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月歌 第9章 如履薄冰（9）

“现在没时间解释！”年昭月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柳叶坡，废弃砖窑！那里很可能有‘青蚨’的据点！解药或许就在那里，或者，那里的人知道解药在何处！”

她看向朔风，眼神灼灼，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给我人手，我去！”

朔风死死盯着她，像是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又像是在权衡利弊。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瞬都关乎着里面那个人的生死。

终于，他猛地一咬牙，像是做出了某种艰难的决定：“好！我给你一队暗卫！但你必须听从指挥，若有差池……”

“我不会拿殿下的性命开玩笑，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年昭月截断他的话，转身便朝静思苑方向走去，“给我一炷香时间准备！”

她需要换一身利落的衣服，需要将那把匕首更稳妥地藏好，需要……压下那因为恐惧和未知而疯狂跳动的心脏。

一炷香后，王府侧门。

年昭月换上了一身朔风找来的、明显不合身但利于行动的黑色夜行衣，头发紧紧束在脑后，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在夜色中亮得惊人的眼睛。

五名同样黑衣蒙面的暗卫静立在她身后，气息内敛，眼神冰冷。他们是宗暻渊手中最锋利的刀，此刻，却要听命于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朔风将一枚玄铁令牌塞入她手中，声音沙哑：“见此令，如见殿下。活着回来……带着解药回来！”

年昭月握紧那冰凉的令牌，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翻身上了一旁备好的快马。

“走！”

一声低喝，五骑如同离弦之箭，冲出王府侧门，融入沉沉的夜色，直奔城西而去。

寒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敲打出急促的节奏。年昭月伏低身体，紧紧抓着缰绳，脑海中飞速回想着书中关于柳叶坡那处据点的零星描述，明面上是废弃窑厂，内有乾坤，机关暗道不少，守卫森严。

她不知道此去能否找到解药，甚至不知道能否活着回来。

但她没有退路。

就像她当初对宗暻渊说的那样，深渊之侧，本就是修罗道。

要么踏着尸骨前行，要么，成为尸骨。

————

柳叶坡位于京西，地势荒凉，丘陵起伏。废弃的砖窑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趴伏的巨兽，残破的窑洞黑黢黢的，像是择人而噬的口。

距离窑厂还有一里地，年昭月便示意众人下马，将马匹藏在乱石丛中。

“分散查探，寻找暗哨和入口，半炷香后在此汇合。”她压低声音下令，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冷静。

五名暗卫对视一眼，虽对听命于她仍有疑虑，但军令如山，瞬间便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散入四周的黑暗。

年昭月自己则选择了一个方向，凭借着超越常人的敏锐感知和对书中描写的模糊记忆，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腐朽草木的气息。她屏住呼吸，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突然，左前方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类似夜枭的啼鸣，是暗卫发出的信号，表示发现异常。

年昭月精神一振，立刻循声潜去。

在一处隐蔽的土坡后，一名暗卫正伏在地上，指向下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个穿着普通农户短打、腰间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兵刃的汉子，正守在一个看似是废弃窑洞入口的地方，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果然有鬼！

年昭月仔细观察着那入口，以及周围的地形。入口狭窄，易守难攻，强闯绝非上策。

她目光游移，忽然落在入口侧面不远处，一堆看似随意堆放、实则隐约形成某种规律的碎砖烂瓦上。

书中似乎提过，有一处通风暗道，因为年久失修，出现了裂缝……

她对着身边的暗卫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监视，自己则悄无声息地向那堆碎砖摸去。

借着月光和碎砖的阴影，她仔细搜寻着。终于，在一处被枯藤半掩的地方，她发现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黑黢黢的裂缝，隐隐有微弱的气流从中透出。

就是这里！

她心中一定，立刻发出信号，召回了另外四名暗卫。

“从此处潜入。”她指着那道裂缝，言简意赅，“两人一组，相互策应。首要目标，寻找解药或逼问解药下落，尽量避免正面冲突。”

暗卫们看着那狭窄的裂缝，又看了看年昭月，眼神复杂。这女子，不仅知道据点位置，竟连这种隐秘的入口都清楚？

但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

五名暗卫训练有素，两人率先侧身钻入裂缝，确认安全后，发出信号，年昭月紧随其后，另外三人断后。

暗道内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霉味和淡淡的烟火气。道路曲折向下，两旁是冰冷的砖石墙壁。

年昭月握紧袖中的匕首，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她能听到前方暗卫极其轻微的呼吸声，也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跳动。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隐约传来人声和光亮。

他们接近据点的核心区域了。

暗卫打出警戒的手势，众人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屏息凝神。

透过一处砖石缝隙，年昭月看到了一间灯火通明的地下石室。几个穿着与外面守卫类似、但气息明显更彪悍的男子正围坐在一张石桌旁，桌上散落着酒肉，似乎在低声交谈。

“……妈的，这次活儿干得漂亮，那位大人想必满意得很。”

“哼，渊王那厮，早就该死了！只是可惜了那几个兄弟……”

“放心，抚恤金少不了。等风头过去，咱们换个地方，照样吃香喝辣……”

听着里面的交谈，年昭月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们确认了是“青蚨”动的手，也确认了宗暻渊中的就是“碧落黄泉”。

