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行 第29章 第 29 章

折回水榭时，湖面平静，小筏同那群人皆数消失，江边石面上脚印被烈日灼干，那凌乱的泥面被扫平。

收拾得倒漂亮。

不时，哄闹声于水榭对面那处传来，牡丹亭处不少看客聚集在那儿，怕是胆小，个个似雏鹰般挨个探着头，既怕惹事又好事。

远处弯弯绕绕、春色满园的青石街上，却有群持刀的官兵押送着宫女、太监前来。他们低着头，不见言语。

苗田之在此处办案，人自会经过这水榭旁，沉昭深知不对，停在此处，望着愈近的队伍，是要探究何事。

佩刀挂于腰间行走时的响动，人群中若有若无的抽噎声，队伍招摇。待走至眼前，才发觉寥寥几个衣摆上粘有黑泥，想必是第一批发现潭底尸身的人。

“王妃，”小田忽得唤道：“园林宫门好似是打开了，可是这案子凶手寻到了？”

沉昭转头看去，方还喧闹的牡丹亭处人群早已散尽，唯留几道渐远的身影。

小田将肩上的包袱提了提，问道：“王妃，可要离去？”

说不好奇是假，沉昭望着前方凉亭的屋顶道：“且去看看。”虽说未必能进去。

——

昏暗的屋舍里，烛光徐徐，苗田之一张的苍老的面庞半没在黑暗中，眸子中是对手中信件的不可置信。

半张的窗棂，凉风潜进，吹得遮尸布沙沙作响，好似他手中攥紧的信纸。

随着房门作响，他迅速将信纸胡乱的塞入腰带中，待日光将屋内照亮，那人慌慌张张踏入，而他则装作拍打衣袍上的血迹。

无人在意他这突兀的动作，来人将书纸重重砸在他的脚步，怒气冲冲质问道：“您认同了！”

苗田之恍然一瞬，转头板着脸道：“唐驷，注意你同为师说话的语气。”

“我性子如何您不是在遇见我的第一天便知晓了吗，”唐驷怒指着地上的书纸道：“从进宫知晓这个案子开始，一切的线索铺天盖地砸来，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她，明显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借此事推翻她。您怎么还上了套，这中毒的时辰显是有异，若按照这条线索查下去……”

“何异？”苗田之跨过信纸步步逼近，不容置喙道：“若他们真相好，赠些礼物又何妨。她如今身居高位，因此事藏送了自己的前程，便是得不偿失。”他挑眉讽刺道：“她会作何？”

不等唐驷回应，他语出惊人道：“活口终会开口，死者方能守密。”他抬手拍了拍唐驷肩膀，似是警告：“你这性子太过急躁，且放长远些，今日不必同我去面见圣上了，将寡大公子送回寡家处理后事，切不可出差错。”

门外看守无意听完全过程，沉默着侧身进入，麻利地拾起好地面散落的书纸。抬头便瞧见唐驷低垂着头，一副备受打击的摸样。他自幼随父亲来往大理寺，与唐驷年纪相仿，两人于武场不打不相识，既为对手，又相辅相知。

他垂眸看着书纸上凌乱的文字，皆是其来来回回推理的步骤，手中马不停蹄地理着书纸，正欲抬脚出门前，倏然回头道：“我说，少卿大人，莫不是因此一事，便受挫一蹶不振，若真是这般，大理寺少卿位置不如让与我。”

“痴心妄想！”唐驷大步上前将其手中的书纸抽出，并在其胸口锤了两拳，换得他两声咳嗽，堪堪道：“属于我的，便就是我的，想要便凭本事来我手中夺去，但若要真夺去了，除非是我死了。”

唐驷将书纸任意的塞入衣襟，将遮尸布掀至一半，襻膊绳一甩，嘴咬着，正欲像往常一样自予自足，骤然想起身后的人来，叫唤道：“呆在那处作甚，腾只手出来。”

一只手将他嘴中的襻膊绳拽出。

“唉，”唐驷被其弄得一痛，却矢口否认道：“没点眼力见，还想着替代我，早着呢。”

……

议会的凉亭看守森严，沉昭被拦在门外。

“摄政王妃，您且留步。”看守抬手阻拦道：“此处正谈正事。园门已开，王妃可自行离去。”

小田上前想再说道，被沉昭一拉制止道：“无事，既不能进，便作罢，今日也累了。”

“是。”听到最后一句，小田将其搀扶住，道：“奴搀您回去？”

“王妃，”院落中一人走出，看守识趣躲开，来人恭恭敬敬行礼道：“王爷方才交代在下在此等候，若是王妃您愿凑这个热闹，便让在下领您进去。”

专门让人等在此处？绝非自恋，沉昭宁愿相信曲安待在此处有别的事，为她不至。

沉昭：“有劳了。”

