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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滋啦——滋啦——
联盟第一军校,机甲对战训练室内。宽阔的场地上,数十架残破的机甲发出不堪重负的电流嘶鸣,金属关节扭曲变形,在接下来的十几秒内接连轰然倒塌,扬起一片混合着机油和金属粉尘的浑浊气息。
唯一屹立场中的,是一架外表朴素的军绿色通用型机甲。它看似平凡得近乎陈旧,但若有心细看,便能发现其外壳光滑如新,竟连一丝战斗的划痕也无,在训练室惨白的顶光下,泛着冷硬而内敛的光泽。
倒地的机甲驾驶舱纷纷弹开,身穿军校制服的学生们摇摇晃晃地走出,步履蹒跚。他们原本骄傲自信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片茫然与恍惚。
“不愧是天才啊,丹尼尔。恐怕就算我们所有教官一起上,也不是你的对手吧。”有的虫苦笑着感叹,声音里带着力竭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监控室内,机甲驾驶系的教官们正一脸欣慰地注视着场地中央——丹尼尔·霍默尼斯。这位霍默尼斯家族中罕见的B级雌虫,是联盟第一军校引以为傲的优秀校友。尽管虫族社会奉行雄尊雌卑的铁律,丹尼尔却凭借自身无可辩驳的实力,成为了极少数能被大众雌虫狂热追捧的雌虫偶像。
此刻正值军校周年校庆,丹尼尔应邀作为杰出校友返校演讲。昔日的同窗们早已摩拳擦掌,身为历经战场洗礼的军雌,他们体内的好胜心熊熊燃烧,渴望向这位曾经的天才少年一雪前耻。
然而,这位出身平民、等级平平的军雌少将,再一次用压倒性的胜利证明了自身的强大。
一对十六,轻松取胜。
丹尼尔·霍默尼斯灰色的瞳孔在倒地的机甲残骸上缓缓扫过,脸上露出带着歉意的微笑,那微笑温和却带着一丝难以逾越的距离感:
“抱歉,各位,校庆晚餐我恐怕无法出席了——”
“什么?又有工作?”丹尼尔话音未落,昔日同窗们便纷纷抱怨起来,声音在空旷的训练室里回荡,“你可是工作狂啊,一年到头见不到人影,这可是你三年里唯一一次请假吧?怎么又有任务?”
“这个时间点……哼,我猜,肯定是那件事——‘兰河星舰’对吧?我听到点风声。”一个声音笃定地说。
“抱歉,任务相关,无法透露。”丹尼尔保持着那份无可挑剔的微笑。很快,在众人不甘的起哄声中,不少不服输的家伙叫嚣着再来一局,试图挽回一点颜面——
【嘀嘀嘀!紧急命令!请所有师生立即离开对战训练室!此区域已被临时征用!重复!请所有人员立即撤离!】
刺耳的广播声如同冰水,猛地浇在众人头顶炸响,那机械的合成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力。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的困惑几乎要溢出来:
——校庆放假,军雌生们早就出去狂欢了,除了他们这群心血来潮的老家伙,还有谁会征用机甲对战室?