但解药……他们似乎并不关心，或者说，他们可能根本没有。

难道解药不在这里？

就在她心念百转之际，石室内一个看似头目的人喝了一口酒，咂咂嘴道：“……说起来，上次‘蜂鸟’从南边带回来的那批‘好东西’，还封在丙字库吧？可得看好了，尤其是那几瓶贴着红签的，听说沾一点就够人受的……”

丙字库！红签！

年昭月眼睛猛地一亮！书中似乎提过，“青蚨”各据点都有储存特殊药物和毒物的仓库！那红签的，很可能就是各种毒药，而解药，往往就和毒药存放在一起，或者至少在同一个管理体系中！

她立刻对身边的暗卫打了个手势，指了指石室另一个方向的一条通道，用口型无声地说道：“丙字库。”

暗卫会意，留下两人监视石室，另外三人连同年昭月，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朝着那条通道潜去。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上了锁的铁门。门上用白漆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丙”字。

就是这里！

一名擅长开锁的暗卫上前，掏出工具，在锁孔里轻轻拨弄了几下。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推开铁门，一股混合着各种草药和古怪气味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空间不大，摆放着几排木架，上面堆满了瓶瓶罐罐，有些贴着标签，有些没有。

时间紧迫！必须在被发现前找到解药！

年昭月迅速扫视着那些瓶罐，目光飞快地掠过那些贴着黑色、白色标签的，重点搜寻红色标签。

没有……没有……这里大多是成品毒药和一些不明药物……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难道判断错了？解药不在此处？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目光无意中扫过最里面一个角落，那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上了锁的小铁盒。

铁盒表面没有任何标记，但盒盖上，却用朱砂画着一个极其细微的、与那草蚱蜢形态有几分相似的诡异符号！

青蚨的标记！

年昭月心脏狂跳，指着那铁盒：“打开它！”

开锁的暗卫再次上前，这次费了些功夫，才将那小铁盒的锁弄开。

盒盖掀开，里面铺着柔软的锦缎，锦缎上，并排摆放着三个小巧的玉瓶。两个瓶子贴着红色的标签，上面写着扭曲的文字，年昭月不认识，但猜测定是某种剧毒。而第三个瓶子，贴着的是……一张空白的标签！

但瓶身之上，却刻着四个蝇头小字，碧落黄泉！

是解药！一定是！毒药与解药放在一处，而解药特意用了空白标签掩人耳目！

年昭月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伸手就要去取那刻着字的玉瓶。

就在这时……

“什么人？！”一声厉喝从通道外传来！

被发现了！

石室里的守卫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走！”年昭月一把抓起那刻着“碧落黄泉”的玉瓶，毫不犹豫地塞入怀中，同时低喝一声。

三名暗卫反应极快，两人立刻转身守住库房门口，另一人护着年昭月冲向来的暗道。

外面已经传来了兵刃交击和怒喝声，留守监视的两名暗卫已经与闻讯赶来的守卫交上了手！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发信号！求援！”

整个地下据点瞬间被惊动，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暗道狭窄，不利于防守。护着年昭月的暗卫且战且退，身上瞬间添了几道伤口。年昭月握紧匕首，眼神冰冷，她知道，如果不能尽快冲出去，所有人都要交代在这里！

就在他们即将被逼回库房门口的狭窄地段时，年昭月眼角余光瞥见库房内架子上那些贴着红色标签的瓶罐。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闪过她的脑海。

她猛地挣脱暗卫的保护，冲回库房内，抓起两个贴着红签的瓶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通道口蜂拥而至的守卫掷去！

“小心毒药！”她尖声喊道。

那些守卫见状，下意识地闪避格挡。

“啪嚓！”“啪嚓！”

玉瓶撞在墙壁和守卫的兵刃上，瞬间碎裂，里面的液体泼溅开来，散发出刺鼻的、带着腥甜的气味。

“啊——！”被液体溅到的守卫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溃烂！

混乱，瞬间产生！

趁此机会，暗卫一把拉住年昭月，冲出了库房，沿着来时的暗道亡命狂奔！

身后是守卫的怒吼、同伴的惨嚎和越来越近的追兵脚步声。

暗道曲折，光线昏暗。年昭月只觉得肺部火辣辣地疼，双腿如同灌了铅，怀中的玉瓶硌得她生疼，却又像是唯一的希望。

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前方出现了那道裂缝透出的、微弱的月光！

“冲出去！”暗卫低吼，率先钻出裂缝，反手将年昭月拉了出来。

外面的空气冰冷而清新。

但危机并未解除！

窑厂周围，更多的黑影从暗处涌出，显然，求援信号已经发出，附近的“青蚨”杀手正在赶来。

“上马！”一名暗卫吹响了唿哨。

藏在乱石丛中的马匹闻声奔出。

年昭月在暗卫的搀扶下，狼狈地爬上马背。五名暗卫，此刻只剩下四人，且人人带伤。

“走！”

没有任何犹豫，四人护着年昭月，狠狠一夹马腹，朝着京城方向，亡命飞驰！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杀手和破空而来的箭矢！

箭矢擦着耳畔飞过，带起凌厉的风声。年昭月伏在马背上，紧紧抱着马颈，怀中的玉瓶被她用体温小心翼翼地护着。

她能听到身后暗卫中箭落马的闷响，能听到兵刃砍入骨肉的可怕声音。

但她不能回头。

她只有一个念头，回去！把解药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