曲安示意两侧看守退下，道：“您客气了，在下就不领您去了，进去后寻处安静的地方便可，切勿惹是生非，王爷会难办。”

沉昭赶在小田发作前先一步道：“自然，不过若是祸事往我身上扑来，我自是躲不过，就劳烦你家王爷多多担待，否则我想我会更难办。”

沉昭快步走入，此处要比之前的院落窄得多，她巡视一圈，并未发觉容身之处，此处扎堆得皆是群中大臣。凉亭处宽阔圣上早早携妃嫔就坐，其中并未发觉苗田之的身影，她来得倒及时。

小田张望一圈，未曾寻到歇脚之处，略显焦急道：“王妃，这……”她并未将沉昭那句累当做推辞，何况她今日还跌了一跤，若真是身子出了事，她难辞其咎。

沉昭瞧出其的担忧，想着安抚几句，便被粗犷的声音打断。

“王妃。”

沉昭抬眼看去，他身子丰满，玄色的官兵服紧包，腰间的佩剑在肚皮上晃悠，走路成八字，摸样滑稽，却好在长得憨厚老实。

这位长得有些眼熟，是婚宴上现身、及火光中那位替其出声之人。

谢之念的人。

沉昭问道：“找我是何事？”

那人示意沉昭望向看去。

沉昭抬头，二楼看台处空荡，谢之念侧着身子坐在太师椅上，手肘抵在手把上支着下颚，另一只手轻晃着茶杯，似笑非笑地盯着下方的沉昭。

沉昭：“……”此人怎么与其那个义弟一般，时时刻刻都像个开屏的花孔雀。

他道：“王妃，此处聒噪，还没见得有个空席，这站在此处看戏定少了点乐趣还折了身子。二楼是个好地方，正巧还有个空席，要比您在这舒适得多，看得更远。”他未等沉昭回应，抬手迎上位，决断道：“王妃，请上座。”

沉昭低头笑道：“那便不推辞了。”

虽不知谢之念意欲何为，但即是来看戏，何不好好看戏。

沉昭登上二楼，望着那道挺拔的身影，停在原地。

谢之念抬手示意身后的宫女倒茶，并出声唤道：“请坐。”

沉昭上前，坐在其身旁。两人中间只隔着一张同太师椅扶手般高的茶桌，沉昭望着杯中清澈的茶水，并未要饮。

正在此时，苗田之的身影出现在院门长廊处，众人心照不宣皆看去，他虽褪去了遮挡血迹的衣物，胸口处那一条白襟仍就沾着星星点点血迹。

“臣，”他跪拜叩首道：“叩见陛下。”

李夺搁下茶杯，清脆声响回荡，他道：“苗卿，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一旁的大臣纷然附和道：“是啊，苗大人，那歹人目无王法，竟在天子脚下作祟，这定要严惩。”

“寡大人，这是遭了何罪啊！竟惹出这样的灾祸。”

在群臣的催促下，苗田之不缓不慢道：“陛下，请让臣将一物呈上，请诸位掌掌眼。”

李夺抬手，示意其随意。

苗田之喊道：“将其呈上来。”

身着大理寺服饰的官兵将遮盖白布托盘呈上，跪拜行礼，将托盘端得高高地。

苗田之起身，走至托盘旁，停留半响，让众人纷纷探头张望，卯足了胃口。他抬手抓住白布倏然一掀，白布被其掐在手心，托盘中央明晃晃摆放地是枚荼白色玉佩，摸样正如沉昭拾得那枚一般无二。

只是不知上方刻画的是何字。

嘭——在日光中，这枚霜花玉佩闪着得异样光芒之下，一只茶盏应声砸地飞溅开来。

圣上一旁的太监一慌，手中的蒲扇险些跌落，他颤颤巍巍蹲下身子在李夺的下/半身摸索着，生怕那碎片在其的身上割下伤口，伤着了龙体，他怕是有几颗头都保不住。

待被李夺踹开，确认无伤后，才安下心来，抬眸望着制造此祸端的罪魁祸首。

杯盏飞溅的那一瞬，姜姚便回过神来，不知是瞧见玉佩、还是险些伤着龙体，让其脸色惨白，幸得有脸颊上脂粉相助。可她这幅心虚的摸样还是让人起了疑心。

“爱妃？可是身体不适？”李夺弯腰曲搀扶其。

姜姚吞咽着将手递上，踉踉跄跄在其的搀扶下起身，她另一只手攥紧，抑制住紧张道：“想必是这日光过猛，臣妾身子因上回风寒未曾痊愈，这般晒下来，是有些许的不适，让臣妾回殿休整片刻就好，只不过这回不能陪陛下将那歹人公之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