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 第14章 朝野14

病床上的宋知朝唯一消磨时间的办法就是盯着上面的点滴瓶，一滴接一滴，只感觉左手凉凉的。

宋知朝的右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想给左手盖上被子，但平躺着的她怎么动也碰不到左手边的被子。

“你想干什么？”程野忽然开口，在安静的病房里甚至产生了一些回声，吓了宋知朝一跳。

“我想盖个被子，有点凉。”

左手因为打点滴有些凉，宋知朝只是想帮自己的左手盖上被子。

“我帮你。”

程野起身帮宋知朝盖好被子，整个过程一言未发。宋知朝看着程野越来越近又渐渐远离的那张脸，脸颊还蹭脏了一块。

“你脸上。”

宋知朝指了指自己脸颊相同的位置，告诉程野他脸那里脏了。

程野随手一抹也不太在意，“修车的时候蹭到了。”

听程野提起修车宋知朝这才想起问程野：“不然你也回去工作吧，我可以自己回学校。”

“你还想回学校？”

程野没答宋知朝让他回去工作的话，只是疑惑宋知朝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居然还想着要回学校。

“不然我去哪儿？”

宋知朝和程野的思维显然是不一样的。

程野觉得宋知朝病得这么严重就应该回家休息，或者干脆在医院住下。

可宋知朝却担心自己跟不上学校的课程，只想快点回学校。

不爱学习和不学习说到底还是两码事情。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回学校？”程野又问。

程野看着宋知朝打完一瓶点滴后护士又给她换了一瓶，可宋知朝的脸色依旧没有好转，声音哑得像有砂石卡在嗓子一般，程野自然担心宋知朝回学校还会出问题。

“我只是感冒了，又不是要死掉了，怎么就不能回学校了……”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如今虚弱的宋知朝面对着程野竟放松了许多，表露出许多曾经未曾表露的情绪。

比起以前总是一副严肃模样的女孩，如今的宋知朝倒更像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孩子，难得露出些孩子气来。

程野陪着宋知朝在医院吊完水还是把人送回了学校。

“真的不回家休息吗？”回学校的路上，程野又问起宋知朝。

“不回，在家睡觉还没有在学校趴在桌子上睡觉舒服。”坐在副驾驶的女孩摇了摇头，动了动身子，感觉怎么坐都不太舒服。

程野点点头，能明白宋知朝的意思，便再也没多问过。

这一次程野的车子不再是停在汽修厂大门前，而是停在了一高校门外。

“谢谢。”

对程野道了谢，宋知朝这才下了车进了学校。

下午程野将宋知朝从医院送回了一高，没过几个小时又到了放学的时间。

因为路程很近，程野很少会开车上下班，他的那辆车子平常就都停在汽修厂里，也不占用停车位。

晚上宋知朝从学校出来没看到马路对面的程野，只看到了他的车子，宋知朝这才意识到程野今天是准备开车回去。

宋知朝极其自然地上了程野的车子，没有丝毫扭捏，上了车便问：“这么近也开车啊？”

“怕你晕倒在路上。”方向盘在程野手里打转，车子很快驶离一高和汽修厂。

“哦。”宋知朝吐了吐舌头没再说话。

原来程野是担心她才会选择开车回家的。

宋知朝就记得程野买了新车后也很少开车，果然第二天早上她刚一出门，程野见她气色好了很多就没开车了。

印象中程野的车子很少会停在小区里，下了楼宋知朝发觉程野没有开车的打算就问他：“你不把车开回去吗？”

“不开了，昨天怕你走回去再晕倒在路上才开的。”

程野打量着女孩的脸色，红润了不少，又说：“现在看你也好了，就没什么开车的必要了。”

“好吧。”宋知朝耸了耸肩，她不在乎程野开不开车，只是觉得奇怪才会这么问。

两人谁都没想到，留在小区的程野的新车在当天晚上会遭受飞来横祸。

晚上照常一起回家的宋知朝和程野却撞见了眼前血肉模糊的一幕。

“别看。”

程野拦着处于情绪崩溃之中的宋知朝的手臂泛起青筋，捂住女孩眼睛的手掌心因为长年日积月累的汽修工作粗糙带着一层茧子。

程野捂着女孩眼睛时不敢太用力，他担心自己粗粝的手掌心覆盖在女孩白净皮肤之上会让女孩觉得不舒服。

意外发生得太过突然，程野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就捂住了宋知朝的眼睛，不忍让她看到她母亲去世时的惨状。

鲜红的血迹从程野的车顶流下来，血腥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比他在汽修厂里经常闻到的汽油味道还要难闻一些。

宋知朝的母亲坠楼身亡，程野停在楼下的车子也遭了殃。

“程，程野……她还活着吗？”

