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蕴听到这席话,手上的刀晃了晃,声音颤抖着问她:“你把她们都杀了?”
“她们杀了我的爱人,不该受到惩罚吗?”
“凭什么没人惩罚她们?”
“不是三界共处吗?这就是你们神仙所维系的共处?妖伤害人就是有罪,那人伤害妖为什么可以免于刑罚!”
“什么狗屁,你们神仙真是没用!你们不管,那我自己管!”
梅尧对天界的指责让沈庭欢的心为之一震,自嘲地拉起嘴角,小声应合:“是真的没用。”
...
“请问,你是萧郎和乔小姐的媒人吗?”
媒人?真是陌生的词汇。
抬起头,发现院前围了许多姑娘,青鸾眉间微皱,有些不知所措,他讨厌这么多人来家里,他也听不懂这些姑娘口中的“媒人”是何意。
在人间生活了十年有余,一向都是梅尧与人族打交道,他甚少与外族交流,在少有的交流中,?他并没有听说过“媒人”这个词。
可她们口中的萧郎,他是认识的。
“萧郎?是萧尚书家的公子吗?”
姑娘们看他独自一个人在家,文质彬彬地站在案板前,虽手上还按着鱼、拿着刀,但看起来怎么都是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也不顾礼仪教养,纷纷进入院子和他谈话。
“对,那天在寺庙前借伞给萧公子之人正是你吧。”
“听说就是他。”
“他为何要将伞借给萧郎,不是他多事,萧郎便不会与那乔小姐认识。”
“都怪他。”
嘈杂之音传入耳中,青鸾轻轻晃动头,这些声音吵得他头疼。
初遇萧郎,是三个月前的初七,他和梅尧去山神庙祈福,那日天气不佳,连空气里都带着潮湿的味道,梅尧一向妥帖,想着这样的天气极有可能下雨,便让他带两把伞出门。
“这伞啊,雨能遮水,晴能遮阳,带上总不会出差错,青鸾,今日看起来似要下雨,我们带上两把出门。”
梅尧娇俏地站在院门前,等着拿伞的青鸾,青鸾看着梅尧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听到梅尧之言,温柔地笑着,拿出家里的油纸伞:“自然是听你的。”
三四月的淮安正是多雨的季节,梅尧跪拜在蒲团上对着面前的神像叙说着自己的愿望,身后一道闪电劈下,将寺庙照得倏然一亮。
“神仙啊神仙,愿我和青鸾永结同心,百世相好;愿我的胭脂铺生意也可以红火...”
伴随而来的雷鸣轰得梅尧的心慌,又对着神像虔诚地拜了拜,青鸾见梅尧许完愿,上前轻轻地将她牵了起来。
“青鸾,你说怎么突然打如此大的雷。”
梅尧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给自己顺气,她和青鸾都是妖,自然知道这诸多事情祈求神明是无用的,来这里只是为了心安,毕竟他们现在身处人间,需要遵守人间的法则,这对他们来说有太多的限制。
梅尧摸着自己的胸口,感受到自己强烈的心跳,从进入寺庙开始,她就一直惴惴不安,希望一切都只是自己多想了。
“没事,打雷下雨,再正常不过,此季正为雨季,走吧,我们回家。”
青鸾牵着梅尧缓缓走出正殿,寺庙外瓢泼大雨,梅尧往旁边瞥了一眼,看见许多人在屋檐下避雨。
“这可怎么办啊,如此大的雨。”
一位无伞的郎君对着雨发愁。
“看起来得下好一阵儿。”
“这位姐姐,这位姐姐。”
一个身着青白长裙女子上前叫住梅尧,天色灰暗,这位女子的长裙上却隐隐泛着亮光,看起来像是富贵小姐喜爱的金银丝,女子对着梅尧行了一礼。
“姐姐,我曾在姐姐家的脂粉铺买过些脂粉。”
梅尧的确是知道这位姑娘的,姑娘是姓乔,是户部尚书家的嫡女,每次来店里都会买好些胭脂水粉。
梅尧笑着,对乔姑娘还予一礼。
“见过乔小姐。”
“我看姐姐与姐夫带了两把伞,不知是否可以借我一把?我今日一个人来这山神庙,未带仆从,看起来这雨一时间也停不下来,也不知何时家里人才能找到我。”
青鸾站在梅尧的后面未动,对这些事,他一向是听梅尧的,梅尧看雨确实下得大,小姑娘一个人在这里等不合适,便将他手中的伞拿过来,温柔地递了过去:
“在此地相遇便是缘分,我们便将此伞赠与乔小姐了。”
那乔小姐也不见外,将伞接过,欢喜地朝他二人道了谢后走至屋檐转角,朝一男子行过礼,不知道说了什么,男子对着她轻轻点头,同她共撑一伞行至雨中。
梅尧瞧那男子的背影,很是修长,蓝色的衣角轻轻随风摆起,和乔小姐的绿裙飘在一起,倒像是海水和海上的绿藻。
青鸾站到梅尧的身前,侧头说到:“他们会是很幸福的一对,和我们一样。”
梅尧知晓青鸾能看见人间有关男女之情的缕缕红线,王母圣鸟,视万物之情。
“乐鸳鸯之同池,羡比翼之共林,我们也回家吧,我饿了。”
抬脚向外走去,青鸾紧紧搂着梅尧的肩,生怕她淋到一滴雨。
还未走出几步,抬伞看到乔小姐和那位公子好似在等待他们过去,公子看到他二人,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乔小姐,乔小姐对他点了点头。
“萧某谢过二位了,过些时日,萧某和乔小姐一起来还伞。”
说完这句话,那位萧公子便扶着乔小姐转过身去,梅尧见伞下二人格外登对,笑得很是开心,那萧郎左肩淋着雨,却是将伞倾斜着,把乔小姐遮得严严实实的。
青鸾对着他们的背影点点头大声说着:“这月十五是个好日子,二位可一起外出泛舟。”
两人的步伐皆是一顿,只是身影靠得更近了些。
没过多久,梅尧便见到萧公子带着乔小姐来还伞,二人都笑盈盈的,将定亲之事告诉了她,并邀请梅尧和青鸾去吃酒。
听说正是那日泛舟,二人互诉衷情,两家对这门亲事也很是满意,所以想邀请青鸾去做那主婚之人,婚事是人间的大喜事,人家并不嫌弃他们的商户之身,梅尧自是同意了下来。
“听起来倒像是一桩美事啊,那为何青鸾会变成现在这样?”
