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人间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暗潮翻涌

漪兰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子浸入骨髓的寒意。

沈阿渝端坐于窗下，指尖冰凉。麟德殿中的血腥气，仿佛仍萦绕在鼻端，挥之不去。萧玉衡苍白的脸，肩头绽开的血花，李擎那看似惶恐实则阴鸷的眼神，在她脑中交替浮现。

锦心悄步进来，为她换上一杯热茶，低声道：“尚仪，玉衡郡主已送回庆熙殿，太医看过了，说是失血过多，伤势虽重，但未伤及心脉，好生将养，应无性命之忧。”

阿渝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仍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萧玉衡无性命之忧，这消息不知该让人松口气，还是更添几分警惕。她那一挡，太过决绝，也太过巧合。是真情流露，还是精心算计？若为算计，这代价，未免太大。

“陛下呢？”她问，声音有些干涩。

“陛下一直在庆熙殿守着，方才才起驾回宣室殿。御林军已封锁各宫门，正在连夜盘查。”锦心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李大将军……也已回府，但府外多了不少御林军的暗哨。”

阿渝端起茶盏，温热的瓷壁熨帖着冰凉的指尖，却暖不进心里。刘砚将李擎暂且放回，是投鼠忌器，还是欲擒故纵？经此一事，君臣之间那层虚伪的平静已被彻底撕破，只剩下面临破裂的剑拔弩张。

“我们的人，”阿渝抬眸看向锦心，“可有损伤？”

“墨离大人手臂被划伤，已处理妥当，并无大碍。其余暗线，皆安然。”

阿渝心下稍安。墨离无事，便是万幸。只是……她想起萧玉衡扑出去的那一幕，那个女子，究竟在图谋什么？仅仅是为了博取帝王的怜惜与信任吗？

庆熙殿内，药气弥漫。

萧玉衡幽幽转醒，肩头的剧痛让她瞬间蹙紧了眉头。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帐顶浮雕，以及守在床边，面露忧色的贴身侍女。

“郡主，您终于醒了！”侍女惊喜道，连忙上前搀扶，“您感觉如何？太医说您需要静养……”

萧玉衡摆了摆手，示意她噤声。她脸色苍白如纸，唇上毫无血色，唯有那双眸子，在虚弱中依旧保持着清醒与锐利。

“陛下……来了多久？”她声音微弱，却清晰。

“陛下守了您近一个时辰，方才因前朝事务才离开。”侍女回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陛下很是忧心郡主呢。”

萧玉衡闭上眼，长长睫羽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忧心？或许吧。但帝王的忧心里，掺杂了多少权衡与审视，她心知肚明。她赌上这一刀，要的，从来就不只是区区怜惜。

李擎那条路，已然走绝。皇帝既已对他起疑，动了杀心，覆灭不过是迟早之事。她萧玉衡，镇北王之女，绝不能与将倾之厦绑在一处。

她需要新的盟友，或者说，需要一块更稳固的踏脚石。皇帝是，那个心思深沉的沈阿渝，或许……也是。

这一刀，是投向皇帝的投名状，也是割断与旧势力牵连的快刀。她要让皇帝看到她的“价值”，看到她的“忠心”，更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她萧玉衡，在这场权力的洗牌中，选择了站在胜利者一边。

肩上的伤口灼痛难当，她却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

值了。

大将军府，书房。

李擎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坐在黑暗中，唯有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勾勒出他狰狞扭曲的面容。

失败了！竟然失败了！

他精心培养的死士，他谋划多时的刺杀，竟毁在一个女人和一个来历不明的暗卫手上！萧玉衡！沈阿渝！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高手！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低吼一声，猛地将身旁茶几上的茶具扫落在地，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胸口剧烈起伏，愤怒与恐惧交织。皇帝最后看他的眼神，冰冷刺骨，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御林军的暗哨就守在府外，这是监视，更是警告。

他知道，皇帝这是在等他下一步的动作，等他自乱阵脚，好名正言顺地将他铲除。

不能坐以待毙！

他猛地站起身，在黑暗中急促踱步。赵元晦那个老狐狸，至今按兵不动，分明是想隔岸观火，让他与皇帝斗个两败俱伤！

还有那个沈阿渝……若不是她身边那个暗卫，若不是她突然出声稳定局势……

对！沈阿渝！一切都是因她而起！这个罪奴，就是皇帝的软肋，也是这一切混乱的根源！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滋生。既然宫中动不了她，那就在宫外！他就不信，那暗卫能时时刻刻护在她身边！

他走到书案前，就着微光，快速写下一封密信，用火漆封好。

“来人！”他压低声音喝道。

一名心腹影卫如同鬼魅般现身。

“把这封信，亲手交到‘黑鸮’手里。”李擎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凶光，“告诉他，不计代价，我要沈阿渝的人头！”

宣室殿内，烛火摇曳。

刘砚并未就寝，他站在那幅巨大的疆域图前，目光沉沉。麟德殿的鲜血，萧玉衡的重伤，李擎的杀机……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愈发清晰的结局。

“陛下，”内侍监小心翼翼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沈尚仪求见。”

刘砚眸光微动：“宣。”

阿渝步入殿内，依旧是那身素净宫装，神色平静，唯有眼底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奴婢参见陛下。”

“平身。”刘砚转身，看着她，“这么晚，何事？”

阿渝抬眸，直视天颜，声音清晰而冷静：“陛下，李擎经此一败，必不甘心。他在宫中势力受挫，恐会铤而走险，于宫外行事。奴婢恳请陛下，近期莫要安排奴婢出宫。”

刘砚凝视着她，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赞赏。她总能如此敏锐地洞察危机。

“朕知晓。”他颔首，“你且在宫中，无人能动你分毫。”

他顿了顿，语气微沉：“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阿渝沉默片刻，方道：“玉衡郡主舍身护驾，其心……可鉴。然，时机太过巧合。李擎行事虽暴戾，但并非无智之人，在宫宴上行刺，风险极大，若非被逼至绝境，或……另有依仗，不应出此下策。”

“你是怀疑，有人故意引他出手？”刘砚眸色转深。

“奴婢不敢妄断。”阿渝垂眸，“只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殿内陷入沉寂。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朵灯花。

刘砚缓缓走到她面前，距离很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墨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气息。

“阿渝，”他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怕吗？”

阿渝抬起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有关切，有审视，更有一种与她相同的、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轻轻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如同冰雪初融。

“陛下在，奴婢便不怕。”

夜色浓稠，宫墙内外，暗潮翻涌，杀机四伏。而这九重宫阙之中，两颗在绝境中相互依靠、彼此支撑的心，却在血与火的考验下，贴得愈发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