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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阴笺 第8章 008

作者:郁书意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5-07-14 12:18:23 来源:文学城

“柳姑娘,劳烦帮本宫带几张土火纸。”温招此刻带着瘆人的笑意。柳含烟点点头,魑惊每当听到自家娘娘唤“柳姑娘”还是有些紧张的四处打量。

“本宫与柳姑娘前往便好。若有人来访,”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在玉盘上,“便说本宫因梁婕妤此事受了惊,心神不宁,不见任何人。”

“诺。”魑惊立刻躬身应诺,声音压得极低,没有有丝毫迟疑。

“走。”温招只吐出一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钧之力。

一人一魂来到那熟悉的狗洞前,温招打量了一番。残阳的光斜斜切过冷宫颓圮的宫墙,将那半米高的狗洞照得亮堂了些。

她没看柳含烟,目光落在狗洞内侧的砖壁上。那里光线最暗,苔藓也长得最厚,软腻腻的,像一层没刮净的腐肉。温招将土火纸铺在膝头,纸页粗粝,硌得掌心微痒。

指尖凝出一滴血液,悬在纸上时顿了顿。她画的不是寻常镇邪符,而是李婆记忆里的“绊魂锁”符纹扭曲如蛇,首尾相衔,中间缠着三道交错的阴纹,看着像孩童胡乱画的鬼画符,实则每一笔都勾连着幽冥地脉的阴气。

温招将画好的符纸叠成小小的三角,指尖在狗洞内侧那片最厚的苔藓上抠了抠,腐湿的绿苔下露出块松动的青砖。

她把纸三角塞进去,再将青砖归位,苔藓掩住缝隙,看上去与周遭再无二致。只是那砖缝里,隐隐有极细的阴丝缠上青砖,顺着地脉往深处钻去。

残阳彻底沉入宫墙后,冷宫的风陡然凉了三分。温招拍了拍膝头的纸灰,指尖那点血迹早已干涸,只留下淡褐色的印记,像枚洗不掉的咒痕。

“这绊魂锁认主,喜阳气,那‘阮柿子’必定会被捉到。”她侧头看柳含烟飘在半空的虚影,嘴角笑意未散,眼底却无半分暖意。

柳含烟的魂体在渐浓的暮色中微微波动了一下,无声地颔首,如同最忠诚的影子。

没有半分犹豫。温招撩起裙摆,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决绝。昂贵的云锦绸缎被毫不怜惜地挽起,堆叠在腰间,露出下方素色的衬裙。

一人一魂,没有丝毫停留,如同两道融入暮色的幽影,直奔京城最繁华的心脏,金龙大街。

宫墙的森严与死寂被迅速抛在身后。越靠近金龙大街,空气便越加喧嚣、浑浊。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整条金龙大街如同一条被点燃的、流淌着金红色熔岩的巨蟒,横卧在京城之中。

人声鼎沸,车马喧嚣。各色灯笼高悬,将街道照得亮如白昼,却也投下无数光怪陆离、扭曲晃动的阴影。绸缎庄、酒楼、银楼、香料铺……

鳞次栉比,门面装潢得金碧辉煌,伙计们卖力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混杂着脂粉香、酒肉香、汗味、牲口味、还有各种食物煎炸烹煮的浓烈气息,形成一股庞大而粘稠的热浪,汹涌地扑面而来。

这是大钰王朝最鼎盛的浮华,是人间**最**的蒸腾。

宝马雕车香满路,笑语盈盈暗香去。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摇着折扇招摇过市,珠翠环绕的贵妇在仆从簇拥下挑选着时新货品,贩夫走卒在缝隙中吆喝穿行,醉醺醺的客人被花枝招展的姐儿们娇笑着从酒楼里扶出来……

一片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世图景。

可温招在这盛世中,却格格不入。那些招摇的笑语、谄媚的吆喝、醉醺醺的调笑,汇成一片令人耳膜刺痛的、污浊不堪的噪音。

温招行走在这片灼热粘稠的**洪流之中,如同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人偶。

周遭的喧嚣是沸水,她是沉底的寒石,格格不入,且散发着足以冻结沸水的森然寒意。

那些目光黏腻的、探究的、带着**裸惊艳或淫邪的视线。

如同无数只湿滑肮脏的触手,从四面八方缠绕过来,试图剥开她冰冷的伪装,窥探内里的血肉。

每一道目光落在身上,都像被爬行类冷血动物滑腻的鳞片刮过,激起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厌恶和生理性的反胃。

