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行 第13章 第 13 章

北苑，沉昭从许武那用了几块糕点，便赶回来。

如今看来南北两苑着物大致相似。

沉昭跨进北苑大门，墙角处的婢女将手中的麻布抛进脚边的水桶便迎了上来。瞧摸样是出行前，为其搁置马杌之人。

“王妃。”她恭敬行礼：“王爷让我在此处等你，院内房屋居多，便让奴婢领您去。”

沉昭示意旁边的水桶：“这是？”

“噢，”她挠挠头，略带腼腆道：“王爷派我来此，只是叫奴在此候着，但奴一瞧见周遭人都在忙活着，便手痒帮着一起做了些。噢，那水桶晚间会有人来取的。”

“也不必回房了，王爷在何处，我有事寻他。”

“哦，”她为难道：“之前是在书房，可如今在何处，奴也不知。不过王爷让奴告知您无须向他告知，大可随意走动。”

“下山也可？”

“王爷未曾说，那应当也可。”

沉昭一时看不透这谢之念，说他松懈，却长着一副运筹帷幄的轻松劲。

“多谢，我知晓了。”

婢女赶忙行礼：“王妃严重了，可须我吩咐下去准备晚膳？”

“不必了。”

“既如此，在下先行告退。”

她提着水桶的影子消失在拐角处。

两人跨出门槛，返回南院。

小田嘀咕着：“王妃，这王爷倒是爽快。”

何止是爽快，他那番话可谓是，她此刻下山，若有马车回府或任何地方都大可前去。

他想做些什么，或许说他想利用自己为他做些什么。

沉昭这般思索着，便望见南苑门外那坛罗汉松旁，许武正冲两人招手。

走近。

许武急急忙忙询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可是应予了？”

沉昭点头回应，若有所思地侧头去看坛边的那些新鲜嫩绿碎叶。

“咳，”许武抬脚将碎叶扫开，急忙将人扶正，道：“我在此没等许久。”

沉昭未曾想继续逗她，道：“不领我进去，坐着谈？”

“快快，我又去寻了几种糕点，味道相当不错。”许武拉着人便往院里走。

拱桥上方，余光处一抹红让沉昭驻足，往远处扇门处看去，小厮领着一位着红色官服、头带乌纱帽的宽大身形走过。

许武察觉到身后两人未曾跟上，转头便反回拱桥上方。为躲旁茂盛的柳叶，她趴在拱桥栏上正巧看见那红色身影消失在墙后。

“也不知那老头做了何事，今日这都不知是第几个携礼物前来拜见了。对了，你方才回去可见着这场面？”似想到什么，许武笑出了声：“哈哈，这些年纪不知要比摄政王大了几轮的，能拉下脸去登门，那场面定是有趣。”

沉昭想着那场面不觉间也笑出了声，垂眸时便见许武撑着头盯着她。

沉昭敛了笑意，问道：“怎么了吗？”

许武乐道：“昭昭你笑起来好看，要多笑笑。”

沉昭微愣。

许武杵着手臂站起身打听道：“昭昭你可知摄政王他是如何打发这些文绉绉的老头的，一个个都能聊上几炷香。”

沉昭摊手：“你既都说他心思阴沉，那围得水泄不通的院子，我当真能听到一句？”

“也是，那便让老头自个应付去吧，倒解了他这孤老一人的乏闷。”

许武推攘着将人领进屋，唤着人将糕点取来，便耐不住性子挪开烛台就要取藏在柜子中的酒水。

哐——她将抱上桌，拍拍酒坛道：“这可是我在军中找人为我寻得来的酒水。”她拍拍身旁的座椅：“也只有你愿意陪我这般了，快来快来。”

沉昭从那烛蜡上挪开视线，坐到她身旁去。

待糕点取来，许武将人都支走。

几杯下肚，对沉昭就抱怨起：“昭昭你可不知，自从你走后，我竟听到那老头谈论的我婚事。”说着仰头便又饮了一口：“你说他是真不知还是装傻，明知我喜驰骋沙场。女儿身怎么了，我能撂倒几个大汉时，那几个世家公子还在争谁能拉动那弯弓呢！真是气煞我！”

许武嘀咕着：“我倒是更敬佩那些愿意后宅之人，不论大大小小，皆能执掌在手、应付自如。对于那账本，我可半点都应付不来。正是如此，”她望着杯子酒水，呢喃道：“我才要寻我之路，我没错！”

沉昭取糕点的手顿在半空。

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脑中，瞬间让她红了眼。

那年，她不愿待在那空宅中，万般请求下才让两位兄长将其藏在货物堆积的马车中，同去了边疆。

她当时还在抱怨那马车货物之多，却不知父亲早已知晓，途中挪出了大半的货物挂于他的马匹之上及后背。

边疆整整四年，他竟充当全然不知。第一日时，几位兄长不知犯了何事挨了板子，却笑笑用今日训练过大，没能完成掩饰而过。

她早该想到，随处可行的军营，所到之处士兵的尊敬，待到及笄礼的揭穿，都是有意而为之。

那时，她在军帐中也是这般昂扬的同父亲这般说着。

她义正言辞道：“我的能力不比军中任何人要差，我也可随兄长们一起上阵杀敌。若是对方因我是女儿身而轻视的话，我可诱敌深入。”

