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翻涌着,如一张缓缓收拢的幕布。
他们沿着街道向前走,脚下的路像被无形的力量延长,每一步都仿佛在重走同一段距离。
街灯的光线被雾吞噬,只剩下一种淡淡的黄。
云栖迟走在前面,步伐很稳,仿佛对时间的流动没有恐惧。
祁洛的蝶眼闪烁着微光,他能看见空气里的“缝隙”在震动——像一张张薄膜,被时间的波动拉扯。
“云栖迟,”他低声说,“我们已经走了三次同一个街角。”
“我知道。”云栖迟的声音平静,“这是循环。副本在收缩空间。”
“强制封闭?”
“不是封闭,是折叠。”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目光微冷,“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街,而是同一条街在不断叠加自己。”
祁洛沉默几秒,目光缓缓移向街边的路灯。
那盏灯的编号是【No.07】,他清楚地记得,他们刚进镇子时见过一次——灯下的阴影,是两个重叠的人形。
如今,那两个影子正缓缓扭动。
“——看到了。”祁洛冷冷开口,“它在盯着我们。”
云栖迟走过去,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灯杆。
空气中忽然荡出一道微光,地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字符。
那些字符像电流一样流动,组成一行闪烁的字:
【归途镇核心机制:时间叠层】
【条件触发:双重存在】
祁洛的蝶眼骤然闪烁,他低声重复:“双重存在……也就是,镜像未被清除。”
云栖迟点头,语气淡淡:“我们有‘另一个自己’,还在副本的另一层里。只要他们没消失,这个镇子就无法停止叠加。”
“那怎么找?”祁洛抬眼,蝶翼震颤出极细的光丝,像微小的碎片在空气中扩散。
“找他们容易,区分却难。副本的映像体不只是模仿——它会‘学习’。”
话音刚落,街道尽头忽然传来一阵钟声。
那声音不似金属,而像骨头在震动。
钟楼的影子忽然拉长,几乎横跨整条街。
“副本提示——”祁洛抬头,眼中浮出系统文字:
【归途镇时间错位Ⅲ】
【任务更新:前往钟楼底层,寻找未停下的时钟。】
【副本内时差波动异常,请谨慎前行。】
云栖迟深吸了一口气,往前走去……
钟楼近在咫尺,墙面布满裂痕,每一条裂纹中都流淌着光。
那光是银色的,却在闪烁间透出血色。
他们推门而入。
钟楼内部比外面还要安静。
空气像是被抽离了一部分,连脚步声都显得空洞。
中央是一座巨大的钟表装置——金属的齿轮在缓缓转动,却听不见机械的声响。
祁洛眯起眼,蝶眼中光影流转。
“这就是‘未停下的时钟’?”
“不是。”云栖迟绕着那座装置转了一圈,低声说,“你看——”
他指向钟盘中央。
那里嵌着一块半透明的玻璃,里面浮着一张人脸。
那张脸苍白、没有五官,却在不断变形——有一瞬间,它变成了祁洛的样子。
祁洛的指尖微微一紧。
“副本……用我们的记忆驱动时间。”
云栖迟抬头望向上方的齿轮群:“这座钟楼,不是计时器,是囚笼。每一次时间推进,都要消耗记忆。难怪时间能往前走一分——那是我们‘遗忘’换来的。”
祁洛眸色一冷:“那我们已经忘了什么?”
“可能是——刚刚的三次循环中,丢掉了片段。”
云栖迟抬手,在钟面上轻敲。金属的回声传来,像深井里的回音。
“如果再推进,我们会彻底失去前段记忆,连副本规则都可能忘。”
祁洛冷笑,低声说:“那就更有意思了。”
他抬起手,指尖凝出一道细光。蝶翼形的符号在空气中闪动,他将那光按进钟面。
瞬间,整座钟楼震动了一下。
墙壁的裂缝里,涌出一道刺眼的光。
系统提示闪烁——
【隐藏条件触发:归途之心·核心视界】
【副本时间层重叠率 87%】
【出现异常:两名玩家心智同步率 94%。】
“心智同步?”云栖迟神情一顿,抬眼望向祁洛。
祁洛的蝶眼光线正黯淡下去,仿佛某种意识正在侵入。
他忽然笑了。
“看来副本想合并我们。”
云栖迟握紧拳头,压低声音:“副本用心智同步消除变量——想把我们变成一体,好让时间循环完美。”
“那就让它试试。”祁洛伸出手,触向那块透明的钟面。
光爆的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撕裂。
他们看到无数影像在眼前闪过——
第一次踏进镇子;旅馆的陈洛;书店里的记忆碎片;还有——另一对自己,在雾中回头的身影。
所有画面交织、坍塌。
“——云栖迟!”