宋知朝的声音中是藏不住地颤抖，她没哭，只是身子抖得厉害。

她抓着程野胳膊的手也抖得厉害。

程野看向自己的车子，深深皱起了眉。

宋知朝的母亲都已经摔成这样了如果还能活着，那大概是个奇迹。

“节哀……”

程野千般万般话到了嘴边就只剩下一句“节哀”。

话音刚落程野就感觉怀里的女孩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宋知朝母亲的坠楼引来不少路人的围观。

警方的警戒线将程野的车子给围了起来，警笛声音阵阵传进两人的耳朵里。

单元门闹哄哄地被打开，众警员带着个男人从里面出来。

宋知朝的眼睛被程野牢牢捂着，她看不到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没有勇气让程野松开手。

可程野却看得真真的，被警方带走的人正是死者的丈夫也就是宋知朝的父亲。

“程野，你怎么了？”

眼睛被程野挡得严严实实的宋知朝只能听到耳边程野急促不安的呼吸声，宋知朝有些想不到程野此时的样子，和他平日里的稳重模样完全不一样。

程野没回答，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他能感受到母亲坠楼带给宋知朝的震惊，怀中女孩颤抖的身子让程野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宋知朝她的父亲被警察给带走了。

看着这样大的阵仗，任谁都能猜到宋知朝母亲的坠楼不是一场意外，甚至很有可能和她的父亲脱不开干系。

程野自然也有所猜测。

每日和放了学的宋知朝一道回家，在家门口分别的时候程野总是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宋知朝父母争吵甚至是动手的声音。

自从程野搬到宋知朝家隔壁，这样的争吵声便一日没再断过。

起初程野还担心宋知朝回家会受到父母牵连。可当时宋知朝却告诉程野自己已经习惯了。

小姑娘一直都像是悬崖峭壁缝隙中长出的野草，可她毕竟也才十六岁，此时此刻任凭风吹雨打也只剩下程野能感受到宋知朝的无助。

直到和程野一起坐在警局走廊的椅子上，宋知朝好像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终于接受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母亲坠楼身亡，她的父亲成为了最大的嫌疑人被带到警局。

而她宋知朝作为他们两个唯一的女儿，来到警局配合调查。

至于程野，坐在宋知朝身边困得直打哈欠了也不肯听宋知朝的先回家去，路过的警员甚至把程野当成了宋知朝的亲戚长辈了。

若从年纪上论起来，程野和宋知朝之间好像还真隔着辈分，毕竟程野比宋知朝大了十岁。

“你先回家吧……”

虽然到了警局后宋知朝一直没怎么说过话，可她还是觉得口干舌燥，和她自己平常的声音十分割裂，过于沙哑。

“口渴吗？”程野却没回答宋知朝，只是问她是不是口渴。

宋知朝摇了摇头，身边程野直接起身走了。

宋知朝当他是被自己说动终于舍得回家了，轻轻松了口气。

警局的走廊里并不算多安静，哪怕已经是这个时间了。

天都黑了个彻底，那些警员还在孜孜不倦地处理着这个城市之中发生的大事小情，哪怕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需要他们的一番调解。

耳边吵吵闹闹，宋知朝却忽然觉得这天地之间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了。

想想也是，现如今母亲的尸体停在冰冷的停尸房，父亲作为母亲坠楼案的最大嫌疑人被关押在审讯室，程野也回家去了……确实只剩下宋知朝一个人了。

宋知朝低垂着头出神，脑海里全都是母亲去世时的惨状。

虽然程野眼疾手快捂住了宋知朝的眼睛，但她还是看到了母亲摔死在程野车上的模样。

鲜血横流，程野车前的挡风玻璃上都是从母亲身体里流出来的鲜红的血液，母亲到死都睁着双眼，死不瞑目。

其实宋知朝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她和父母的关系算不上多好，但也没有多恶劣。

她觉得自己好累……倒不如跟随着母亲去了一了百了。

“给。”

恍惚间宋知朝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宋知朝猛地抬头正对上了程野的眼睛，工作了一天又累又困的程野眼睛却依然那么亮。

盯着程野的眼睛，宋知朝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楚她和程野到底谁才十六岁谁才是二十六岁。

程野拿着瓶牛奶，见宋知朝出神也没接，便晃了晃。

“喝吧，热的。”

原来程野不是离开警局回家了，而是去给宋知朝买牛奶去了。

“谢谢……”

宋知朝从程野手中接过那瓶热牛奶，冰凉的手心在接触到温热牛奶瓶身的瞬间才终于让宋知朝感受到了她自己依然活着。

程野自然坐回到宋知朝身边的位置上陪着她。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坐在宋知朝的身边，就能让宋知朝觉得安心。

程野带给宋知朝的心安，让宋知朝想到了一个月前自己刚认识程野的时候，那时候宋知朝还以为程野是个坏人来着。

如今宋知朝能信任的人好像只剩下程野一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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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朝野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