沈庭欢拂过自己的眼角,从树根破土开始,梅尧眼角的梅花便有些许凋败之相,悄悄唤出“破灵之眼”,细细观察,沈庭欢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梅尧的体内没有妖丹。
妖丹才是妖、魔的界点,没有妖丹仍能释放法力,那便不能称之为妖,而是魔。
沈庭欢大惊,这卷宗写的有巨大差别,眼前的梅尧,究竟是什么,沈庭欢不愿相信,大声质问梅尧:“你妖丹呢?”
听清沈庭欢的话,沈庭蕴也有些惊讶,跟着她释出破灵之眼,仔细查看梅尧体中,眼前的妖体内的确并未任何妖丹转运之气。
凭着感觉,沈庭蕴低头,直直地朝地底看去,只一眼,让沈庭蕴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的妖丹,在青鸾身上!”
树根猛地收缩至底下,地面急剧起伏,土地上的积雪也随之产生裂痕,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看到二人惊愕的表情,梅尧大笑起来,这笑里还包含着些许悲凉:“呵呵呵,看到这样的青鸾,你们满意了吗?你们倒是比我想象的聪明嘛,自诩为仙,却不辨是非,只知我出手杀人,却不弄清缘由,现在又要来伤害我们了吗?”
眨眼的功夫,土地已完全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坑,空气中腐烂的味道更重,沈庭欢以手掩面,但任然被这巨大的腐烂之气熏得眼睛疼。
青鸾闪身到了梅尧身边,此时的他看起来神志全无,不像妖,也不像魔,更像是一只被人摄了心魄的傀儡。
轻轻地将自己的脸贴上梅尧的面颊,青鸾满足地扇了扇翅膀。
“青鸾只是促就让两情相悦之人相识,这有什么错,他们本就该相爱,这到底和那些淮安女子有什么干系!”
“淮安女子?”
沈庭欢不知这件事为何会扯上淮安女子,但是青鸾的死应当和淮安女子有关系。
震动的地面逐渐归于平静,树根收缩之处,出现了一个满是尸骨的万人坑。沈庭欢和沈庭蕴从空气飞下,靠近这满是尸首的坑,破灵之眼破开这层层腐烂之气,沈庭欢竟看不出这里到底有多少人。
沈庭蕴虚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最底下的尸首早已变成森森白骨,白骨旁早已腐烂的衣裙,还隐约可以看出是淮安曾经盛行过的粉紫轻纱。
最底下的是梅尧口中的淮安女子?
眨眼间,坑里的尸体全腐化成了白骨,弥漫出阵阵恶臭之气,梅尧的眼角的梅花重新绽放,不过一瞬,她吸食了所有尸体腐化的戾气,青鸾原本缥缈的身体都变得有形起来。
沈庭欢和沈庭蕴瞪大双眼,他们从未在现实中见过这种献祭邪术,好生厉害。
青鸾未曾单独在家中接待过客人,不知她们进院中的原因,十分局促。
“姑娘们有何事,可直说,你们在院外同我讲就可以了,我正在给娘子准备晚膳。”
一个站在后面的姑娘不怀好意地开口:
“我们都听新来的那个道士说了,你不是人,是个妖怪。”
青鸾的瞳孔微转,握着刀的手越来越紧,他和梅尧的确没有隐藏过自己是妖,五界交好,一直没有人来为难他和梅尧,可现下的情况,显然不利于他。
“你一个妖,凭何能当萧郎的媒人,让他和乔姑娘成婚!”
“萧郎本无心风月之事,如果不是你,我还能心存妄念。”
“萧郎虽从不在海月楼过夜,但他时常回来听曲儿,可自从他与乔小姐相识,他再也没来找过我了。”
姑娘们边说边逼近青鸾,青鸾想施法逃离人群,哪怕自己会招到反噬,可他答应了梅尧不轻易在人前施法,那便要说到做到。
青鸾没听懂这些女子口中之事跟他有何干系,但他看出了她们散发的阵阵恶意。
不可对人施展妖术,他只能紧紧握住手中的刀,眼看着女子们离他越来越近,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你们别过来了,我娘子会误会。”
为首的女子,穿着粉紫色的轻纱裙,她正是那海月楼的头牌“轻红”,大家都知道她心悦萧郎已久,哪怕萧郎对她无关男女之情,可萧郎时常会来听她弹琴,他是个极好的男子,让轻红觉得自己被尊重、被爱护。
虽知心上人为虚空之月,可望而不可及,但只要他未成婚,他们就还有可能。
轻烟趁着众人指责青鸾时悄悄靠近,伸手朝他挥来一把粉末,青鸾猝不及防吸入了一大口,寻常的蒙汗药对妖物不起作用,但这粉末却让他浑身酸软。
“没力气了吧,这可是我们特意寻了捉妖师,求得了散丹药,只要吸入此药,我们剖去你的妖丹,便可用你的妖丹斩断萧郎之情,只能怪你太多管闲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