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刀在戴拂手中灵活自如,其熟练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
而他眼瞅着这把利刃次次朝自己的胸口刺过来,可见是不打算轻易揭过的。
这让他也多了几分忌惮,毕竟现在还不是时候,还是得和戴拂再商量商量……
戴拂看着他在自己的刀刃间侧身躲过,逐渐落为下风,心里便也渐渐有了答案——他身上确实戴着隐玉影响他使用异能,否则以往的他此刻应该幻化出武器和自己兵戎相见了,不会由着自己这样落入下风。
那么,按照他们启州人的习惯,隐玉应该就放在这里——
随即,戴拂的利刃再次朝他胸口刺去。
霍尔·里帆侧过身子勉强躲过,自己虽然还没受伤,但是胸口的衣服被利刃割开了一道口子。
眼见着戴拂并未打算就此收手,霍尔·里帆也暂时管不了那么多,拿出了放置在内侧口袋中的隐玉。
那块隐玉碧绿得像是翡翠,戴拂一眼就认出来了,于是立刻掉转了刀刃方向朝他手中横扫过去,霍尔·里帆下意识地抛起隐玉自保,不料正中她的下怀。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心思。”
话音未落,戴拂就听出来了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令她熟悉。
这道声音比之前更加沉稳,音调上也更加像是关岭松。
这么多年过去,戴拂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前后两个声音有细微之处的不同。
戴拂伸手就去够隐玉被关岭松一把抓住手腕拽了下来,她反手挥刀砍去,又被一杆长枪挡住攻势。
立刻掉转刀刃更改攻势,又被关岭松阻拦下来。
关岭松趁着这个间隙抬手去接隐玉,被戴拂一掌劈了过去,没有得手。
两人又回到了相互僵持不下的局面,隐玉在他们的攻势间起起落落,碧绿的如同翡翠一般的玉石被不停地抛向空中,在阳光下亮出了通透好看的颜色。
戴拂不想用枪弹,怕子弹要是被关岭松一一躲过去,可能会误伤周围的邻居们。
关岭松能猜出她一直不转用枪弹的顾虑,所以也不打算用异能,以免胜之不武。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隐玉始终没落于任何人一手。
天色已经不早了,临近黄昏,苏引清马上就要回来了,要是被看到这幅场景,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戴拂怕他到时会拿苏引清做威胁,自己要是再拿不到隐玉来增加胜率,那就完全由着他来了。
真是失算……
如果没有隐玉,他那身天生自带的异能无处隐藏,只要通过边关口的仪器就能被立刻检测出来,而苏引清的研究所又恰好研究过这个,就算不去边关口检测,苏引清那里也有检测仪器能够察觉他身上的异能,到时候的他不仅需要处处提防,还可能会寸步难行。
也因此,关岭松会和她争夺这块隐玉,寸步不让。
不仅如此,关岭松还担心自己这幅样子要是苏引清看到一定会被他直接认出来,到时候不仅前功尽弃,后续的事情更加没办法进行。
他抬手再次去够隐玉的时候,眼角撇过夕阳,一时间被彤红的夕阳迷住了眼。
通常这个时候,苏引清就快要回到家了。
他快没时间了。
也是因为这一愣神,被戴拂抓住了机会,她趁机朝着关岭松的胸口踹了一脚,没能及时躲过的关岭松被踹出了隐玉的掉落范围之外,他将长枪的杆子扎进土地里划出去好远才堪堪稳住跟脚。
庭院中的草坪被划破,一道泥土色的长痕裸露在嫩绿的草地上。
碧绿的玉石就稳稳落在了戴拂横起的刀刃上。
她挑起刀刃,被抛起的隐玉落在了她手中。
周围天色不早,她也意识到时间不多了。
于是尽可能地问着:“你说不说?”
“唉……”关岭松无奈地垂下了目光,被束起来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于身前,他低着头思虑着话要从何说起。
按照戴拂这个性格,不让她知道点东西,她真的能打到苏引清进门。
真到那个时候,她可以直白了当地和苏引清解释原因,自己可糊弄不了,毕竟苏引清从一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完全信任过他。
花坛中的花朵已经被尽数折断,各色花瓣在他们的打斗间散落一地,黄昏的微风拂起地上的花瓣,也掀起了空气中尚未停歇的相争的味道。
戴拂的刀刃又亮起了寒光,像是随时做好了杀过来的准备,但是她却停在原地迟迟没有挪动脚步。
要是再打下去,真就打到苏引清进门还问不出东西来了,到时候苏引清看见这一幕就是真的打草惊蛇了,此刻关岭松还在和自己打商量就说明他还没想过离开这里,再抓紧时间问一问兴许还能问出点什么。
如果这一幕被苏引清看见,那就全暴露在明面上了,谁都无法遮掩,只怕到时候,前功尽弃的关岭松真的会回去想办法卷土重来。
就像苏引清所说的,这次没有得手,下次可能还会换个方式再来,但至于下次是换什么方式就难以预料了,万一是个更隐蔽、更难发现的身份岂不是给以后的苏引清留下个更大的隐患。
见着关岭松迟迟开不了口,戴拂一边留意着他的动作,一边拿出智能机看了一眼时间:“十八点十分,这个时间,换做他平时就快要到家了。”
“换做平时,他还有十分钟就到家了。”关岭松的话音未落,一阵通讯铃声就响了起来。
他抬头看过去,是苏引清打到戴拂智能机上的。
两人皆是心下一紧,不由得朝大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没察觉到什么动静,戴拂才接下来了通讯。
电话里,苏引清的声音传过来:“姐姐,小优的通讯号怎么打不通?”
