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争打了个车到了电话中所提到的地方,她穿着一件厚厚长长的羽绒服,整个人仿佛都要陷进衣服里,本来人就瘦,现在显得人更单薄了。
地方偏僻,出租车司机见她一个女孩子柔柔弱弱的,大半夜来这种地方,不免也关心地问了几句,姜争随便的扯了几句谎,不过司机看她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心想道应该也不是那种社会上的不良少女,所以也就信了姜争的话放她下车了。
“小心点,有什么事打电话找警察叔叔。”
司机走前向姜争甩下了一句,她点点头,车开走后,姜争也裹紧衣服出发去了目的地。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走得太快,姜争瑟缩着身子前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戴了一副口罩,上升的热气飘到了眼睫毛上,立马就结了一层冰,见前面有一间游戏机室,便想着应该就是那里了。
姜争走到了跟前,头顶便是这家游戏机店的招牌,上面一排七彩的led灯闪烁着,照耀在了姜争的脸上,她站在门前,深呼吸了几口后,便伸出手来扣了扣门。
没人回应。
于是她加重了敲门的力度,又扣了好几下后,还是没人开门。
难道是地址有误?
她往后退了几步准备再看看头顶的招牌,可就在这时,门开了,一瞬间周围静谧的气氛被打破,门内换来了一阵阵嘈杂刺耳的声音,还夹带着些经久的灰尘与烟味,开门的那人染着一头的黄毛,手上还有处刺青,见门外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不禁皱了皱眉,“你找谁啊?”
“我找小飞哥,请问他在吗?”
“哪来的什么小飞哥,你找错人了。”说罢,便作势要关门,可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来,按住了那男人的手,“你要找到人在里面,跟我走。”
姜争点了点头,跟在了那男人的身后,一路穿过大堂,走到了屋子的最后面,见他敲了敲门后,便将门开开,随后又向姜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进去,于是姜争便迈开了步子,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办公室,只见东北角有一套办公桌,其余空位摆放了一些沙发桌子茶具等设施,屋子里站了有差不多5个人,包括坐在办公桌前的那位,他听到门口的响动后,抬起了头,开始直直地盯着姜争,上下打量着,姜争被看得内心发毛,但还是强装镇定,也回看了回去。
一会儿后,只见那人起了个身,姜争这时才看到了他的全貌,微胖有些肚腩,但个子不高,留着一头微卷的头发,有些长,原来当年害她成为孤儿的人就长这副模样!
姜争的眼神随着那人的行走而移动着,只见他走到了一堆茶具旁,倒了两杯水,便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你啊,姜争是吧?”
“对,我是。”姜争面不改色,见他笑声还不停,姜争有些不耐烦地轻蹙了下眉,他像是听到了个多么不得了的笑话一般,“我也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你还真来了,也还不带个人,纪繁不知道这事吧?”
说罢,便缓慢地走上了前,给姜争递了一杯他刚刚倒出的茶水,姜争瞥了一眼,没接。
“其实我也只是吓吓你,没想到你还真信了,勇气可佳啊小姑娘,来,喝点水暖暖身子。”
“我不渴。”
“怎么?电视剧看多了,以为我下毒?”
他悬在空中的手停了好一会儿,见姜争还是不接,遂随手放置在了旁边,姜争其实不是怕他下毒,只是单纯的嫌他用过的东西脏,仅此而已。
姜争没有时间和他啰嗦,便开门见山地对他说道:“小飞哥,电话里你不是说找我有事吗,我来了,你说吧。”
这句话一出口,姜争明显感到他的状态不对了,果然,见他周身瞬间被怒气笼罩,言辞也冰冷了起来:“小飞哥?谁告诉你我是小飞哥的,闹了半天你还是认错人了,我告诉你,他是我的弟弟!5年前的账你和你爸还没结清呢,现在竟然还敢单枪匹马来见我,一家子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说罢,便向旁边站着的几个人做了个手势,“你们给我看着办吧!”
姜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可面前的几个人却还在步步紧逼,她向后退的时候,用余光瞟到后面的桌角上有一个剪刀,于是她刚准备快准狠地拿起时,却扑了个空,被一男人拿走,只见他□□着向姜争走近,她心内一阵慌乱,正准备夺门而出,却被另一个男人抢了先,按住了门,这一下动作让其他人迅速抓住了她,姜争拼命地反抗着,嘴里不停地说道:“你们这样做是犯法的,我和警察很熟,要是被她知道了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可这些人哪会怕什么警察?