震耳欲聋的拍桌声，将她的话尽数塞回：“胡闹！就凭这三脚猫功夫与这饿一顿便尽数吐出的性子，整个军营都会覆没在你手中。”

“什么三脚猫功夫，这军营大半人都不是我的对手。”

“无须与我提这等事，未得将军应允私自藏在军营中，顶撞将军更是目无纪律，你还有何可留在这军营中，明日我便派人将你送回。”

“父亲，”在外旁听的两位兄长跑入：“您这说的未免太过严重了。”

他背过身子，好似同身上那件盔甲一般冷漠：“不必多说，我意已决。”

如今看来或许他早有察觉。

“哐哐哐。”敲门声响起。

沉昭望着醉趴在桌的许武，抹去眼角的泪水，道：“何事？”

外面响起小田的声音：“王妃，是奴婢。天色渐暗，奴婢来为您与许姑娘点烛火。”

沉昭道：“进来吧。”

听见房门被推开，趴站桌上醉倒的人迅速起立，半眯着眼道：“我可没喝酒哦！”

小田被其吓得连忙跪地：“奴婢没同任何说！”

沉昭扶额道：“醉酒话，你先起来吧。你也是，”沉昭将醉醺醺站得两边晃悠的摁回木墩上，道：“没人找你便自招了，这般害怕，下次就跑远些喝。”

许武晕沉沉的点着头又趴回了桌。

沉昭作罢，示意门旁局促的小田进门，周遭是有些暗了。

在小田点燃那灯台后，沉昭早些将桌上的酒水封上，并让小田将糕点撤下，告知着：“她醉了，我也不好在此处留宿，你且先回去通知一声我今夜回去，北苑房间先行收拾出来，再回来寻我。”

“是。”小田出去后将房门拉紧。

沉昭方才就觉得这烛蜡奇怪，前提还是因为白日里那寺僧衣物上的蜡油，他来的方向正对着东、南两苑。

再经小田点燃，一闻更加确定这烛蜡中有味迷香。很淡，却不在意之人定要出事。她快速蹲下身取出那木匣中的其他烛蜡，确定无误后，借那火光点燃这只，再迅速持盘中的火镰捻灭迷香蜡的火光，将之替换，顺势将那迷香蜡丢入柜底。

何人竟要暗算她？一个长居府邸，来往只有军营。就算招惹的是营中之人，他怎敢在此处作祟？

蹊跷，实在是蹊跷。

若是所有的烛蜡全部更替，那绝无可能，能长立在朝中之人，心思缜密者自个或身旁携带者皆能察觉出一二。谋害朝廷命官，南山寺顶着灭寺究竟想做些什么。

沉昭上前将瘫软在桌上的搀起，喊道：“床上睡，我扶你。”

许武好似挂在沉昭身上，叫唤着：“床！床！我的床！”

沉昭将其扶坐在床榻旁，她便自顾自撑起拽去鞋子，横躺，闭眼。

一套行云流水。

陪许武饮酒多次，沉昭对其行为早已见怪不怪。

曾有次讨她问过，她只道是同军中人所学。

等了许久门外响起敲门声，小田的声音响起：“王妃，屋子都收拾妥当了，您可要现在回去？”

沉昭望着床榻上呢喃着“再来一杯”的醉话，独自叹息，她如今还不能离开，两人虽隔着杀父的血海深仇，但许武这几年对她的情谊不假。沉昭利用她替自己寻到南伯侯的院子，如今在夜救她一命，或许……

“王妃？”小田见其迟迟不应，再次轻声喊道。

沉昭俯身在许武耳侧说着：“既醉了，我便下次再来了。”

许武明显有所反应。

“那我便先走了。”沉昭故作大声让外面的小田也便听到。

沉昭正欲走上两步，床上之人便猛地坐起，环住其的腰，蛮不讲理的阻止道：“不可！没有下次，不对，不要下次，不可下次，我还能喝，我怎么就，不能，喝了……”

声音淡下，便又高昂起来。

起起伏伏。

沉昭计谋大致达成，只不过方才为支走那丫头让她南北苑跑了趟实属不易。她道：“辛苦你了小田，我一时恐没法脱身，你便与这儿的姑娘一同下去歇下吧。”

“是。”脚步声逐渐远。

许武碎碎念念的，沉昭只觉腰上人卸了力，将其摆回了床榻。

夜深，烛火闪烁，不知是这夜间风在作祟，还是这人。稀碎声中，窗棂吱吖一声被其推开，月色潜入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