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行 第11章 第 11 章

推开房门，热意扑面而来，紧裹的伤口处生出一点热意，刺痛感席卷而至。

小田自瞧见主儿的伤势，便对这郝府的人皆没了好脸色，所及之处都要与之要说道两句：“这儿的院子同王府中相差甚远，这若是看个花还得上外边大院子中去。”

待客的院子着实是小了些，兴许是二老如今无心招待。四处空落，唯有个小厮在外候着。府上刺客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的，郝老爷失儿，方上门的新妇又重伤卧床，也不知能否熬过。

一件喜事到此时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叫人心寒。

随着小厮走出。前院，沉昭顿步向那颗杏树看去，树下酒宴的喧闹声恍惚仍萦于耳。桌上的白玉酒壶倾倒，酒水尽数洒进花坛中，远远望着鼻尖仍能嗅到佳肴芳香，倒是可惜了这些吃食。

府外，马长吁一声似在催促顿步的两人。门外，那是一匹骝色骏马，暮色中其鬓毛飘扬，同来时那匹栗色瘦小的马匹相较，它如同庞然大物。

其驮拉的马车更是气派，车身乃楠木打造，通体髹着厚重朱漆，车上的云纹在黄昏光亮下流转。那鎏金华盖下，四角垂缨随风轻颤。扑腾的帷幔旁，一位身着玄色衣袍的少年倚靠，赤色衣袖抱剑环在身前，一副干架的气势。

沉昭不再耽搁，出了府。

曲安见其出来，拂手行礼道：“王妃。”未曾有过多交流，他抬手捞开车幔请沉昭快速上马。

沉昭踩杌子蹬上马车，事既已解决，她早就不愿在此停留，待那二老从悲痛中缓过神，定要拽着她，以她如今的身份唠叨，寻求相助。虽说是飞萤扑火，自取灭亡之举，可那虚假嘴脸她属实不想再见了。

随着小田进入，帷幔被搁下，马车在曲安翻上那一瞬晃动几下，缰绳一抽，马车运行起。在无意翻起的窗幔中，知府门外方才领路的小厮叩拜送行着，手上缠绕的白色手帕早已被血水侵蚀贴伏在手背之上，坑坑洼洼，令人悚然。

——

黄昏下，街道畅通无阻。耳畔中时不时传来几声商人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淹没在弯弯绕绕的巷廊中，得到的回应是车轮咕噜转动声。

沉昭自上马车便靠在车壁上合眼，小田便只能耐下性子在旁候着，顺道忧心其可会因这车晃动歪倒受伤。

缰绳拉进，马匹前脚高抬停泊在府外。曲安抬手叩响车壁，沉昭睁眼听他道：“王府到了。”他越下马车，将杌子一摆，在旁等待着。

沉昭起身，正要去扶身侧的车壁，猝然被小田一搀，护着那伤痕累累的手掌，道：“王妃，由奴来吧。”她护着其，顺手捞起帷幔。

沉昭在其协助中，几步跨下。

入夜渐微凉，王府门外两侧灯笼通明，常年关闭的大门不知为何今日敞开着。

沉昭在外看清了那价值连城的石头是在右侧，左侧是些丛生的草垛。若是仿着王府描绘几幅画买出，一夜登那富商之巅不在话下，就怕是还未花销，便被抛尸荒野。

沉昭觉着有趣向里走去，若是日后她走投无路之时，当真能凭这绘功能爽上一二。

小田提灯为她引着路，曲安同她一并进来的，递了盏提灯便消失在夜色中。他常年生活在府中对其地形定是了如指掌，任务既完成，他自是寻谢之念禀报去了。

因双手伤势，沉昭弃了折枝条的坏习性，在桥上借着那昏暗的灯光赏着小溪中小鱼儿，鳞甲上倒映的光辉轻易能叫人瞧见。

从前，在镇北候府也曾有条大径相同的小溪，似乎是宽些，或许是人年幼小些。那的鱼儿也不似这般丰腴，无人喂养消瘦得一手能掐。她曾拉着兄长陪他捕鱼，她手拿兄长与她摘得枫杨树果实，她掷果实引小鱼儿，兄长则借机出手抓鱼。半响下来只有几条，引众笑。

“王妃，”小田护着提灯，出声劝诫道：“夜间风大，您身子上的伤可经不起这般折腾，先同奴回房吧，奴去请大夫前来再与王妃您瞧瞧。”

“也好。”沉昭抬手，手肘映出的黑影在水面晃荡，惊动下方惬意的鱼儿慌忙逃窜。

推门，小田将烛台点燃，房屋亮起，她与沉昭砌了杯茶便匆忙交代一句向外赶去：“王妃，您且先坐，我这便就去请大夫来为您整治。”

