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微尘 第31章 兴庆王求亲

清客执意请阮蟾光收下礼物，阮蟾光未再拒绝，下船后直接回了家。

回到祖第后，阮蟾光先去裴夫人处看了小堂妹阮清琅，一个月不见，小堂妹秀气的五官已经可以看出愈发肖似四叔，她正与裴夫人说着话，阮敏之听闻侄女回府，执着一封信件来到了卧房。

阮蟾光先给阮敏之行了礼，见四叔面色不对，看了看他手中信件问：“可是父亲的来信？”

“兄长已经离开西京返回中州，约莫数日就要抵达了。”阮敏中凝重地点点头，看了看阮蟾光又道：“蟾光，你父亲于回乡途中接到了兴庆王求娶你的信函。”

阮蟾光猛然抬头，眼底震惊难平。

裴夫人抱着阮清琅亦是一脸诧异，兴庆王发妻前年病逝，现下年岁正轻，才不过而立之年，前王妃因病弱，生前并未有子女，府中虽有几个庶子，母族却不显耀，续娶是情理之中。兴庆王年纪虽比蟾光大些，可以其身份地位，与蟾光并非不相配，但是事情发生在阮敏中辞官的当口，聪慧如裴夫人一眼便看出，这是兴庆王有意在拉拢阮敏中，而非中意阮蟾光。

裴夫人想到的，章帝、武阳王及多数朝臣与士族也是想到的了，此事无人不赞兴庆王一句手段老辣，尤其对比多数在求娶阮蟾光一事上起了犹疑的世家大族，兴庆王的出手更堪称快狠准。

阮氏世代清流，家风严明，阮五娘子少时虽在战乱里失踪，但她若真如传言中那般遭遇不谨，以阮敏中之心性，断不会容此女，王夫人与裴夫人更不会堂而皇之为她议亲。何况世家大族议亲议的从来都不是人，是儿女背后的家族和利益。阮敏中纵使辞官，凭他这些年于朝中的威望和阮氏的姻亲交结，联姻其女所带来的利益也非常可观。枉他们这些人自负聪明，却困于流言，被家中女眷与少子短视之言干扰而忘记利害，令家族错失了联姻阮氏之机。

再反观兴庆王，这位殿下并未困于世俗之见，他的眼睛直击要害地看到了阮家女可给他带来的利益，特别是在阮敏中因辞官与章帝和武阳王二人产生龃龉之时，兴庆王明晃晃向阮敏中抛出了橄榄枝，不惜以正妃之位相聘阮蟾光，向阮敏中表明了自己的诚意。虽是续娶，但兴庆王妃早逝，又未留子女，阮敏中此时嫁女，与原配无异。

甚有更深一层的，当年定州之乱顾氏惨遭屠戮，虽非兴庆王之过，却有兴庆王之咎，他在这时候求娶深得顾维长之心的甥女，未必不是在借机缓和与顾氏的关系。

这一桩婚事若是成了，可谓一举数得，相较之下，阮五娘子其人如何，早已不重要了。

但是阮敏中没有答应，他以骨肉多年未聚，欲将小女留于膝下为由，公然拒绝了兴庆王的求亲！

试问，其中利害众人看得出，章帝和武阳王又如何不知？他们原就视兴庆王为肘腋之患，又如何会愿意看到兴庆王将阮敏中拉拢了去，他们是不能耐兴庆王如何，若阮敏中点头，他们如何会放任阮敏中平安回到中州？

阮敏中的公然拒绝，是在为自己留下生路。起码他的态度向世人表明，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他不会再让自己与阮氏卷进章帝与二王相争里。

阮蟾光凝眉久久未言，她原想平静度日，却没想过有一日自己的婚事会悬在朝争的刀刃儿上，父亲这一次拒了婚，兴庆王却难保不会再有别的动作。而章帝和武阳王，为了不坐视阮氏和兴庆王结亲，很快也会瞄上她的婚事。接下来要何去何从，阮蟾光已是举步维艰，而在家族利益面前，她根本就不会有选择的余地。

这世道，很多人的命运就如飘絮蓬草，她纵有显贵家世和庞大宗族，却躲不过任人左右和随风散落的命运，就连婚事都不能自主。若是可以，阮蟾光很想为自己争上一争，可她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归属要落在何方，又要如何争呢？

她淡淡倾了口气，连日赶路，又兼耗费心神，实是累得很，阮敏之和裴夫人看出她的心事重重，耐心宽解了侄女儿，让阮蟾光不必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叮嘱她早些回去歇着，有什么事日后再说。

阮蟾光谢过四叔和叔母，回到卧房后沉沉睡了一夜，第二日用过早膳，坐车前往方府去给顾傲霜请安。

她到时，方府门前正停了一队人马，她才知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顾傲霜早算准了甥女今日会来，早命方府管家等在门前，见阮蟾光下车，管家上前请她进门。