她眼底的冰霜更厚了一层,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刃,将那些胆敢窥视的眼球凌迟。

杀意,如同跗骨之蛆,在冰冷的躯壳下蠢蠢欲动,几乎要挣脱理智的束缚喷薄而出。

捏碎这些蝼蚁的脖颈,该是何等快意?让这所谓盛世浮华的街道染上肮脏的血色,或许才能配得上它内里的腐朽。

但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就在那股冰冷的暴戾即将失控的临界点,她的目光扫过街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一个简陋的竹架子支着,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具。

粗劣的彩绘,廉价的木料或纸壳,描绘着或狰狞、或滑稽、或故作神秘的鬼怪神佛。

摊主是个缩着脖子的干瘦老头,正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笨拙地修补着一个裂开的傩面。

那堆粗陋的面具,在满街的金碧辉煌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像一道浑浊泥沼中偶然出现的、可供喘息的分隔线。

温招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径直走了过去。

她的靠近,让本就缩着脖子的摊主老头更是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

这位衣着不凡却气息冻死人的主顾,比最凶的厉鬼面具还要骇人三分。他连大气都不敢喘,更别说抬头招呼。

温招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那些面具上缓缓扫过。狰狞的鬼面?太刻意。滑稽的丑角?太低贱。

故作高深的佛面?令人作呕。

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最角落。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彩绘的素面面具。材质似乎是某种暗银色的薄金属,打磨得还算光滑,在周遭灯笼的暖光下泛着冷硬的、近乎月华般的幽光。

面具的造型极其简单,没有任何五官的雕琢,只在双眼的位置开了两道狭长的、如同刀锋划开的缝隙。

冰冷,空洞,隔绝一切。

“这个。”温招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珠砸在老头干枯的心坎上。

老头一个激灵,抖着手想去取那银色面具,手指却哆嗦得不听使唤。

温招没等他,自己伸手取了下来。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那感觉竟奇异地抚平了一丝被无数目光舔舐的烦躁。

面具很轻,边缘打磨得还算圆润。

她没有试戴,甚至没有再看那摊主一眼。

随手从袖中拈出几枚银钱,那是她为了宫外行走特意准备的、最不起眼的散钱,指尖一弹。

“叮当”几声脆响,铜钱精准地落在老头面前那个盛着几枚破旧铜板的破碗里,没有一枚碰到碗沿。

温招转身,将那个没有任何表情的银色面具,缓缓覆在脸上。

冰凉的金属隔绝了外界粘稠的视线,却无法隔绝那更粘稠的喧嚣与**的气息。

两人来到聚欢阁,温招的视线透过面具上两道狭长的缝隙,眼前金碧辉煌的聚欢阁大厅,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浑浊的水幕。

入目皆是靡靡。

巨大的厅堂被无数琉璃灯照得亮如白昼,晃得人眼晕。

空气里浓郁的脂粉香、陈年酒气、还有男女体味混合的甜腻暖风,几乎凝成实质的纱幔,沉沉地压在口鼻之上,令人窒息。

大厅中央,一群宽袍大袖的所谓“文人墨客”,正借着酒意挥毫泼墨。墨汁淋漓,落在上好的宣纸上,嘴里吟哦着或矫情、或酸腐、或故作狂放的诗词,引来周遭一群衣着华丽、浓妆艳抹的姐儿们夸张的娇笑与奉承。

那些诗句在温招听来,不过是醉鬼的呓语,字字句句都透着附庸风雅的空洞与虚伪。

角落的软榻上,依偎着几对衣着光鲜的男女。富家公子哥儿的手不安分地在小姐们纤细的腰肢上游走,小姐们则半推半就,粉面含春,眼波流转间尽是刻意撩拨的风情。

低语浅笑,耳鬓厮磨,空气里流淌着廉价的**,像糖精熬煮的蜜汁,甜得发齁,也腻得发慌。

谈情说爱?温招面具下的唇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不过是披着风月外衣的皮肉交易,各取所需的肮脏勾当。

