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的试卷 第50章 惯性

今年恰逢沪音附中70年校庆，是个大整数年，学校决定大办特办。

虽然形式依旧是音乐会，地点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大音乐厅，不过重视程度大概就体现在，十二月底的演出，九月份就开始广发“英雄帖”了。

校领导要求除了毕业班以外，其余的班级都要进行报名。

并且每个班不能少于五个节目，到时候学校还会再进行二次筛选。

虽然领导们热情高涨，但学生们的报名**显然都不太强。

于是班主任只好“随机”塞下五张报名表。

云思雨和徐来自然是幸运当选了。

谁让她们专业好呢？

谁让她们不仅专业好，还都是“人来疯”呢？

当然，往好听了说就是表现力出色。

徐来倒是没意见，校庆接连好几年都是下午办的，影响不到她的睡眠。就是少不了要排练、化妆打扮什么的，比较麻烦。

云思雨表面是好好的。只是在拿到报名表之后鼓了下左脸颊，又微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

“思雨，你卷子。”

云思雨听见有人喊她，抬头看，发现是班长姚月。

自从那次的“琴房接吻”事件过后，云思雨就不大敢正眼看她。

虽然是不小心撞见的，但也是自己偷看在先，见着她总有种心虚的感觉。

但同时又有些想要感谢她，不然心中那份不明不白的嫩芽，不知还要几时才会破土而出。

现如今一同升上了高中，又在同一个班，她依旧是班长。

云思雨不好评价别人的事情，毕竟她们半生不熟的。

她接过那个卷子，依旧露出甜甜的笑，“谢谢~”

可当她无意间翻过卷子，却笑不出来了。

背面全是……

她上次数学课走神写了一大堆的“言之”。

云思雨一把拉住姚月，“这个……这个卷子刚刚是谁送来的？”

姚月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努力回想着，“是叫……言之，对吧？就是高三那个学姐，平时和你关系很好那个。”

云思雨倒吸一口气。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徐来看她念念叨叨，放下手里的阅读器。

“咋了你？什么完了？”

“这个试卷……”云思雨把试卷递给徐来。

“这试卷怎么了？”徐来边问边往后翻。甚至不需要云思雨给她指明。

毕竟整个背面，满满的都是“言之”。

“你说她有没有可能，没看见。她有没有可能只是看见了第一面我的名字，所以就拿来给我了？”

徐来又将试卷翻回第一面。

“嗯，恭喜你。”

云思雨眼睛一亮。

徐来把试卷拍到她手上，“你根本就没有写名字啊喂！”

云思雨拎起卷子，她感觉自己手都有点微微颤抖。

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确认姓名栏上，当真是空空白白一片。

她连班级都没写。

言之是怎么精准送到她手上的她用脚指头都能猜中。

高一的卷子，写着言之，又是她很熟悉的字迹。

她不知道是谁的才有鬼了！

“你说她以前串年级的时候还扒窗台边跟我说话呢，现在放下卷子就走了，招呼都不跟我打，你说她是不是讨厌我了？是不是知道我……知道我喜欢她所以讨厌我了？来来啊！”

“不会吧……我觉得她挺喜欢你的。”

云思雨压根没听进去。

“而且，她为什么不自己给我，我们不就坐在窗户边吗，她为什么要托人拿进来给我，她就是讨厌我了吧，对不对？”

“我觉得她并不讨厌你。”

这次不是徐来的声音。

云思雨回头，这才发现姚月不知道已经站在旁边听了多久。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那我偷看，她偷听，我们算扯平了吧？

这么想着，云思雨忽然就敢直视她了。

被云思雨和徐来一同齐刷刷地望着，姚月倒是稍稍有些不自然。

“莹莹！你椅子借我们一下！”徐来冲后头画板报的陈莹莹喊道。

“拿吧拿吧！”

这下，徐来将椅子一放，用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请坐。”

“倒也不必这么……隆重吧？”

