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十数日后,贺家一名管事带着十几家仆到了县里,随着一起来的还有李文吉身边的管事奴仆,以及郡城的一名蓝姓佐官,带着几名仆役和兵士。
蓝是荆楚贵姓,他到了县里,就给县主送了帖子,前来拜见。
县主看了他的帖子,此人叫蓝凤芝。
县主问亲自把帖子送进书房来的元随:“你认识此人吗?”
元随不时要去郡城为她办事,也会为县主带回不少京城和郡城等地的消息,各种大人物的事,自然是少不了的。
县主也爱听别人闲谈逸事,不过,县主倒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
元随道:“此人是蓝氏旁支所出,我在郡城时,听人谈起过他,但是并未见过此人。”
“哦?”县主些许疑惑,“你以前怎么没有提过他?”
元随道:“此人年岁尚轻,之前也只是无籍籍名的小人物,倒没想过他这段时间便做了郡守身边佐官。”
县主身姿端坐,示意元随讲讲。
元随只得道来。
蓝氏乃是南郡大族,但是,即使是在大族之中,不同族人,有显贵而富裕的,也有较贫寒的,这蓝凤芝所在的支脉,就比较贫寒。只是,他家这贫寒同元随幼时被父母卖掉还是不一样,蓝凤芝家依然是士族之家,且从小进族学上学,只是,因为父亲早逝、家境贫寒在族学里容易受欺负。
元随听说的有关蓝凤芝的事,便是他因穿带补丁的衣裳和草鞋而在族学里受其他同族欺负。
“哦?”县主挑了挑眉,很显然挺感兴趣,“被同族欺辱,那他怎么应对的?”
元随道:“他说族学是先祖用来传承家风弘扬祖德,修习先贤经典,明了天下事情之地,也是学有所成,用以维系家族昌盛,辅佐君王治国安邦的地方,但是,如今族人却因同族血脉家贫而欺辱对方,这样做,显然违背了先祖设立族学的初衷,长此以往,家族必衰。”
县主赞赏地颔首道:“此人能说出这种话,非池中物啊。”
元随道:“他也是借此事而扬了名。不然,郡守如何注意得到他,还让他做了佐官。”
县主笑道:“那让他进来,我要见见他。”
看县主对这蓝姓年轻人这么感兴趣,元随又想到对方是那么俊俏一个人,心下生出一丝怪异感,怕主上走上歧途,不由深吸了口气,问:“就在这里见?”
县主看了看他:“不可?”
元随知道县主不可违逆,不然她又要生气,只得道:“我马上让人带他进来。”
县主说:“你亲自去请他来。”
元随一愣,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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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主隔着薄纱帘见了蓝凤芝,正如元随所说,他还年轻,约莫弱冠,冠小冠,宽衣博带,身形挺拔风流,容貌清俊,挺鼻红唇,难怪喜欢漂亮人物的李文吉会短短时间让他做自己身边的佐官。
蓝凤芝对着纱帘后面的身影行了礼。
县主说:“你请求见我,是为何事?”
蓝凤芝早知道县主性格爽快,恩怨分明,做事果断大胆,当即也不拐弯抹角,便说了自己的来意。
上官郡守李文吉让他前来,主要是协调贺氏和杜、朴两家因贺畅之之死产生的矛盾,又问县主对此事的意思。
县主摇着团扇说:“我对此事没有什么意见,只要别让我沾染上因果就行了。”
蓝凤芝应道:“是。县主真是爽快人。”
县主心下怪怪的,心说李文吉手下的官员称自己为“县主”还真是奇怪,别人都叫自己“夫人”或者“主母”。
县主又问:“还有其他事吗?”
蓝凤芝道:“其他便是私事了。”
“哦?还有私事?”县主隔着帘子看着他。
蓝凤芝道:“可能县主不记得了,约莫七年前,下官曾得过县主相助,有过一面之缘。”
“七年前?”县主想了想,实在想不起什么,又看向身边的清商,七年前时,清商也是在她身边的。
清商也不记得有什么事和这位小郎君有牵扯,微微摇头。
县主觉得这个蓝凤芝很有意思,当然,说县主曾经帮过他,他要是还记着此事,还要来报个恩,那倒的确又和县主攀上些关系。
人就是这样的,对谁越是好,反而还越关注对方,以后还要再付出一些,而人也更容易信任被自己帮过的人,而不是帮助自己的人。
施恩方总是容易觉得自己站在更高处。
其实那不过是人的弱点所在。
县主不觉得自己帮过蓝凤芝,说不得以蓝凤芝这精明劲头,刚刚那句话就是他编的,反正县主以前的确帮过很多人,随手撒几把五铢钱,设几处粥棚,还能活不少人呢。
县主可没想过自己这种行善,是什么需要人记住的事,因为这种事,也不过是县主、郡守夫人的名头应该做的,哪位县主、郡守夫人不做这种事?
县主那不信任的语气,让蓝凤芝愕然,因为他从未遇到过怀疑自己行善被受恩者记住的人,这些贵人们,都觉得自己是大善人,合该被所有人记住他们的大恩大德,并前来以命相报。那些侠义故事里,不都是这样写的?