前世今生,她在这深宫泥沼里看得还不够多吗?所谓的真心,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虚与委蛇;所谓的爱慕,不过是权势与色相吸引的遮羞布。

“聒噪……”

一声极轻、极冷的低语,从面具后逸出。声音不大,却像冰珠坠入滚油,瞬间被周遭的喧嚣吞没,只有飘在她身侧的柳含烟捕捉到了那两个字里蕴含的、几乎要冻结灵魂的厌烦与……死寂。

柳含烟的魂体微微波动了一下,那双温柔的、属于生前妇人的眸子,带着一丝茫然与深切的忧虑,望向温招被冰冷面具覆盖的侧影。她不明白。

宫墙外的世界,这曾经让她魂牵梦绕的自由与繁华,为何在温招眼中,只剩下一片令人作呕的污浊与刺耳的噪音?温招不爱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似乎也……不爱这世间的一草一木。

她的心,仿佛早已被掏空,只余下一片冻绝千里的荒原,任何一点人间的暖意靠近,都会被瞬间冻结、粉碎。

会有人……能捂热那样一颗心吗?柳含烟心中无声地划过这个念头,随即又被一股更深的悲凉淹没。

那荒原太冷,太深,恐怕连最炽烈的太阳,也无法将其融化分毫。

温招对柳含烟的担忧毫无所觉。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穿透晃动的光影、扭曲的笑脸、弥漫的甜腻雾气,看向二层。

她没动。冰冷的银色面具隔绝了所有表情,只余下两道狭长缝隙后深不见底的幽暗。

一个端着酒壶、满脸堆笑的小二正巧从旁经过,被温招身上那股无形的、冻死人的寒意激得一个哆嗦,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僵住。

“小二。”温招开口。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却像寒冬腊月屋檐下坠落的冰棱,带着刺骨的冷意,精准地凿进小二耳膜。

小二浑身一颤,差点把酒壶摔了,慌忙躬身:“姑…姑娘有何吩咐?”他不敢看那诡异的面具,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

“可有一位姓阮的公子,”温招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订了雅间?”

小二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贵客名录,对上号时,脸色更白了三分,腰弯得更低,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手指却下意识地、像被无形力量牵引着,指向二楼那个特定的方向:“有…有!阮公子就在…就在天字丙号雅间!就是…就是垂着月白鲛绡纱帘的那一间!”

他指的方向,分毫不差,正是温招目光锁死之处。

“知道了。”温招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小二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开,仿佛多待一刻就会被那面具后的寒气冻成冰雕。

温招抬步,走向通往二楼的雕花木梯。

二楼雅间的区域,比楼下稍显清净些,但依旧弥漫着脂粉与酒气混合的甜腻。温招目不斜视,如同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幽冥道上。

她的目标明确,步伐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径直走向走廊尽头那间垂着月白纱帘的雅间。

距离越来越近。

纱帘半透,隐约可见帘后那个慵懒斜倚的身影轮廓。

他似乎并未起身,依旧维持着那副全不顾他人死活的散漫姿态。

温招的脚步停在垂落的月白鲛绡纱帘前。

柳含烟的魂体在温招身侧不安地浮动,她能清晰感知到温招周身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寒意。

“吱呀”一声轻响,月白的鲛绡纱被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从内挑开。

帘幕如水波般向两侧滑去,露出门内景象,也露出了那张脸。

就在这紧绷得几乎要断裂的寂静中。

“吱呀”一声轻响,月白的鲛绡纱被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从内挑开。

帘幕如水波般向两侧滑去,露出门内景象,也露出了那张脸。

是‘阮柿子’那张找打的脸。

风流,是刻进他骨子里的底色。雅痞,是漫不经心挂在眉梢眼角的玩世不恭。

墨玉般的长发并未束冠,随意披散,几缕不羁的发丝滑落额前,非但不显凌乱,反倒平添了几分慵懒的颓靡,衬得那张脸愈发白得晃眼,如同上好的羊脂暖玉,在雅间柔和的光线下流转着温润却惑人的光泽。