尽管困惑,军人的本能让他们迅速服从校方命令,彼此交换着不解的眼神,动作利落地开始有序撤离。
【丹尼尔少将,请留步】广播声再次响起,清晰地、冰冷地叫住了他的名字。
“丹尼尔·霍默尼斯?!”乌利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我知道他!他已经快一年没登陆《星际机甲王》了!可他的个人积分还牢牢钉在大神榜首!段位超凡!他那招空手接白刃我怎么都学不会——” 他手舞足蹈,仿佛下一秒就要比划出来。
希罗德毫不客气地弹了一下乌利的脑门,发出“啪”的一声清脆声响,力道不轻。
“丹尼尔·霍默尼斯是虫族军部最年轻有为的雌虫少将!乌利!你脑子里除了游戏还装了什么?”希罗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恨铁不成钢,眉头微微蹙起。
“怪不得……这么久都没上线。”乌利捂着被弹红的额头,喃喃自语,眼神飘忽,显然还沉浸在游戏大神真实身份带来的巨大震撼中,思绪仿佛已经飞进了那虚拟的机甲战场。
没救了,这小子中毒太深。希罗德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他绝不会承认,让乌利沉迷到废寝忘食、甚至梦想考入军校的那款仿真度逆天的机甲对战全息游戏《星际机甲王》,正是自己当年毕业时的“杰作”。
“你不是号称大部分机甲操作都学会了吗?”希罗德没好气地说,他们此刻正站在联盟第一军校宏伟的、带着肃杀气息的金属大门前,“等会儿进去,你随便挑一架,跟这位少将打一场。”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排。
就在希罗德的目光与校门口保安室那只神情严肃、目光锐利的雌虫保安对视的瞬间——
乌利猛地缩到了希罗德身后,试图用他高挑的身体完全遮挡住自己,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乌利?”希罗德皱眉,侧头瞥了眼躲躲藏藏的雄虫少年,“这不就是你天天挂在嘴边的‘梦中情校’吗?躲什么?” 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
乌利眼神闪烁,就是不肯与希罗德对视,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总觉得希罗德先生这安排,绝对不怀好意!有种要被推上屠宰场的感觉!一股冰冷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上来。
三分钟。
“竟然是一位S级雄虫阁下!”丹尼尔灰色的瞳孔骤然紧缩,一丝真正的惊讶掠过眼底,他迅速调整姿态,微微欠身,“失礼了,非常抱歉我没有到校门口亲自迎接您。” 声音沉稳,带着军雌特有的干练。
希罗德和丹尼尔握手,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非常温柔的微笑。
“哪里哪里,我才是,丹尼尔少将,您还有重要任务马上就要启程了不是吧,占了您的私人时间我才感到万分抱歉……” 希罗德眯眼笑着,客套话流畅而自然。
接着,他简洁地说明了来意。
“就是他了,乌利·霍默尼斯,说起来这位少年还是您的同乡对吧,同样来自萨马拉星星的霍默尼斯虫……他同样也想考联盟第一军校呢。” 希罗德的手轻轻搭在乌利略显僵硬的肩膀上。
丹尼尔的目光落在乌利身上,神色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那么,您的请求是——”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当然,不耽误您的时间,我现在只希望您能尽快的、精准的、毫不留情的击败他。” 希罗德侧头,在丹尼尔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悄悄地、清晰地补充道,话语里带着一种奇特的冷酷。
“……明白了。”丹尼尔最终点了点头,那份军人的果决与效率压过了任何无谓的疑问或争执。他转向场地一侧敞开的备用机甲库,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利落,“乌利,选一台通用训练机。我会将‘炽风’的系统参数同步调整为训练模式,冲击力限制在最低档。”他直接叫了名字,省去了任何敬称,仿佛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受训者。
乌利如蒙大赦,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跌跌撞撞地冲向机甲库,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快得要蹦出嗓子眼。冰冷的金属气息扑面而来。
于是,乌利笨拙地爬进对他来说有些过于宽敞的驾驶舱,金属梯阶硌着他的膝盖。熟悉的操纵杆和仪表盘映入眼帘,这让他稍微找回一点在虚拟世界里的熟悉感和底气。他深吸一口气,混合着机油和皮革的味道涌入鼻腔,戴上略显沉重的头盔,启动了系统。瞬间,远超游戏舱的沉重震动感从座椅下传来,引擎低沉的轰鸣如同巨兽苏醒,震得他骨头都在发麻。
丹尼尔也无声地回到了“炽风”流线型的驾驶舱。两台体型悬殊的机甲滑行到场地两端,冰冷的金属足部与地面摩擦出细微的嘶嘶声。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在头顶无声亮起,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开始跳动。
