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引 第18章 裴昀的维护

沈知意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早晨的阳光洒在她脸上，她眯着眼看了看床下早已空了的地铺，被褥整齐，仿佛没人睡过。

“春桃，世子爷几时走的？”她懒洋洋地问道，边用手指卷着散落在肩头的青丝。

春桃端着铜盆进来。

“回夫人，世子爷天不亮就上朝去了，临走时还特意嘱咐让别吵醒您。”春桃抿唇一笑，“世子爷对您可真是体贴。”

沈知意就着春桃的铜盆洗了把脸，闻言，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一个人用早膳也挺好。”她自言自语着，随手拿起桌上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不用看那张冰块脸，胃口都好些。”

“夫人今日气色真好。”春桃为她披上一件藕荷色的绣梅斗篷，“听说昨夜世子爷在书房忙到三更天才歇下。”

沈知意手指一顿，看向内室那空空如也的地铺，原来地铺那么整齐的原因是他根本没来睡过。

是因为屏风还没来得及安上吗？

她一个小女子都没介意那么多，倒没想到，他一个男的先介意上了。

沈知意再次撇了撇嘴。

“他爱忙到几时便几时咯，与我何干。”沈知意浑不在意，伸手系好斗篷带子，抬脚往外走。

“走吧，别让老夫人等急了。”

刚出院子没几步，就看见林婉儿带着丫鬟迎面走来。

林婉儿今日一身鹅黄色的衣裙，衬得肤如凝脂，只是耷拉下的嘴角与淡淡的刻薄破坏了这份美感。

“小表妹，又见面啦？”沈知意主动打招呼，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林婉儿脸色微变：“谁是你表妹？”她看了眼沈知意身上绣着梅花的披风，眉头一挑，道：“沈姐姐穿着绣梅的披风呀，当是很喜欢梅花吧？只是穿着梅花，终究不如在冬日赏梅来得更快活惬意。”随后，她故意从袖中抽出一张烫金请贴，在沈知意面前晃了晃，“沈姐姐，一个月后英国公府设下了赏梅宴，我这个世子表妹都收到了请贴，你堂堂世子妃不会没有吧？”

沈知意看着那请贴上精致的梅花纹样，心中毫无波澜。她耸了耸肩：“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林婉儿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般反应，脸上闪过一丝恼怒：“沈知意！”她直呼其名，“听说你只是替你姐姐嫁进裴家的，你根本配不上世子哥哥！”

沈知意眨了眨眼，心想，这小妮子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前两次见面时那些拐弯抹角的嘲讽，哪有现在这般痛快。

她正想趁此机会回敬几句，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转头一看，裴昀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下，一身朱红色的官服还未换下，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

“你表嫂再如何，也容不得你一个外人置喙。”裴昀似乎心情不好，张口就是讽刺，声音凌冽，“吠得可真难听，你要是实在没事干，去你祖母那跟你祖母养的狗玩儿。”话毕，几步上前，趁林婉儿愣神之际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请帖，“这请帖我没收了，裴家是大家，容不得你这样的人学着狗去冬日宴上吠！丢人！”

林婉儿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颤抖：“表哥，我，我不是……”

没等她说完。

“还不回去？”裴昀一个眼神扫过去，林婉儿立刻噤声，红着眼眶捂着脸，转身跑了。

沈知意盯着今日的裴昀看，总觉得这人今日锋芒毕露，似是有什么不一样。

阳光落在裴昀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金边。

她忽然发现，这人还挺好看的，眉清目秀的，睫毛也出奇的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来。

裴昀被她看得不自在，抬手摸了摸脸：“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不去大理寺吗？”沈知意答非所问。

裴昀眼中闪过一丝疲惫，朝堂上那些纷争在脑海中闪过。

皇帝和太后对永安侯的偏袒，长公主一案又证据不足。

但他并未道出，只是淡淡道：“陪你去母亲那晨昏定省，朝堂之事，不急。”

沈知意没再搭话。

裴昀却盯着她的斗篷系带皱了皱眉，心想，她又不好好系系带了：“你这样系斗篷，真的不会漏风的吗？”他无力吐槽着。

沈知意垂首去看，却听裴昀一声轻叹：“败给你了。”说着，人凑了过来。

沈知意躲避不及，就见一张俊脸凑近了过来，她心下漏跳一拍。

裴昀将系带重新系好，随后，退后一步。

沈知意定定站着，有点被吓到的意思。

裴昀轻咳一声：“走吧。”人率先走了，像在逃避什么。

沈知意紧随其后。

两人并肩走向静心苑，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沈知意偷偷瞥了眼裴昀紧抿的嘴角，预感到今日朝堂之事，恐怕并不愉快，裴昀的表情不见得好。

到了静心苑，两人却被管家孙庆喜拦在了门外。

“世子爷，少夫人，老夫人说今日身子不适，不想见客。”孙管家说着，目光在沈知意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意有所指，“老夫人前几日让我去请从宫中出来的嬷嬷教习世子妃礼仪，现下人就在老夫人院子里。按老夫人的意思，今后这位嬷嬷会教您礼节等一应事宜。”

沈知意心里咯噔一下，宫里出来的嬷嬷？那岂不是要人命？

果不其然，不多时一位面容严肃、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老妇人走了出来，她穿着深褐色衣裙，手上还拿着柄戒尺。