眉骨生得极高,带着一种天生的倨傲,眼窝微深,眼睫浓密如鸦羽,此刻半垂着,遮掩了眸中大半神色,却更显得那眼尾天生上挑的弧度,风流尽显,似笑非笑。

他唇角习惯性地勾着那抹恰到好处的痞笑,倚着门框的姿态闲适得如同在自己家后院晒太阳,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全不顾他人死活”的从容与散漫。

“哟,”他开口,声音如同上好的古琴拨动最低沉的那根弦,带着独特的磁性微哑,尾音拖长,无端撩人,“娘娘能来赴约,真是倍感荣幸……”

调侃的话语如同精心打磨的珠玉,流畅地滚落舌尖,带着他惯有的玩世不恭。然而,当他的目光,终于穿透那薄纱般的帘幕,真正对上温招的视线时。

那流畅的、带着戏谑韵律的尾音,毫无征兆地卡在了喉咙里。

温招没有动。

她就那样静立在帘外,隔着冰冷无情的银色面具,两道狭长的缝隙如同深渊裂开的口子,直直地“望”向他。那不是寻常的打量,更非惊艳或厌恶。那是一种……洞穿。

一种仿佛能剥开他精心维持的风流皮囊,直刺入灵魂最幽暗角落的、彻骨的冰冷审视。那目光里没有情绪,没有温度,只有一片冻结万物的虚无,以及一种近乎漠然的、对世间一切包括他阮柿子在内都毫不在意的死寂。

‘阮柿子’唇角的笑意,那如同面具般焊在脸上的风流痞笑,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滞。仿佛被那目光冻住了一瞬。

他感觉自己的喉结似乎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那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并非恐惧,也非恼怒,而是一种……仿佛被看穿、被置于某种冰冷解剖台上的无所适从。他引以为傲的从容,他玩弄人心的戏谑,在那双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睛”注视下,竟显得如此……肤浅和可笑。

温招并不在意眼前人的那点小心思,只是台步走进雅间,稳稳落座。

温招坐定,这才微微侧首,冰冷无情的银色面具上,那两道狭长的缝隙如同深渊裂开的眼,再次“望”向僵立在门口的‘阮柿子’。

“阮公子,”她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平静无波,字字清晰,却比窗外渗入的夜风更冷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找本宫所为何事?”

她刻意强调了“本宫”二字,点明身份,也划下无形的界限。既然此人能悄无声息潜入她的寝宫外,留下那张轻佻的邀约纸条,那么对她的身份自是心知肚明,此人异常棘手。

‘阮柿子’被那穿透性的目光和直白冰冷的质问钉在原地一瞬。

他心底那股莫名的躁意又翻涌上来,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恼火。他讨厌这种失控感,更讨厌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强行压下喉间那点残余的异样,‘阮柿子’脸上那抹玩世不恭的痞笑重新挂起,甚至比之前更灿烂几分,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挑衅的风流。

他慢悠悠地踱步进来,反手将月白鲛绡纱帘重新拢好,隔绝了外界的窥探。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优雅。

“娘娘这话可真是伤人心呐,”他拖长了调子,声音里那份磁性的微哑更添几分惑人,桃花眼波光流转,深潭般的墨色试图掩盖方才那一闪而逝的金芒,重新凝聚起掌控全局的从容。

他走到温招对面的另一张圈椅前,并未立刻坐下,而是斜倚着椅背,姿态依旧闲散,目光却牢牢锁住那冰冷的银色面具。

“难道无事,就不能请娘娘出来散散心,品品这聚欢阁新到的‘醉春风’?”他指尖不知何时捻起了一只小巧玲珑的玉杯,杯中琥珀色的酒液轻轻晃荡,映着雅间柔和的灯光,散发出醇厚的酒香。

“这深宫寂寞,娘娘整日对着那些……”他故意顿了顿,唇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丝狎昵的意味,“……死气沉沉的宫人,岂不无趣?不若看看这鲜活的人间烟火,听听这软语温言……”

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面具后的反应。那两道狭长的缝隙,如同亘古不变的深渊,没有丝毫波动。

他的话语,他的试探,甚至他刻意流露的狎昵,都如同投入无底寒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这种彻底的漠然,比任何愤怒或厌恶都更让他感到……挫败。仿佛他精心编织的言语陷阱和惑人风情,在对方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的拙劣表演。

