚安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少年入殿后径直跪下的动作干脆利落,连衣袍摩擦地面的声响都比往日沉稳三分。
"错在何处?"
他声音平静如常,却在问话时细细审视着楚安的灵力流转。肩头伤口处的阴寒之气仍未散尽,更值得注意的是,楚安体内灵力运转的轨迹比从前规整了许多。
"弟子不该私自下山逃避责罚,未尽职责遗失宗门宝器,更不该莽撞行事。"
回答简洁明了,没有多余的辩解,也没有推卸责任。沈煜珩转身时,目光在楚安苍白的唇色上停留了一瞬。少年低垂的眉眼间少了往日的浮躁,倒显出几分难得的沉静。
“《神锻决》百遍,禁足三月。”
这个处罚比之前严厉,但楚安只是平静地领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沈煜珩注意到他行礼时的姿态,与从前的模样判若两人。
夜风轻拂,将沈煜珩飘远的思绪悄然拉回。这一个月来,楚安抄写的《神锻决》从最初的歪歪扭扭到如今笔力渐稳,进步确实令人侧目。与先前相比,整个人的状态也大不相同。
沈煜珩收回目光,衣袂翻飞间已向霜华居行去。
"主君。"青兰躬身行礼。
"近日情况如何?"沈煜珩踏入内室,素白外袍褪下时,几片细碎的木屑簌簌飘落。
"楚公子每日辰时起便开始抄书,直至子时才歇息,有几日更是熬到丑时。"
沈煜珩眉梢微挑:"丑时?"
"正是。"青兰低眉顺目地答道。
沈煜珩突然瞟见书桌上的信函,一封上书"吾师亲启",另一封则是泛着灵光的传讯符。他目光在那略显颤抖的字迹上停留片刻,转向窗外展开信封。
“弟子楚安叩请师尊钧鉴:
弟子蒙师尊教诲,日夜抄录《神锻决》,未敢懈怠。然近日景溪镇姚大哥家遣人相邀,其家次子满月设宴,弟子曾于姚大哥家多有帮忙,故斗胆恳请师尊准允弟子前往道贺。
另,弟子伤势初愈,多赖镇中舒伯伯精心调养,此番亦欲登门拜谢,以全恩义。弟子必当谨守门规,宴毕即返,绝不在外逗留过夜。
未尽之《神锻决》,弟子归山后定当加紧补录,不敢延误。若师尊另有训示,弟子必当凛遵。
弟子楚安再拜”
沈煜珩垂眸看着手上那封笔迹略颤的信,指尖在窗棂上轻叩两下。他转身坐入桌案前,广袖一挥,另一封传讯符漂至半空化作莹流显现字迹:
“沈兄道鉴
经年未晤,甚念清辉。
今岁新酿琼浆白露终成,酒色澄澈,甘冽犹胜往昔。忆昔与兄共饮之乐,故特传讯相邀,两日后可携令徒同至寒舍,一醉方休。
楚小友先前伤病未愈,余虽以药石调理,然恐未尽全功。此番可顺道复诊,以固根本。
山间风露渐凉,盼兄早至。
舒伯序传书 ”
沈煜珩静坐案前,烛火在他琉璃色的眸中投下细碎光影。两道信笺并排而置,倒像是早有默契。他指尖轻点案面,忽而低笑一声。
"倒学会搬救兵了。"狼毫墨笔在信笺上悬停片刻,终是落下批注:「准。酉时归。」
"明日送去上瑶居。"他指尖轻推信函,袖口银纹在烛光下流转。
青兰接过书信时,机关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备安神香。"沈煜珩眸光微转,“要沉水香。”
待青兰退下,他长舒一口气,琉璃色的瞳孔映着案前跳动的烛火,深不见底。夜风穿堂而过,沈煜珩凝视传讯符良久,忽然并指一点,整张符箓化作流萤消散在夜色里。窗外竹影婆娑,夜风卷起一片落叶,轻轻落在砚台旁,他抬手将落叶拂开,烛光一晃,室内重归寂静。
次日清晨,青兰端着漆木托盘推开上遥居的房门时,一道黑白花影倏地从他玄色靴边掠过,灵巧地攀着衣袍蹿上肩头。
"小召别跑呀!"楚安捏着狼毫笔追到门前,笔尖墨汁啪嗒滴在青砖上,“在我们那儿,你可是国宝——哎?” 抬头正对上青兰那张冷峻的脸——机关傀儡深青色的眼瞳微微转动,映出一只被画成熊猫模样的雪貂——圆滚滚的黑眼圈,耳朵染得黢黑,连尾巴尖都被涂成了墨色。小召扒着他的衣领,委屈地"吱"了一声,蹭了蹭他白玉般的下颌,留下一道墨痕。
"......"青兰的瞳孔细微收缩,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格外清晰。
楚安讪讪地蹭掉指尖墨渍:"那个...我抄书抄乏了..."见青兰依然定定看着肩头的"熊猫",他连忙转移话题:"今日是菜包?好香!"