房门吱呀一声合并，沉昭看着桌案上的茶水，不假思索便拿起品尝，动作与平常无异，丝毫未受伤痛影响。

两杯冷茶下肚，刚自添完第三杯时，房外传来两道急促的脚步声，在房门被推开的那刻，沉昭手一颤茶水尽数洒在掌心的裹帘上，茶杯滚下桌，“当当当”旋至桌脚停止。

“王妃！”小田一惊，冲入房门连忙将桌边滴落的茶水用手帕止住，唤来大夫道：“劳先生来看看我家王妃。”

那是位年迈的老人，看穿着应当是王府之人。黑发间几缕白发夹杂，额头上褶皱又深又黑，栗色的苍老肌肤是处处奔波所致，他将腰间的药箱取下放在桌边，发颤着为其解开湿透的裹帘。

一道见血肉的伤口呈现在眼前，他取洁净的手帕为其小心翼翼地擦拭去茶水，取伤口处的绿色药膏凑到鼻前闻了闻，其拱手道：“王妃，所使药物不错。”

他在药箱中取出相同的药膏，重为其上药，再逐步缠绕，待系好，他道：“王妃剩下两处伤口处理不错，只待明日午时换次药物，助伤口结痂。可切记不能再受水了，伤口会恶化。”

“唉。”小田在旁应道：“先生，我送您离去。”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光亮中，不时，门旁出现小田折返的身影，她道：“夜深，王妃，奴与您去取吃食过来？”

沉昭回她：“好。”

房门大开，小田将食盘闲置在桌角，将其间几道吃食取出，她说着：“奴方寻人热的，这是肉羹。”米汤中大块肉浮着。

又是一碗：“这是炙鸡。”盘中半只金灿灿肥硕的鸡。

小田取筷方想问道，需不需她喂食，就见沉昭颤颤巍巍拿起了铜筷，自于自足。小田在旁，同她夹着远处的炙鸡，她勤快着，却没见主儿吃上几口。

一碗乌黑药膳下肚，沉昭一时品出了甜味？不知是她对这药物产生了抗性，还是又换了药方。总归好喝了些，可喜可贺啊。

沉昭简易洗漱过，便上床歇息，烛台被吹灭，药物产生的困意再次席卷而来，她逐渐睡去。

辰时，沉昭不受其影响能嗜睡到午时，小田不放心其伤势，早早便进了房中服侍，发髻挽好，用去早膳，小田才着手换药。

因这药膏的加持，脖口的浅伤已结痂。最为严重的还是手掌中深口，有药物遮挡，血肉并未贴在裹帘上方，待药膏重抹，她换新裹帘相裹。

数日过后，除掌心中两道短疤，近乎痊愈。在屋内卧床简直是度日如年，她今日早早的起身束发在院内赏玩，粉色桃花锦袍让她在繁花似锦中也是道亮景。

小田风风火火从青石道跑回，自她将早膳撤下，便良久未归。往日里小田总是快来快往，事事皆在沉昭面前转悠，何须让她等这般久。

小田欢悦奔至沉昭身侧，察觉到她在这炎炎烈日脸色仍就惨白，甚至于比房内时更胜。其掌心如冰窟，就连这季夏的烈阳都无法灼热。

她道：“王妃，身子可是不爽？”

沉昭近几年身子都是这番，她自是清楚与那药膳息息相关。

“无事，”沉昭望着她额前泛起的汗珠，问道：“天燥，怎的跑得这般急切。”

小田见沉昭问起，则兴奋将所见所闻道来：“王妃，方才奴跟着人群去前院，在那瞧见了好架马车，那些人行色匆匆的好似在搬些住行之物。这大阵仗，奴便上前询问，一问便知竟是入夏后干旱肆虐，圣上懿旨派遣众大臣上南山寺祈福降雨。王妃，许姑娘也会前往，你们许久不见了。”

“是啊。”沉昭望着手中的槐花，心中想的是——南伯侯离府。

南伯侯晚年惜命，府上高手芸芸将他重重相护，数年相处她从未将南伯侯府邸地形掌握，且身侧还有个许武时时刻刻相伴，她无从下手，无口可破。

倘若在南山寺动手，万分之一的机会，唯一的。他身侧定会随数名武艺精湛之人，但比起府邸中的简直是微不足道。府中行动堪比瓮中捉鳖，束手就擒。若是在外，她法子可就多得很。

“谁？”篱笆栏外紫藤花处传来窸窣声，小田警惕的转头，只见曲安蹙眉着眉眼走出，他发间还勾上紫藤花的枝杈，他蛮横的将败枝扯下道：“我……”

曲安手指间薅下几缕发丝，拂手行礼道：“王妃消息灵通，既已知晓便携带些衣物，随王爷午后前往，在下这就告退，不再叨扰了。”

他理着凌乱的发丝，恶狠狠瞪了眼那丛生的紫藤花枝，而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