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如同细小的毒蛇,悄然噬咬着他的从容。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玉杯杯壁,试图稳住心绪。

温招静静听着,面具下的唇角,或许勾起了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无人可见。她并未接他的话茬,也不去碰那所谓的“醉春风”。

“呵……既然娘娘不喜这醉春风,那我便同娘娘讲些趣事儿。”‘阮柿子’在温招身旁的木椅上坐下,姿态依旧闲适,只是那斜倚的角度,微妙地调整了半分,似乎想离那冰冷的气息稍远一点。

他指尖把玩着那只小巧的玉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荡,映着他那张风流雅痞的脸,却照不进眼底深潭般的墨色。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声音带着一种引人入胜的磁性,仿佛在讲述一个遥远而无关紧要的故事:

“听闻啊,这皇宫中,昨日可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顿了顿,桃花眼尾上挑,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温招那毫无表情的银色面具,试图捕捉一丝一毫的波动,“那怀着龙嗣的梁婕妤,竟一夜之间,突然就……毙了。”

“毙”字从他唇齿间轻轻吐出,带着一丝玩味的叹息,如同谈论一朵被风吹落的残花,而非一条消逝的性命和未出世的皇嗣。

他仔细观察着面具后的反应,果然不出他所料,温招终于有了些反应,她羽睫轻颤了两下。

“此事人尽皆知,皇上已经宣召,梁婕妤秽乱后宫,引邪祟入体,”她微微侧首,那两道深渊般的狭长缝隙牢牢锁住‘阮柿子’,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封的潮水,无声地漫延开来,“阮公子可是对此事有别样的见解?”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雅间内沉水香清冷的余韵,被一股无形的、更为凛冽的寒意所冻结。

楼下隐约传来的喧嚣,也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好一个良妃!竟敢拿常青压他!‘阮柿子’眼眸微眯,但他话锋一转:“自然是不敢,但是在下还听闻了一些更有趣的细节。”

他唇角的弧度加深,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锋,试图刺穿那冰冷的金属屏障,“比如,梁婕妤出事的地方,似乎并非什么秽乱之所,而是供奉着一尊……颇为古怪的佛像?”

温招端坐的身形,纹丝未动。冰冷的银色面具隔绝了所有表情,只有两道狭长的缝隙如同亘古不变的深渊,漠然地“注视”着他。

‘阮柿子’毫不在意她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声音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字字如冰锥:“那佛像……名唤子祭佛。”他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字,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

就在“子祭佛”三字落下的瞬间,温招那如同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极其细微地震动了一下,一旁的柳含烟也跟着捏了把汗。

她搭在膝上的、被宽大袖袍遮掩的指尖,猛地向内蜷缩,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那冰冷的、毫无表情的银色面具之下,那双隐藏在深渊缝隙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这个轻佻、危险、风流的阮柿子……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子祭佛是万诡门的产物!他究竟是何人!

‘阮柿子’望向温招的反应,很是满意,又慢悠悠的开口:“而且啊,这西市的金身轩便有一尊子祭佛,恰巧,在下还与这金身轩的老板娘是旧友呢……”

‘阮柿子’唇齿间轻飘飘落下的“金身轩老板娘”几个字,如同裹着蜜糖的毒针,精准无比地刺穿了温招那层万年玄冰般的外壳。

“嗡”

温招的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面具之下,温招的瞳孔骤然缩紧到极致,随即又猛地扩散开,深不见底的幽潭瞬间掀起了足以吞噬一切的狂澜。

柳含烟的魂体在她身侧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几乎要维持不住人形。柳含烟也开始对眼前的这个男人重新审视起来。

“诶诶~这位小姐,别太激动,孤魂太激动会变成厉鬼的~在下会害怕的~”‘阮柿子’贱兮兮的对着柳含烟调侃了一句。

温招是聪明人,如若眼前这个男人真的要揭发她,也不会把她约到这里。

“阮公子,本宫向来只与坦诚之人议事。”温招微微眯了眯双眸,外言之意,让眼前之人坦白身份再与自己谈条件。

俺不中嘞,啥时候上榜啊,涨涨收藏吧,主包要熬吐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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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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