都是一些亡命之徒,恐怕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认了,因此,姜争的这几句话对她们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的作用。
“报警是吧,那你也得好好的从这个门里出去啊!”
“哼,还威胁起我们来了,我tm的天不怕地不怕,你个学生妹还能吓着我不成!”
“这次让咱们好好品尝下,这学生妹的滋味和外面的那些biao子比,有啥不一样!”
污言秽语传到了姜争的耳朵里,她只觉得恶心至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反抗着,可现在是以一敌四,况且还是四个大男人,那可不是她一个单薄瘦弱的女生能够扛得住的。
大飞哥在旁边看着,似是对眼前的这个状况十分满意,他一言不发,欣赏着姜争被凌虐的场景,一会儿后,姜争又再次大声地喊了出来:“你怎么对我不要紧,关键是我真出了什么事,你认为纪繁会放过你吗?他还会为你真心实意地办事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句话让大飞哥想到他让纪繁办的事还没个结果呢,如果姜争就这么的在他这里出了事,纪繁必定会记恨他。
不过他倒不是怕他那个毛头小子,而是担心自己让他帮忙办的事会黄,而且外一他真要追究起来,从此以后带着“妖后”和自己对着干,那自己不是去了多的吗?
还是正事要紧,于是,他大声呵斥了一句,面前的四个人才停下。
姜争这才暂舒了一口气。
“大飞哥,干嘛呀,还真被这小丫头片子的话给吓着了?那个纪繁有什么好怕的?”
“住口!”
说话的这个人可真是没有情商,一句话便说的大飞哥怒了起来,他指了指门口,对他说道:“滚!你们赶紧给我滚远点,该干嘛干嘛去!”
他们见大飞哥面色不善,于是,都识相地挨个走了,现下,空旷的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他和姜争俩人。
姜争刚刚被蹂躏的一身凌乱,他们走后,便站起身来理了下衣服,不过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刚刚好险!要不是她提到纪繁的话,那她现在恐怕早就被......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猜对了,面前的这个人的确是有求于纪繁,不然不会刚刚一提到他,他就会将她放了。
于是,待她整理好后,便向他说道:“大飞哥,你现在应该和我说说你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吧?”
见她马上便恢复了镇定,大飞哥感叹地说:“哎呀,我啊,可真是佩服你,一个女孩子,一个人,这么晚了,还敢往我这闯,还惦记着我要和你说什么事,怎么样?刚刚好玩吗?”
“你不是也没真正下手吗?”
“哼,对,我是没有,不过这也不代表我怕了你,我告诉你,要不是我要的东西还没拿到,刚刚你早被轮了!”
“所以你让纪繁帮你做的事到底是什么?”
“怎么?你不知道?纪繁没告诉你?”他倒是显得有些惊讶,不过一会儿后便释然了,“也是,你要是知道了又怎么会来这呢,不过,你也没必要知道,很简单我懒得和你废话,而且,今天你进了我这个门儿,也别想出去了,直到纪繁把我要的东西交给我之前,你都别想出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倒是一脸不屑,不过,正是因为此,他才没留意到姜争的举动,她正小心翼翼地翻着兜,一会儿后,她便握到了那个东西,“chua”地一下从兜里掏了出来,对准了大飞哥的头部方位——
一把手枪正被姜争握在了手里,冒着冷色的光,而拿枪的人正面不改色地看着他,姜争的皮肤本来就白,在灯光的映照下,更是显得没有一丝血色,大飞哥一时愣住了,条件反射似的想逃走,却被姜争冷冷地呵斥道:“别动,我怕我握不稳,容易擦枪走火。”
“好,我不动,我不动......”大飞哥听了姜争的话后,乖乖地立在了一旁,将双手举了起来,他大脑正飞速地思考着怎么自救,这时,姜争发话了。
“你别想着怎么逃走,我说了,要是有人闯进了这件屋子,我可不保证我能握住这把枪。”
“好好好......我不动我不动......”大飞哥的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紧张的不行,大脑都几乎宕机,他听到姜争接着说道:“等会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
“好的好的......”