“拜托你了，军师。”云思雨也比了个“请”。

姚月扶着椅背坐了下来。

“我觉得，她不会讨厌你的。”

“因为她走的时候，笑得还挺开心的。”

……

高三（1）班。

“那个，言小……言之啊。”似乎是想起言之暑假时警告过自己的话，梁良又将那油腻的语气给憋了回去。

言之头都没抬，“什么事？”

“就是……你看校庆我们要不要一起再合唱？”

言之这才放下笔，抬头看他，尽量用了温和的语气，“开学典礼的合作是学校的硬性要求，我没有办法推脱，现在高三，我需要时间学习，你可以再问问其他人。”

“哎呀，你成绩都那么好了。”

“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梁良。”

还没开始上课，教室里吵吵嚷嚷，但周围的好几个人都已经听见了。

其实大家不是在睡觉、聊天，就是在复习、打闹，根本无暇顾及他们。

只不过言之一向都很好说话，待人也很温和。这样冷脸的言之倒是鲜少见。

况且梁良追言之这事班里人都看得出来。周围几个人不免对他们的对话好奇。

见梁良还是挡在课桌前不肯走，言之只好第二次放下手中的笔。

“好，那我就说得再直白一点。开学典礼是学校的硬性要求，不是因为我对你回心转意了，所以你不要再多想。我心里仍旧有喜欢的人，我说过，让你不要干涉我的事，也别找她麻烦。”

“我！我没有找她……”

“作为同学，我真的不想和你闹得很难看，所以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你专业好，长得也不差，就是……”言之略略糊过了“油”这个字，“……了一点，你以后说不定也会碰见你喜欢的，同时也喜欢你的人。”

“但是你知道。”

“我不可能喜欢你。”

“因为我已经喜欢她很久了。”

“可是爱情不是用时间来衡量的吧？如果我遇见你比她更早……”

“你就算再早五十年也没有用。因为你不是她。”

言之说完这句话后就继续埋头复习，没再理会梁良。

最后，他只好悻悻离开了。

“你说得还真是直接。”许子周慢慢转过头来。

刚刚埋头做题，也不知道这人悄摸躲在旁边听了多久。

“没办法，对这种人总得绝对一些，否则他肯定会继续死缠烂打的。况且，我说的都是实话而已。”

言之讨厌藕断丝连的纠缠，尤其是这种不清不楚的、单方面的暧昧关系。

她这辈子如果要死缠烂打，藕断丝连，也只会对一个人。

“做得好。”

“谢谢。”

……

终于熬到了放学。

之所以用“熬”这个字眼，是因为这一整天，言之和云思雨两人都焦虑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热锅上的陨石边牧，热锅上的金渐层。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源于——一张试卷。

可又好像，不止一张试卷。

又害怕又期待。

害怕得中午，云思雨是拉着徐来去吃的饭，没有和言之一起。

她忽然就有些不敢见到言之。

但放学一起回家这心照不宣的约定，让她不得不轻轻捏着心里的小期待，走在了言之的身边。

出校门的这一小段路，两个人罕见的没有话说。

云思雨假装在数地面的蚂蚁有几只，手指却快要把斜挎包的背带都给抠烂。

“你书包线都开了。”

“啊？”云思雨慌里慌张地挑起背带看看。

然后她发现她的背带好得很。

“你怎么骗我？”

“你也骗过我，我们扯平。”言之玩笑地勾勾唇角。

“哎呀。”

关系这下才缓和了些，云思雨往言之那挪了几步，中间的“银河”终于消失。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放学再给我卷子？”云思雨又开始结巴，嘴巴里也不知道在问些什么。

“本来是想放学再拿给你的，”言之耳廓染上了些红晕，“但怕你上课要用到。”

“噢。”

两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到了红绿灯时，言之才试探性地开了口。

“你的试卷上……为什么写了我的名字啊？”言之装作轻松的表情，只是尾音有些微微颤抖。

她真的看到了。

云思雨把头撇过，两眼一闭。

“随便写的。”嘴里说出了这句话。

“噢。”