进门时，顾傲霜正含笑坐在主位，同一个年轻人说着话。

那人生得气度恢弘，光彩耀目，举手投足间带着与生俱来的质性高贵与风流。见到进门来的阮蟾光，他在适度打量后收回目光，对她微微颔首一笑。

阮蟾光早听方府管家说了安北侯世子宁熠前来拜访顾傲霜之事，昨日在渡口遇到时她便猜到宁熠途径汝阳，必会来方府拜见姨母，不想今日会这般凑巧地遇到他。阮蟾光先给顾傲霜请了安，又给宁熠见礼：“蟾光见过世子。”

宁熠摆摆手让她免礼，食指上一枚血玉扳指闪耀着烁烁光芒，“五妹妹客气了，才正和夫人说起昨日渡口之失，下边人不仔细，不慎冲撞了五妹妹，未想五妹妹便来了。”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倒是白受了世子的贵礼，教蟾光心下不安。”阮蟾光淡淡道。

宁熠拨去茶盏中的浮叶，浑不在意道：“不过是些寻常玩意儿，拿着玩儿罢了，难得五妹妹喜欢。若早知是你，定会叫人多送些。”

他谦逊儒雅，语调温和，对着这个小了自己十几岁的小女孩并没端什么架子，因是娣妇之妹，颇显友好之意，谈笑时如同跟自家小妹说话一般，知道女孩子喜欢那些珠贝摆件，还命人事后多备些送到阮府去，让阮蟾光和姐妹们分了玩儿。

“世子客气了。”阮蟾光福身答，礼数周到得一分不差。

她小小年纪，因为当家早，在见客时颇有些一本正经，顾傲霜知道甥女本性是有些怯生，笑说：“世子不是外处，教你收着便收着吧！”

“是！”阮蟾光微微点头。

三人简单说了几句话，宁熠便要起身告辞，梁朝虽不若前朝男女大防严重，但见未婚少女前来，宁熠一成年男子也不好一直在顾傲霜处叙话，左右今日心意已经带到，便婉辞了顾傲霜的留饭和相送。

出门时，他经行阮蟾光身边，轻轻颔首留下一个和煦近人的微笑，带着身后的冷面护卫离去了。

阮蟾光目送宁熠出了门，反身依偎到顾傲霜身边，和姨母说着这些时日在定州的事情，并带来了顾维长的亲笔信。

顾傲霜展信大体看过，狭长的凤眼扫过阮蟾光，她本想以甥女嫁入顾氏，怎料甥女竟是对两个侄儿都无意？顾维长在信中对小妹如何惋惜此事且不说，她问阮蟾光：“蟾光可有何中意之人？”

兴庆王求亲之事顾傲霜已然听说了，姐夫虽然拒了婚事，但甥女日后花落谁家尚未定下，兴庆王以此事拉拢姐夫不成，未必会善罢甘休，顾净霜已是想到接下来甥女的婚事恐会棘手。她原想着两个侄儿好，可与兄长提上一提，若蟾光嫁入顾氏，定是皆大欢喜的归宿，谁知甥女和两个侄儿竟然都是无意呢？

阮蟾光低下眼睛笑了笑道：“甥女日日在姨母眼前，若有中意之人，姨母会不知道？现下父亲即将回中州，四叔说届时六哥会一并返家，要于汝阳为六哥筹办婚事，我想着还是先等六哥成婚再说吧！”

阮纬与王家娘子的婚事早就该办了，因他一直在军中抽不得身才推迟至今，现下阮敏中辞官归乡，阮纬也告假一同返回，阮王两家便将婚事定在了这年冬月。

长幼有序，顾傲霜想着也是这个理，她给阮蟾光理理乌黑的蝉鬓，疼惜道：“过些日子刺史夫人要于府中举办赏菊宴，姨母特地命人给你做了几身鲜亮衣裳，等下蟾光去试试。我甥女生得这样好，到时姨母定要为你择个合心意的好夫婿，便是你父亲嫌我多事，蟾光的婚事姨母也管定了！”

“谢谢姨母！”阮蟾光柔柔一笑靠在顾傲霜怀里，心头却对此兴致缺缺。

她正午返回阮府时，正逢族里下学，虎球宝背着小书包远远地就看见了阮蟾光，顿时兴高采烈地飞跑过来大喊：“姑母！”

昨日阮蟾光返家睡得早，没能等到虎球宝下学，今日虎球宝去上学时，她还没醒，从阮蟾光去定州，姑侄俩已经小一月未见了，她欢笑着蹲下身将软绵绵的胖娃娃抱在怀里，“哎呀，想死姑母了，快让姑母看看，我们虎球宝长高了没？”

虎球宝龇着牙笑得见牙不见眼，“姑母走了我天天量，这个月又高了一寸，勉求叔叔也长高了。”

“是吗？让姑母看看。”阮蟾光比对一下，果是高了些，“最近有没有好好读书，功课落下了没？”

“没有没有，我读书，您放心！”虎球宝骄傲地一拍小胸脯，“先生时常夸我，姑母，您说过的，若我这些日子好好读书，就带我去天香楼吃酱肘子，可要说话算话哦！”

阮蟾光捏捏他白嫩透亮的小鼻间，“好好好，改日休沐就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