青兰机械地将托盘放在案几上,粥碗与桌面相触时竟分毫不差。又从袖中取出信笺:"主君批复。"
正咬着包子的楚安差点噎住,慌忙在衣摆上擦了擦手才接过。信笺展开的刹那,他眼睛倏地亮起来,嘴角不自觉扬起,又赶紧抿住。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连包子馅料沾到袖口都未察觉。
"替我...替我谢过师尊。"他声音清和,低头假装整理衣襟。青兰看着少年转身忙碌起来——他在桌案上铺开宣纸列采买清单。
"我记得舒伯伯爱喝梨花白,马大娘家的绣线,姚家小娃娃的长命锁..."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带着笑意的自言自语。晨光透过窗棂,在他睫毛下投出雀跃的阴影。
小召趁机窜回梁上,尾巴扫落的尘埃在光束中飞舞。
一转眼赴宴的日子到了。
寅时三刻,天边刚微微亮,楚安已沐浴完毕。蒸腾的水汽中,他侧身查看肩头伤处——那道狰狞的疤痕已淡成浅粉色。他伸手去够药瓶时牵动筋肉,仍会泛起刺痛,但比起月前的境况,已是好了太多。
铜镜里映出少年清瘦的身形,锁骨在素白里衣下依稀可见。
“得练练剑了……”楚安嘀咕着系紧墨兰色外袍腰带,衣料摩挲间带起一阵药香。
晨风穿过窗隙,扬起他散落的发丝。楚安蹙眉盯着手中青色发带,受伤后总由青兰代劳的束发事宜,此刻成了难题。试了三次仍有一绺不听话地垂在颈侧,他索性任由它去,反倒添了几分随性。
"吱吱!"小召突然梁上窜下来,雪白的尾巴扫过他手腕。
"调皮。"楚安笑着将雪貂捞到肩上,他清点了物件便推门而出。
"楚公子。"青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玄衣上的银纹在曦光中若隐若现。他目光扫过少年松散的发髻,机关手指微动。
"正好要找你。"楚安踏出房门,晨风忽地将那绺散发吹到他唇边。青兰肩头的危月燕突然"啾"地叫了一声,翅膀拍打出星屑般的流光。
楚安一怔随后又眯眼盯着灵鸟:"你——是师尊派来盯梢的?"
危月燕在青兰肩膀上蹦跶,模样活像个监工。青兰银色睫毛在风中纹丝不动:"山道多瘴。"
"替我谢过师尊。"楚安轻笑。转身时那缕散发随风滑落,在朝阳中泛着鎏金般的光泽。
危月燕见状"啾啾"叫着飞旋而起,洒落的星辉为两人一貂镀上薄光。
不多时,景溪镇慢慢浮现在眼前,山间的雾气依稀未散,姚家门前的梧桐树上已挂满了红绸,山风一吹,便如流霞般簌簌舞动。院中支起了凉棚,几张榆木桌凳排开,街坊四邻早早便来了,妇人们围着灶台揉面蒸糕,汉子们搬来陈年的酒坛,小童们举着竹风车在人群中钻来钻去。
楚安踏进院门时,正撞见马大娘端着簸箕出来,一见他便笑开了花:“哎哟!小楚安可算来了!快进来,刚出笼的红糖馒头,还热乎着呢!”
她嗓门敞亮,这一嗓子喊得满院子人都转过头来。几个阿孃阿婶立刻围了上来,这个塞一把新炒的松子,那个递来刚摘的山梨。楚安怀里很快堆满零嘴,连小召都被塞了块蜜饯,蹲在他肩上啃得胡须直颤。
“楚哥哥!”扎着辫子的小姑娘拽他衣袖,“多谢你帮了阿爹和阿弟!”