蓝凤芝道:“是的,正是七年前,当时,家严过世,家慈受一比丘尼蛊惑,要将家里的所有财帛都舍给庙里,还要让我剃度出家,侍奉佛前,是县主阻止了此事。”
蓝凤芝这么一讲,别说,大家都觉得这是县主会做的事,别人不会做。
如今,虽然信奉儒、道的家族不少,但是,信奉佛教的更多,特别是生活很苦的百姓,受佛教影响更甚。
县主是从儒、法的,她也爱去佛庙里,也的确阻止了不少要把家业都舍给庙里的事。
因为干了好些次这种事,县主还是不记得蓝凤芝到底说的哪一出,也许蓝凤芝也是从县主曾经做过的事里找的一个来编撰的呢。
县主“嗯”了一声,说:“七年前啊,当时我还在江陵城呢。你是江陵人吗?”
蓝凤芝道:“是。县主。下官正是江陵人。到如今,下官还记得县主当年如何说动家慈,之后便深受鼓舞,要勤学奋进,不然便只是如石头肉虫一般而活了。”
县主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大约记起来了什么,道:“哦,你的母亲姓庄,是不是?”
蓝凤芝道:“正是。家慈姓庄,名青修,行三,邻里称她庄三娘。”
县主说:“哦哦,我知道了,是那件事。”
清商看县主兴致盎然,便也问起是什么事。
当年,李氏刚刚篡夺了魏氏江山,对这件事,以县主所处环境,是早有所感的。
她的外祖父烈帝,虽然很宠爱她的母亲,甚至,任由她的母亲自己挑选了驸马元氏子弟,但是,她外祖父并不是多么开明大度的人,他刚愎自用,又生性多疑,老年更是性情残暴,因立储及有人谋反等事,他杀了不少宗室皇亲和朝臣,再加上年年用兵,内忧外患,军中将才不足,让立有军功的李崇辺就此不断坐大,成一方诸侯。
但不让李崇辺坐大,显然也不行,没有李崇辺镇守北线,匈奴也打进洛阳了。
县主下嫁李文吉之前,便和父亲讨论过此事。
要是打压李崇辺,魏氏江山更是早早保不住的,所以,只能让李崇辺为魏氏效忠,魏氏皇朝再出明主,才能更好地延续魏氏统治。
打江山不易,守江山更难。而要出明主,又何其不易。
烈帝自己暴虐多疑,几个儿子则都又多疑又懦弱,加之争夺皇位的风波,最后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烈帝驾崩后,便是仅仅只有四岁的小皇子继位,由此,李氏更加坐大,先是坐晋阳而遥控朝廷,后直接摄政夺权。
当年,烈帝要杀李崇辺时,是她父亲一力保他,说李崇辺没有反叛之心。李崇辺一直将自己的儿子李彰放在公主府教养,是为质子,烈帝很宠爱自己的女儿当阳公主,曾经还说过要是当阳公主是男儿身,那他就立她做太子的话,虽是笑谈,但也可见他的心意,他爱屋及乌,对文才斐然的女婿元轶也很看重,所以他相信了元轶的话,没杀李崇辺不说,还给了他更大的权力。当然,其实当时不信元轶的话,也不行,当时没有人可以取代李崇辺镇守北线,要不费力杀了李崇辺也不可能,而要是李崇辺当场带兵反叛,天下只会更乱。
烈帝驾崩后,小皇帝继位,元轶将独女元羡下嫁给年龄最相当的李文吉时,便对元羡表达过担忧。李氏家族权势太过不说,且手握兵权,还一家独大,如果李崇辺不篡位则罢,要是要篡位,一时之间,魏氏皇族是没有办法对抗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只能等小皇帝慢慢长大,而在这个过程中,扶持他人,削弱李氏的兵权。
元羡当时能明白父亲的意思。但是,她也知道,从历史来看,几乎不可能办到。既然她都知道这事,她父亲会不明白吗?
李文吉南下到南郡,也有元轶的意思在,他希望女儿和女婿暂时远离政治中心,这样,无论如何是更容易保住性命的。
元羡当时并不想离开,但还是离开了京城。
她随着李文吉到南郡后两年,李崇辺果真逼迫了小皇帝禅位,后又在七天后就毒杀了他。
元羡得到这些消息时,正怀着身孕,因为她早有预感,所以,得知此事虽然震惊难过,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李文吉便不一样了,他自此为宗室,一心想封王,当即写信去恭贺,并给新皇帝表忠心,还要求回京为伯父效忠尽力,元羡看到那信,自是心堵,二人就此离心。
李文吉的信让忠仆带着兵士北上送进京,却没有得到新皇的旨意。
想来新皇忙得很,没有空及时回复堂侄。
元羡这时期,喜欢从郡守府出门,着便装戴幂篱游荡于江陵城内外。
李文吉一心想着会被伯父封王的事,而且他也知道元羡必定因为李氏篡位难过,所以没怎么在意元羡。
再者,李文吉这时因为元羡的身份也自己身份尴尬,甚至犹豫自己是否应该和元羡离婚,所以元羡总往外跑,不修女德,李文吉更容易找到休妻的理由,更是不会阻止她出门。
元羡自然也不会让李文吉抓到太多把柄,所以很喜欢去佛寺。
她父亲信儒,而李氏一族信佛,元羡母亲也信佛,元羡去佛寺,自是无错。
那天,天上下着润润小雨,元羡带了两名婢女,自己撑了伞,从牛车上下来,正望着前方不远的一处小庙,就见一名女子拉着一名男童进去,那男童犹自在哭,女子便呵斥他马上要进庙宇了,不要失礼于佛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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