“它……它可能出了什么故障吧?”戴拂随口扯了一个谎,立刻调转了话头,“你找它什么事?”
“我就问问,用不用买点什么东西回去?小优都做了什么?”
话音刚落,他们朝着屋内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小优被戴拂关了机还关到了书房里,他们两个又在院子打了一下午,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准备。
除了后花园被他们两个打得乱七八糟,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根本没有人做饭!
“喂?”过了一会儿都没有听到回复,还以为是信号接收出了问题,便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声。
苏引清已经快要进家门了,这个再做已经晚了,戴拂正进尽力思索着该怎么和他说。
就听到关岭松在不远处借了霍尔·里帆的声线扯了一句:“小优出了故障,找人来维修了,现在刚刚维修好,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要不我们出去吃点吧?”
“也好,还省事了。”苏引清应着。
“你还有多久到家?”戴拂问。
“快了,十分钟吧?”苏引清刚说完,里面就传来了一阵刹车声和鸣笛声,随后就听到苏引清又说了一句,“前面好像堵车了,应该要再等会儿。”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嗯?怎么了?”
戴拂没再做解释,当机立断结束了通讯。
听着刚才戴拂的话音,似乎也没打算非得把事情戳破。
就在关岭松以为这件事说不定可以暂时糊弄过去的时候,又听到戴拂问了一声:“你考虑清楚了没有?”
“……”
按照戴拂之前那些话的思路去想,其实她想要的答案很简单:只要能让她确定这件事从根本不会伤害苏引清就行,也就是说,让她知道这件事对苏引清来说未必就全是坏事,她或许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到这里,关岭松选择性地透露出一些信息,他抬起头看向戴拂:“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苏引清从来没有对戴优许和苏鹊舟的死介怀过,如果我猜测没错的话,他至今还在追查这两个人的死因。”
话音未落,戴拂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但是却没有发出只言片语。
眼见着戴拂没有透露出明确反对和质疑的面容,关岭松才继续说下去:“你有没有想过当年为什么他们的死因轰动了整个塔麦尔境,到最后却草草收场,连个具体的死因都没有人透露出来?”
这一点戴拂他们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不敢去细想,他们甚至更不敢去想:如果苏引清去往这方面细想的话……
眼看着戴拂依然没有带上反对的意思,关岭松才继续说:“这就是迪亚纳的政府刻意压制下来的,你们不提,苏引清未必就想不到这一层。我不敢确定你眼中的他是什么样子,至少我在和他相处以后发现他的思维比我想象中的活跃太多,他的胆量也比我想象中大不少,再加上他现在身边的亲人相继去世,留在世上的亲人就是你们一家。戴拂,你的能力出众,政府肯定不敢轻易对你下手,所以苏引清留在这世上的顾虑很少。”
“你想说什么?”戴拂直言道。
“戴优许和苏鹊舟的死和迪亚纳的政府人员有关系,这一点我是经过查证确认的。”关岭松上前几步往戴拂面前走去,身下墨色的袍摆被微风带起,一同带起的还有他乌黑的发梢,“我在调查的东西和戴优许夫妻俩有关系,所以我才会查到这一层。但是他们留下来的线索太少,但是事情本身又事关重大,他们两人既然参与过就不可能一丝线索都不会留下,如果苏引清家里没有的话,我怀疑他们把线索藏在了苏引清身上。”
“所以你还是想对苏引清下手?”说着,戴拂的刀刃又亮了起来,但是她却没有丝毫对关岭松动手的意味,明显是在一个确切的回应。
关岭松也不负她所望,应道:“这就是我向你保证的——我不会伤害他,我只拿到线索就走。但是,你们的政府前后多次纵容这种对迪亚纳有杰出贡献的人物死于非命,现在苏引清就在他父母的老路上,你觉得苏引清在谁手里出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戴拂一时气到说不出话,握着长刀的手都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关岭松的目光扫过去,紧接着眼神中浮上了一丝意外。
这是他也没有见过的状况。
戴拂别过脸去不再看他,一时之间她的脸上变得很难看。
关岭松将过去戴拂不敢细想的东西全部戳破摆在了明面上让她看,让她想,还让她做出选择。
一时间,倒看不出是谁在逼问谁了。
政府里的那些官员她不是没接触过,他们之中有太多太多的人做过肮脏的交易,只不过他们有些人权利太高,许多人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以求安稳,剩下的一些会自愿或非自愿地加入他们,这其中会包括一些敢于举报他们的人,而这些敢于举报的人们中再剩下的那一批死活不愿加入他们的硬骨头到最后都会被同流合污的上层处理掉。
至于怎么处理的?