“开始吧。”希罗德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清晰而遥远。
乌利猛地一咬牙,将喉咙里的恐惧狠狠压下去,模仿着游戏里顶级高手的操作,用尽全力猛地推动引擎阀!机甲发出沉闷而剧烈的咆哮,带着不稳的姿态,像一头笨拙的幼兽,歪歪斜斜地冲向静立如山的“炽风”。他双手在布满按钮的面板上飞快操作,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试图复刻他练习过无数次的成名绝技——“三段突进接高频变向扰流斩”。
现实是残酷的。
就在他的机甲完成第一次短促突进,引擎嘶吼着准备变向的瞬间,静默的“炽风”动了。没有预兆,没有轨迹,只是一个简单到极致却又快到超越视觉捕捉的侧滑步,如同鬼魅般从乌利的攻击路径上消失!原地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和扬起的微尘。
乌利瞳孔骤缩,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手指在本能驱使下疯□□作试图防御,面板被敲击得噼啪作响。
太迟了。
一道冰冷的虚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他左后方死角。“炽风”的手臂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违反常理的角度探出,精准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教科书般的简洁力量,“点”在了乌利机甲后腰那脆弱的动力节点上。
嗡——! 凄厉的警报瞬间淹没整个驾驶舱!刺目的红光在视野里疯狂闪烁!代表动力核心的指示灯瞬间爆红!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冲击力从座椅下方狂暴传来,乌利的身体被狠狠掼在安全带上,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他操控的机甲如同被瞬间抽掉脊椎的野兽,发出一声金属扭曲的哀鸣,轰然向前扑倒,带着绝望的势能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剧烈的震动和撞击让乌利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嘴里泛起铁锈般的腥甜。
从开始到结束,三秒。
这就……结束了?
乌利咬紧牙关,口腔里的血腥味刺激着他。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有些变形的舱门,向着对面那架屹立不动的军绿色机甲嘶声喊道,声音带着撞击后的沙哑和喘息:
“等等,再来一场!” 不甘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他的喉咙。
丹尼尔透过“炽风”的视窗看着对面重新挣扎站起的、伤痕累累的通用训练机,灰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丝对浪费宝贵时间的轻微不耐,如同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童在无理取闹。
第二场。
乌利放弃了进攻,选择龟缩防御,将游戏里学到的所有防御技巧和保命手段发挥到极致,机甲双臂死死护住要害,引擎功率开到最大维持平衡。
然而,“炽风”的进攻如同最高明的外科医生在解剖。每一次看似随意的、漫不经心的试探性接触,都精准地、巧妙地调动着乌利机甲的重心,让他左支右绌;每一次真正的打击都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落在他防御体系最难受、最脆弱的连接点上。支撑了不到十秒,乌利的机甲就被一个精妙到令人绝望的关节技锁死主臂液压杆,紧接着被一记凶狠迅捷的过肩摔,如同丢弃一袋垃圾般,狠狠砸在地上!金属外壳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再来!”乌利咬着牙,血沫沾在破裂的唇角,额角的汗水混着灰尘滑落,他再次狠狠按下复位键。机甲在液压系统刺耳的悲鸣声中,艰难而倔强地再次站起。
第三场、第四场、第五场……
即使在拥有缓冲保护的机甲驾驶室内,剧烈的翻滚、撞击和过载也让乌利如同置身于一个狂暴的金属风暴中。他的手肘因反复撞击操纵台边缘而一片青紫,脖颈被安全带给勒出红痕,脸颊也在一次剧烈的震荡中磕在坚硬的仪表盘边框上,留下渗血的擦伤。每一次重新站起,驾驶舱内都弥漫着他粗重的、带着痛楚的喘息声。
第十场。
乌利的状态已经濒临崩溃极限,每一次操作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剧痛,汗水浸透了训练服,视野因脱力和疼痛而阵阵模糊。这一次,他没有再尝试构建防御,也没有再发起徒劳的冲锋。他唯一的举动,是模仿!用尽最后残存的意志力和身体记忆,去模仿!
他模仿着第一场战斗里,那如同噩梦烙印在脑海中的动作——“炽风”手臂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探出,直接摧毁对方机甲后腰动力节点的致命一击!
就要成功了!
在那一刻,乌利操作的通用训练机,其笨拙的身影仿佛短暂地与记忆中那鬼魅般的“炽风”重叠,他的手指在控制球上艰难地划出轨迹,机甲的手臂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探出!还差一点点,近乎就能完全复刻出对方那神乎其技的动作!