姜争整理了下思路,开口道:“那我问你,你要让纪繁给你拿什么东西?”
“账本,‘妖后’的账本。”
“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我开了个酒吧,‘妖后’总和我打擂台,所以......”
姜争明白了,为什么大飞哥会一路查到了她这里,原来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争名夺利,难怪多年前的事被他挖了出来,不过是为了控制他们罢了。
“所以,纪繁为什么就能乖乖听了你的话,你对他说了些什么?”
“我......我只是告诉了他,我知道了你的存在。”
其实姜争早已猜到了是这个原因,但只不过被大飞哥亲口说出时,却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气愤,因为她知道这一路走来纪繁与自己的不易,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却突然冒出来了一个人想把这一切悉数绞杀,她恨,恨这个不公的天道,恨这些利欲熏心的大人,还恨这个差点就无能为力的自己。
见姜争半天不说话,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着,脸色较刚刚反而更为惨白了,大飞哥便紧张了,因为他怕她情绪不稳,自己一着不慎惹恼了她,于是便也陪着没出声。
姜争强压着心中燃起的怒火,做了好几次的深呼吸,心中情绪复杂难辨,但想到她这次来的目的还没有达成,于是眯起眼继续道:“所以,你就自导自演了一出大戏,让夏苗苗在‘妖后’出事,好逼得纪繁来亲自见你?”
夏苗苗?
这个名字对大飞哥来说有些陌生,不过前段时间有个女孩在“妖后”出事,确实是他一手策划的,姜争猜测的没错,估计那个女孩就叫夏苗苗吧,于是他点头说道:“好像,是的。”
姜争记得前几天有人还在学校讨论,说夏苗苗是因为平时行为不检点,又爱出入那些危险的场合,所以才出了事的,大家提到时或多或少都掺杂着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在里面,因为夏苗苗平时的作风飞扬跋扈,爱疯爱闹,不是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她认为她本不该共情她的,可是当听到周围人对她的讨论时,却有些同情起了夏苗苗。
并且警察还一度以为这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大家喝多了,酒精上头,在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出了这种事也正常,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件事分明是有人在幕后筹划!
因此,姜争此次独自来见他,就是为了搜集证据,之后再把这些证据交给警察,因为只有将他送进监狱,她和纪繁才能彻底地平静!
她一手握枪,另一只手则在兜里掏着手机,同时还要时刻注意对面人的动向,她想让他把犯罪谋划的过程完完整整地说一遍,然后她再录下来,作为证据交给警察。
姜争正死死地盯着大飞哥,只见他也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因为察觉到了她正有新的动作,正准备伺机而动。
姜争便更紧张了,正在翻兜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可就在要把手机掏出来时,外面却出现了一声巨大的响动,她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于是一紧张,手机便掉到了地上,她反应迅速,大声呵斥了一句:“别动!”
大飞哥听到后同样也是睁大了眼睛,双手高高地举在了头顶。
于是就在姜争回头准备查看下门口的动静时,这电光火石之间,大飞哥他那不太灵巧的身材却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只见他快速地冲到了姜争的面前,一个扫堂腿便将她手中的手机给踢到了地上,接着拿起了手枪对准了姜争,这一系列的动作几乎是在一秒钟内完成的。
姜争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同样是一人执枪指向另一人,不过他俩人的角色却调换了,“扑通”“扑通”,她的心脏正猛烈地撞击着自己的胸腔,房间内安静的仿佛只剩下了自己的呼吸声,她五官紧张到了扭曲,外面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一阵天翻地覆的声响,她不想认输,倔强地抬起了她的头,想着怎样拿回自己的手机,因此眼睛向旁边的方位瞟了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被大飞哥警惕的察觉到了,以为姜争还有后招,于是他条件反射似的扣动了扳机,对着姜争的头。
这一下,手指瞬间感受到了扳机的力量,他的心内瞬间一片空白,以为这个女孩今晚就要血溅当场的时候,却发现她躲过了这一劫,她滚到了旁边的位置,拿起了地上的手机,正准备跳窗逃窜。
不对!不对!
大飞哥又连续将手上的枪扣动了好几下,却惊讶地发现手中握着的竟然是一个仿真玩具枪。
“妈的!竟敢玩我!”