楚安弯腰满目笑意:“哪里,是你帮了他们。”
他站在喧闹的人群里,嗅着蒸糕甜香与酒糟醇厚的气息,忽有些恍惚。
多像老家村头的喜宴啊。
灶膛里噼啪炸开的柴火,孩童追逐时踢起的尘土,老人坐在藤椅上絮絮叨叨的叮嘱……与那个世界并无二致。就连屋檐下滴落的晨露,都映着同样温暖的阳光。
“发什么呆呢?”舒伯序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手里端着两盏酒,“尝尝?今年新酿的梅子酒。”
青兰的身影如墨色般悄然而至,银睫微垂:"主君禁酒令未撤。"
"哈哈哈!"舒伯序大笑,震得树上的危月燕扑棱了下翅膀,"十七岁的后生喝盏梅子酒算什么?我们楚小子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修士了!"说着把酒盏硬塞进楚安手里。
楚安指尖触到温润的瓷壁,梅子的酸甜气息钻入鼻腔。他瞥了眼青兰——机关傀儡的瞳孔中齿轮微转,却终究没再出声。
"就一盏。"楚安笑着举杯,酒液入喉的瞬间,酸甜中炸开一丝辛辣,呛得他眼眶发热。
“哈哈哈哈哈。”舒伯序笑着拍他后背,“慢点喝,慢点喝。”
楚安望着远处——姚家大哥正笨拙地抱着啼哭的婴孩哄,几位白发阿婆围坐着挑红鸡蛋上的吉祥纹。危月燕不知何时飞到了晾衣架上,歪头看着这烟火人间。
他突然笑了。
原来书中人也会为新生欢喜,为离别垂泪,会在柴米油盐里过出热气腾腾的日子。这或许比什么仙术法宝,更让他觉得真实可贵。
灶房的布帘子一掀,姚家娘子擦着手走出来,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她鬓边簪着一支桃木簪,簪头雕着小小的山茶花。
楚安瞳孔骤然一缩。
那木簪的纹路,那低头时脖颈的弧度,分明就是问心镜幻境里——“阿娘”的模样。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满身泥泞的妇人温暖的怀抱,挡在乱箭前颤抖却坚定的身影,还有“阿姐”那句被鲜血浸透的“阿弟快跑”楚安手指颤抖,连小召扒拉他衣领都没察觉。
"小楚仙长?"姚家娘子已抱着襁褓走到跟前,婴孩的红肚兜上绣着鲤鱼戏水,"当家的常念叨您帮忙的事..."
她的声音与幻境中阿娘的嗓音重叠在一起。楚安喉结滚动,目光落在婴儿皱巴巴的小脸上,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取...取名了吗?"
"叫平安。"姚家娘子笑着颠了颠孩子,"咱山里人不图大富大贵..."
"平安..."楚安喃喃重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去摸储物袋。取出的长命锁在阳光下闪着细碎银光——锁芯“四季平安”旁,还刻着小小的山茶花纹。
姚家娘子“呀”了一声:“这花纹……”
"山茶……耐冬。"楚安声音发涩,指尖轻轻碰了碰婴孩的拳头,"在我家乡……是团圆的寓意。"
小婴孩突然抓住他手指,咯咯笑起来。那一瞬间,灶膛爆出的火星噼啪作响,檐下风铃叮咚摇晃,仿佛冥冥中有谁轻轻叹了口气。楚安站在热闹的院子里,忽然觉得四周的声音都远去了。他看着姚大憨厚的笑脸,姚娘子温柔的眼神,姚小妹咯咯的笑声,还有她怀中刚满月的"平安",一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涌上心头。
——问心镜里的阿娘,是去找阿爹的。
——而阿姐,是留在家里照顾"自己"的。
——最后,他们都没能回来。
可是现在,姚大一家却好好地站在这里。姚娘子没有出去找当家的,姚大没有失踪,姚小妹也没有被迫留下来,而那个在幻境里没能活下来的"阿弟",如今成了他们怀中的"平安"。
楚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在幻境里那么小,那么无力,只能被阿姐紧紧攥着逃命。而现在,这双手帮姚娘子接生,替姚大向钱家讨回了公道,似乎……无意间改写了原本的结局。
"小楚仙长?"姚大拍了拍他的肩,"发什么愣呢?来尝尝新蒸的米糕!"
楚安回过神,接过米糕咬了一口,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他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热。
原来这就是"因果"。
原来他来到这个世界,不仅仅是为了走完某个既定的剧情。
危月燕不知何时落在了他的肩头,轻轻啄了啄他的耳垂,像是在提醒他什么。楚安抬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低声道:"我明白了。"
远处的舒伯序正被村民们围着敬酒,青兰站在院角的梨树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风吹过,落英缤纷,楚安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实得让他心头发烫。
他不再是旁观者,而是亲历者。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小剧场:
楚安眯起眼睛,手腕一转——墨点被添上耳朵尾巴,变成气鼓鼓的圆脸小兽,爪子里还举着个“罚抄一百遍”的木牌。
楚安越看越觉得有意思,便在旁题字“罚抄仙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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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道白春溪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