此刻云思雨既轻松又后悔。

轻松于想了一天的事情终于得到了答案，哪怕这个答案她本就心知肚明。

而后悔……

就后悔在刚刚为什么要这么回答。

这样言之不就不知道自己喜欢她了吗？

言之知道吗？

回淮星园的后半段路程，两个人都出奇的安静。

直到电梯行至三层，云思雨才说。

“可以陪我回家拿个东西吗？”

“好。”

云思雨输了两次密码才打开家门。

“你先坐客厅，我回房间那个，拿一下。”

话音刚落云思雨就如同撒了绳，闪进了卧室里。

她其实根本没有东西要拿。

只是需要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呼吸一下。

坐在门后深深吸了几口气，她才缓和下来。

她站起来。

再打开房门时已经镇定了许多，只不过看见言之，心还是会怦怦直跳。

云思雨只好背对着言之，去恒温饮水机旁接了杯水。

“言之，你喝吗？”

“帮我倒一杯吧。”

“好。”

云思雨又接上一杯，挪着步子坐到了言之身边，然后将水递给她。

言之给了她一颗糖，葡萄味的。

“谢谢言之。”

她撕开糖果塞进嘴里，忽然之间客气了起来。

“不客气。”言之弯弯眼睛，小口抿着杯子。

其实言之并不是很想喝水。

只是她觉得，某只小猫现在需要顺顺毛了。

“言之？”

“嗯？”

“你……喜欢香草味的冰淇淋吧？”

云思雨莫名其妙问了这么一句。

言之将杯子放到茶几上。

“嗯，喜欢。”

似乎是受到了鼓舞，云思雨的头又转过来了一些。

“那……游乐园的烟花呢？”

“喜欢。”

“云澜女士呢？”

“喜欢。”

“初中旁边的小麻糍？”

“喜欢。”

“那我家的沙发呢？”

“喜欢。”

两个人再次面对着面笑了出来，问题也逐渐变得无厘头。

“我的水壶呢？”

“喜欢。”

“我的书包呢？”

“喜欢。”

“我的手呢。”你牵过它无数回。

“喜欢。”

“我的笔呢？”我用它写下过无数次你的名字。

“喜欢。”

喜欢我吗？

喜欢。

她们没有说话，却又好像做完了这一问答。

“喜欢……”我该说吗？

于是她拐了个弯。

于是她变成了一只狡猾的小猫。

“喜欢我的试卷吗？”

眼睛不敢直视，低下头却洒落了一地的星辰，那是期待的名字。

可言之却不再回答。

那一刻，云思雨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泄了气的气球，静悄悄地，躲在角落里越变越扁。

糖果在嘴巴里咕噜噜地转，云思雨却尝不到它的甜味。

气氛尴尬下来了，她强忍着难过，急速思索着怎样转移话题。

“你喜欢我的眼睛吗？”

她听见言之这样问。

声音就像是外太空传来的回响，梦幻得连暗着灯的房间都开始变得有些明亮。

“喜欢。”云思雨向来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很喜欢很喜欢。”

此刻，嘴角已经快要和眉目齐平。

葡萄味的糖果在口腔中被咬碎，甜味以更快的速度充盈了味蕾，袭击了心脏。

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了。

“嗯。那我也很喜欢那张试卷。”

我喜欢香草味的冰淇淋，喜欢游乐园的烟花，喜欢云澜女士创造的美妙音乐，喜欢初中旁边的小麻糍。

我喜欢放学后那条和你一起回家的路，喜欢每一次与你见证的黄昏与朝阳，我喜欢渝城，喜欢沪城，喜欢你老家的那只陨石边牧，喜欢外婆养的金渐层。

我喜欢你们家的沙发，喜欢你的水壶，喜欢你的手，喜欢你的每一只笔。

我喜欢你的小提琴。

我喜欢你创造的音符。

最喜欢的，就是以这所有伏笔，引诱我惯性使然的……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