被发现真相后的大飞哥愤怒地将枪扔掉,跑到窗户边就将正要逃走的姜争给拉了下来,他几乎是在盛怒之下完成的动作,劲太大,姜争跌落在了地上,疼得差点喘不过气。
“你他奶奶的,耍人耍到我头上了,看我不......”说罢便拿起了旁边的椅子,作势就要砸向姜争,而此时,姜争已经疼的喘不过气了,只能紧闭着眼睛,双手护住头,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力。
“嘭”地一声。
姜争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声响,可身上却一点不痛,那个椅子终究还是没有砸在她的头上,当她还没能理清楚发生了什么时,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抬头一看,是纪繁!只见他过来扶起了她,焦急地说着:“快走!”
姜争回头看见大飞哥倒在了地上,神色十分痛苦的样子,才明白原来刚刚是纪繁在千钧一发之际闯了进来,踢倒了大飞哥,才救到了她。
而门外,一群人正在打架,姜争看到其中一人正是小金,她才知道原来刚刚外面的声响是纪繁的兄弟和大飞哥的人弄出来的,于是,她眼珠一转对纪繁说道:“走!”
两个人快步地向外冲着,一路经过了他们打架的大厅,纪繁用身体护住她,才终于冲出了门口,大飞哥的人见他们要走,便准备拔脚来追,可小金反应快,伸腿便将他绊倒了,这才让他俩成功地逃了出来。
可纪繁和姜争却不敢停歇,依然拼了命地向前跑着,姜争只觉得空气凌冽,但纪繁的手却异常温暖,他带着她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的街道,走了有好远好远的路,恍惚中姜争觉得纪繁仿佛又变回了小时候的样子,时间倒回到了那个初二闷热的暑假,姜国维被打的遍体鳞伤,自己因为穷而叫不起救护车,正当她求助无门时,也是纪繁,同样还是小孩子的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板车,将她父女二人解救了,那天晚上,她和纪繁轮流地拉着板车,只觉得那条路他们走了好久好久......
突然,纪繁撒开了手,在旁边大口地喘着粗气,一瞬间姜争醒了,回望四周,非常的寂静,人迹罕至,原来是到了安全的地方,于是她一泄气,便瘫坐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是铁器撞击地面的声音,他俩的注意力同时被吸引,只见一把刀从姜争的羽绒服里掉了出来,正安静地躺在了路面上。
纪繁不可置信地望向了她,姜争心虚将头低下,并不看他。
“姜争!”纪繁被激得红了眼眶,速度地冲到了姜争的跟前打了她一巴掌,刚刚因为跑了太久身体有些虚脱,而这一巴掌的劲又太大,姜争便彻底摊在了地上,声音似是十分痛苦地哼道:“纪繁,我疼。”
这一声呢喃才终于让纪繁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实在是太冲动了,于是,他着急地冲了过去,心疼地问道:“怎么了小争,伤到哪儿了?”
“啪”地一巴掌,纪繁有些懵了,他木讷地看向姜争,只见她正恶狠狠地看向他:“凭什么打我?”
纪繁眉心抽动,并不说话。
“凭什么瞒住我?凭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凭什么要自己承担下一切?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姜争声嘶力竭地喊着,似是要把所有的委屈给倾诉出来,她十分地气愤,边说边抬手,巴掌像雨点似的落在了纪繁地脸上,可他一声不吭,就这么默默地承受着。
突然,姜争被一股巨大地力量给拉了过去,随后她感觉到一阵温暖,像落入到了一个坚实地屏障里,将外界肃杀的风雪给隔绝了开来,此时她正枕着纪繁的肩膀,宽阔而又坚实,他强壮的手臂正紧紧地搰着她,像是下一秒她就要逃跑似的,连带着手上也用着力,似是要将姜争的头结结实实地按进他的身体里。
纪繁的气息热热的,吹在了姜争的耳边,只听得他隐忍地说道:“小争,我的心都要碎了......”
姜争再也抵抗不住,瞬间卸下了所有的铠甲,她回抱住了纪繁,就像他紧紧地圈住自己一样,头埋了进去,牙齿咬住纪繁的颈窝,任泪水倾泻而下。
一阵阵的寒风席卷了过来,树上的积雪簌簌而落,头顶的天是不可见底的深蓝,月亮倒是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