祁洛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雾气在他们之间迅速凝聚,一道裂缝从地面劈开,钟楼被光切成两半。
系统语音重叠在耳边:
【副本临界状态:时间回环即将启动】
【请确认:是否进入归途列车。】
祁洛的蝶眼闪烁着破碎的光,他低声笑了:“列车……终于来了。”
云栖迟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别急。副本不可能这么简单。那列车——很可能就是囚笼的第二层。”
祁洛抬眸,眼中映着崩裂的钟楼。
“那又如何?被困也好,坠落也好——总得有人先进去看看。”
钟声骤然长鸣。
雾气从钟楼破口喷薄而出,凝成列车的轮廓。
铁轨浮现,穿透虚空,连接着镇子的尽头。
他们的脚下开始颤动,仿佛地面在呼吸。
祁洛偏头看向云栖迟,嘴角微微上扬:“下一站——归途号。”
雾光吞噬了他们的身影。
钟楼的指针停在——20:00。
系统提示最后闪烁:
【副本主线更新:归途列车·启程】
【时间推进 14 分】
【记忆消耗:16%。】
【注意:真实与副本界限开始模糊……】
雾气愈发浓稠,连空气都似乎被冻住。
云栖迟侧耳听着那远处隐约传来的钟声,规律又诡异,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心上。
祁洛走在前方,步伐很稳,像是记得前方的路。
“你知道要去哪里?”云栖迟问。
“当然不知道。”祁洛的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但镇子只有一条路——通向它想让你去的地方。”
两人穿过一条狭长的巷子,墙壁斑驳,海报脱落,残余的字迹隐约写着“欢迎回家”。
街灯闪烁几下,忽然熄灭。雾中浮现一盏昏暗的灯,从一扇半开的门缝里透出来。
那是老邮局的方向。
他们推门进去,里面堆满了信件与报废的邮袋。空气陈旧,混杂着铁锈与纸张腐烂的气味。
云栖迟拿起一封信,封皮上是模糊的印章,落款只有两个字——“归途”。
他拆开信纸。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你已经踏上归途。
请务必在午夜前抵达终点,否则,列车将不再接纳你。
——致还未‘回家’的人。”
纸张突然燃起,火焰像被无形的风吸走,消失不见。
“这信是写给谁的?”云栖迟的声音发轻。
“所有来过这里的人。”祁洛看着那堆灰烬,目光停在邮局深处。
那里有一面破裂的镜子,镜中映出两个人影——可那倒影动作滞后半拍。
镜中的“云栖迟”微微低头,露出一个极轻的笑。
那笑和现实中的他一模一样,却又少了温度。
祁洛走上前,伸手去触碰,却看见倒影中的自己慢慢抬起头,嘴唇动了动。
“你们……迟到了。”
声音像从玻璃内部传来,带着失真的回响。
下一秒,整个邮局的灯全亮,强光刺眼,所有信封同时飘起,在空中旋转。
每一封信都在低语,断断续续拼出句子:
——“车……站……不是……出口……”
“这地方在提醒我们什么?”云栖迟眯起眼。
“提醒我们,别去车站。”祁洛回答,语气沉着。
可在那瞬间,外面传来一声汽笛。那声音穿透雾海,悠长、低沉,带着令人心底发寒的召唤。
云栖迟转过头,看见街道尽头亮起灯光——列车的灯。
它正在缓缓驶入镇子。
祁洛忽然笑了:“你信吗?也许那真的是‘回家’的车。”
云栖迟没有说话。他只是望着那列车,感觉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在脑海深处涌动,像某个被刻意抹去的梦。
他一步步朝那灯光走去。铁轨的尽头有个模糊的人影,似乎在等她。
风吹起的时候,地面上的灰烬重新聚拢,拼成两行字:
【归途票已作废】
【请勿登车】
祁洛的目光骤然冷下,他伸手去拉云栖迟,却只抓到空气。那一刻,她的身影已经在雾中淡去。
“云栖迟——!”
他追过去,铁轨在脚下震动,汽笛声轰鸣。
可当他扑上列车门边时,车厢内部空无一人,只有一张残破的座位票静静飘落。
票面上写着:
【归途号·乘客:祁洛】
祁洛怔在原地。那一瞬间,他终于意识到——列车根本不属于任何“活着”的人。
空气再次陷入寂静。
远处的雾像潮水般退去,露出一座崭新的车站。电子钟闪烁着“23:59”。
只剩一分钟……
祁洛缓缓抬头,看向天边那唯一亮着的钟楼。钟摆开始摆动,像是在倒计时。
他转身,走向那扇即将关闭的列车门。
“既然你去不了家……”他低声喃喃,“那我陪你走完这条路……”
车门关上,汽笛再度响起。列车驶入无尽的雾中。
在归途镇上,所有钟表的指针,缓缓停在了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