谁知道呢!
毕竟**年前,戴优许和苏鹊舟的死闹得那么大,最后还是被不了了之了。
戴拂一直觉得,只要苏引清的工作和政府工作没什么太大的交集就不会殃及他的。
毕竟政府的工作是做给人看的,不管背地里怎么肮脏,至少明面上的工作得过得去,他们的工作和苏引清的工作没有什么交集,就找不到理由对他下手。
但是……
如果他们就在前面等着苏引清呢?
不管政府到底有没有这个心思,有戴优许和苏鹊舟两个前科在,就不得不防。
但是话又说回来,关岭松的话就真的完全可信吗?
戴拂再次将目光放在了关岭松身上:“你到底在调查什么东西?怎么就查到了迪亚纳来?”
这忽然让戴拂想起了多年前,他们在营帐中喝酒时问下的那句话。
当时她问关岭松:会不会殃及迪亚纳。
关岭松并没有给过她直接答复,只说是不会殃及无辜的人。
现在想来,这句话还真是耐人寻味。
“你是从什么开始查到迪亚纳来的?”戴拂追问道。
关岭松就这么望着她,没有开口的打算,像是后面的事情实在不好回应她。
但是这次戴拂却像是非要对这件事了如指掌一般:“什么事情能让你查到迪亚纳来,而我却不能知情?”
“……”沉默了良久,关岭松只说了一句,“我是从我死去的朋友得到的线索,借着这条线索查到了启州的官员身上,又从那些官员身上查到了迪亚纳的政府……”
关岭松没有再说下去,对于戴拂的问题他依然选择了一个答非所问的回应,但是这次他好像在说:不是因为不想告诉你,而是这件事本质上和你关系不大,你原本不需要知道这些的。
但是戴拂的表情明显对这个回应不满意。
还没等她开口,关岭松就打断了她:“知道的越多,承担的越多,如果有一天我能将所有的一切调查清楚,我会将真相当做谢礼讲与你听。如果我有一天我死在获取真相之前,那我会将我所知道的一切提前告诉你,我时常觉得你可能会是那个替我查下去的人。”
“……”
“戴拂,其实比起启州的官员们,我更愿意相信你。”
话音刚落,前院就传来了一阵发动机的声音,苏引清进门了。
他们没有时间了。
关岭松朝周围看了一眼,施了法术将院子里的一切残枝败叶恢复了原状。
一阵白光落下,院子里一切打斗的痕迹全部消失了。
戴拂将手中的隐玉抛了过去,落在了关岭松手中。
她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查?说不定我们一起的话,胜算还大一些。”
关岭松把隐玉重新装回了衣服内侧的口袋中:“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还不能确定我手中的线索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
戴拂抬起眼睛警惕地看向他。
“所以,我才会在苏引清这里一再栽跟头,因为我其实并不能确定当年苏鹊舟临死前是否真的留下过重要线索。”关岭松说,“还有一点,我和启州的那些人周旋了太多年,早就与他们势不两立了,万一哪天我不小心死在了他们手中,到那时,他们绝不会往你身上想。”
“你们在这啊?”苏引清的声音从屋内传了过来,戴拂闻声立刻收起了长刀,化作一枚军章悄悄塞进了衣服口袋里。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苏引清却走到后花园的走廊上时顿住了脚步,他的目光在霍尔·里帆和戴拂两个人之间来回徘徊,又在两人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念了一句:“你们打架了。”
“没有没有……”两人慌里慌张地掩饰着。
苏引清看上去一点都不相信,指着霍尔·里帆衣服上那道被长刀划开的口子问道:“那你好端端地,衣服怎么破了?”
“呃……”霍尔·里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才不小心摔了一下,被树枝划破的。”
苏引清又将目光转向了戴拂衣服上厚重的尘土,活像是从地上滚了一圈:“那你身上的土怎么回事?”
“呃……我……他……”戴拂说着说着,目光就落在一旁,“他摔的时候我打算去扶他,结果被他拽倒了。”
毫不意外,苏引清对这句话一个字都不信。
霍尔·里帆率先结束了这个话题:“一会儿还要出门,我先回去换身衣服,马上回来。”
说完,就从戴拂身边绕了过去,越过苏引清大步离开了。
在他绕过戴拂的时候,戴拂清楚地听到他在自己耳边提醒了一句:“别忘了小优。”
戴拂:“……”
知道她不擅长撒谎还把这种事情交给她,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狡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