“老奴姓严，世子妃可以唤我严嬷嬷。”老妇人行礼时背脊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刀，“从今日起，老奴负责教导世子妃宫中礼仪。”

沈知意强撑着笑脸：“有劳嬷嬷了。”

回院子的路上，沈知意故意落后几步，小声对裴昀道：“我能不能装病？”

裴昀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你可以试试。”

沈知意瞪他一眼，快步几步进了屋子。

裴昀在外头拦下了要跟着进屋的教习嬷嬷，跟严嬷嬷说了几句话后，似乎将什么东西塞给了她。

沈知意见外头没人进来，有几分疑惑，正要出门去瞧瞧，就见严嬷嬷进来了，同时手里拿着一张烫金请贴，神色带着古怪。

她伸手将请帖递给沈知意。

沈知意定睛一看，好家伙，这不是裴昀从林婉儿手上抢过来的那张请贴吗？

“你既然要参加一个月后英国公府的赏梅宴，就更该好好学习礼仪，规范自己的仪态，也请世子妃谨言慎行，嬷嬷我会随时照看你。”

沈知意在心里哀嚎：“不要啊！”

好你个裴昀，不帮忙就算了，竟还……

裴昀，我跟你势不两立！

她一屁股坐在雕花圆凳上，刚坐下，严嬷嬷就掏出她随身携带的乌木戒尺，“啪”地一下打在桌面上。

“世子妃，坐姿不端。”严嬷嬷冷声道，“背部挺直，双肩放松，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目光平视。”

沈知意赶紧调整姿势，却见那戒尺又举了起来。

“腿并拢！女子坐时双腿不得分开超过一拳距离！”

戒尺重重落在沈知意大腿外侧，疼得她差点跳起来。她委屈地看向裴昀，却发现那人已经进了屋，正坐在角落的案桌上，低头喝茶，嘴角可疑地抽动着。

“世子妃，专心一些！”严嬷嬷用戒尺敲了敲台面。

沈知意飞速站起，几步到了裴昀面前，抢过他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让你喝！

裴昀咽下那句未出口的“这茶我喝过了”，为他世子妃这豪迈的举动吞了吞口水。

远处的严嬷嬷皱眉，瞪着沈知意回到原位，像模像样、扭扭捏捏又坐下后，沈知意一抬手：“你继续……”话毕，得意地瞪了已然僵掉了的裴昀一眼。

“世子妃，喝茶时以袖掩面，小口啜饮，不得发出声响。”严嬷嬷将圆桌上的茶水端过来，“来，你再示范一遍。”

“噗嗤——”不知是谁笑出声来。

沈知意瞪了裴昀一眼，接过茶杯，刚要喝，却听“啪”的一声，戒尺又落了下来。

“手指！兰花指！小指要翘起！”

沈知意恨得牙痒痒，瞪着裴昀，眼含杀机。

“咳咳……”裴昀终于打断了这场教习，“嬷嬷，今日便算了吧，我看她也累了，便从明日开始。”

严嬷嬷收起戒尺，行了一礼：“今日便听世子爷的。世子爷心疼世子妃无可厚非，但人得有规矩，不立规矩，无以成方圆，还望世子爷明日别再拦着了。”

待嬷嬷走后，沈知意瘫在圆桌上，哀嚎一声：“这日子没法过了。”

裴昀轻咳一声：“我不是心疼你啊！”他口是心非着，还特意指了指内室，“不能让她继续在这了，帘子后头我刚安上屏风，不然我俩一个房间两个被窝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

早瞒不住了，春桃不是早知道了吗？不过也没见裴康氏说起什么。

沈知意没心没肺地想着，转头一看，这才注意到内室门口多了一道深色帘子，掀开一看，后面果然立着一架六扇屏风，将原本的空间一分为二。屏风上绘着山水图，墨色晕染，古朴典雅，颇有几分意境。

“还是你想得周到，辛苦了！”沈知意哥俩好地拍了拍裴昀的肩膀。

裴昀拂开她的手，眉头蹙了蹙：“你这般举止，明日怕是有苦头吃了。”

沈知意撇撇嘴，朝着裴昀摇头晃脑地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会装的嘛！”

裴昀皱眉。

她不想再在这上面费心思，便道：“对了，长公主的案子，圣上怎么说？”

提到朝政，裴昀神色一凛：“明明永安候有着诸多嫌疑，圣上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也是我们这边证据太少了。”沈知意叹了口气，“不过只要是冤案，就总会找到突破口的。安啦……”

她似乎很乐观。裴昀为她的乐观意外，正想说什么，却见沈知意已经踢掉了绣花鞋，绕过屏风扑到了屏风后的床上。

“睡觉睡觉！天大地大，睡觉最大！”沈知意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闷闷的，“我再睡会，不许喊我。”

她这是混熟了，放飞自我了吗？裴昀摇了摇头，走到角落桌案前坐下。

案上摊开的卷宗还停留在长公主一案的关键证据处。他提笔蘸墨，想要梳理案情，却迟迟没有落笔，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屏风。

屏风后的沈知意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裴昀轻叹一声，放下笔。

窗外，一株早开的梅花悄然绽放，暗香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