然而——
就在乌利指尖即将触碰到目标区域的瞬间,“炽风”尾翼推进器猛地爆发出短促而暴烈的轰鸣!它如同预判了所有剧本的导演,一个微不可查却又恰到好处的角度调整,一只冰冷的、覆盖着军用合金的手掌,早已无声无息地等候在那里,带着千钧之力,精准地、冷酷地印在乌利机甲毫无防护的胸甲正中心——那个最脆弱、最致命的能量核心保护罩上!
轰——!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凄厉的警报瞬间淹没了一切!驾驶舱内红光如血海翻涌!巨大的冲击力让乌利感觉胸腔都要被压碎,意识瞬间被抛入一片黑暗的虚空。
等乌利在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和身体无处不在的酸痛中艰难地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军校医疗室冰冷的床上。刺目的顶灯让他眯起了眼睛。而丹尼尔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
在看见病床边希罗德身影的第一秒,积蓄已久的、混合着剧痛、挫败和极度不甘的泪水,就完全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滚烫地滑过脸颊的擦伤。
“为…为什么……”乌利声音嘶哑,“我明明……碰到了……为什么……还是不行?” 那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近乎绝望的不甘。泪水模糊了视线,但他仍固执地盯着希罗德。
希罗德的神色冷硬,并未如同往常一般,对哭泣的少年勾起那抹标志性的、安抚人心的温柔微笑。他反而有些粗鲁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用力揉了揉乌利汗湿黏腻、沾着血痂和灰尘的头发。
“乌利,你知道丹尼尔少将最后怎么评价你的吗?” 希罗德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什、什么?”乌利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颤抖。
“你绝不可能通过联盟第一军校的入学考试,”希罗德一字一顿,清晰地将话语如同冰冷的铁锤砸下,“丹尼尔少将是这样告诉我的。”
希罗德的话语如同恶魔般冰冷,精准地刺穿了乌利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支撑。
乌利猛地低下头,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泪水大颗大颗砸在洁白的被单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医疗仪器的滴答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希罗德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痛楚,随即被更深的东西覆盖。他怜爱地、轻轻地,把手掌覆盖在乌利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背上,语气又奇迹般地、突兀地温柔下来,带着诱哄的意味:“好啦,好啦,乌利,别哭。就算不能去军校,你想开机甲一定还有其他的方式不是吗?眼下还有一定的时间——”
“只要是小乌利希望的,” 他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都会尽量帮忙。”
希罗德眼中飞快闪过一次残忍决绝的冷意。他知道这对于19岁的乌利这是一个残忍的选择,甚至是一次阴险而无耻的胁迫。但,比起走上那条注定成为叛军首领、背负整个世界的绝望与鲜血的不归路相比,19岁的乌利,他远远不该、也无力承担那拯救整个宇宙的重任。
乌利,他原本就是那样一个温柔善良,甚至有些胆小怯懦的……人类啊。那个在B世界线里,被打碎骨头吞下血沫、在无数背叛与牺牲中把整个人格都重塑了一遍、最终眼神只剩下冰冷灰烬的乌利·霍默尼斯……希罗德已经看过了。那一切,实在太困难,太沉重。
这一切都是希罗德的私心。他不想再让这个少年,在未来的无数个日夜里,流下那样多、那样绝望的泪水。
然而——
“先生,” 黑发黑眸的少年霍默尼斯抬起头来。他的脸上泪痕交错,眼眶红肿,但那双眼睛里的泪水,连同他的目光,却在医疗室惨白的灯光下,倔强地闪闪发光,像被泪水洗过的黑曜石。
“我不会改变我的选择,” 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从岩浆里捞出来般滚烫,“即便有人已经预言了我的失败。”
希罗德低头,看着他。心中那块唯一的、柔软而脆弱的地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裹着荆棘的拳头狠狠击中,闷痛瞬间蔓延开来。少年眼中那不顾一切的、近乎悲壮的决心,比任何反驳都更有力量。
良久,希罗德长长地、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里包含着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无奈、挫败、心疼,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真是……” 他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少年眼角新涌出的泪水:
“真是败给你这个笨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