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的门虚掩着,留出一道窥探的缝隙。许昭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悄悄向内望去。
月光如水,勾勒出陆见深挺拔却略显孤寂的背影。他背对着她,正在讲电话,低沉的声音被夜风裹挟着,零碎地传来:
“……之遥,别闹了……我现在有场合……”
那个亲昵的称呼,像一根浸了冰水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她借酒精构筑起来的、脆弱而勇敢的泡沫。沈之遥。那个众人口中与他天造地设的名字。
就在这时,陆见深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身后的注视,通话声戛然而止。他猛地回过头——
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躲在阴影里的她。
许昭年无处遁形。喝下去的酒此刻全涌上了头脸,双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一双眼睛在夜色里湿漉漉的,异常明亮,却又写满了惊慌与一种豁出去的莽撞。夜晚城市的霓虹在她身后汇成一片遥远而模糊的光海,映得这方露台愈发清冷。冰冷的寒风卷过,激起她一身战栗,酒精带来的虚假勇气与内心深处真实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微微发抖。
他看着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对着手机那端简短地说了句:“我这边有点事,先这样。”便挂断了电话。
“喝多了?上来吹风醒酒?”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时间不早了,露台风大,容易着凉。”
他的语气,是上司对下属最寻常不过的、带着距离感的关心。说完,他便迈步,准备如同擦肩一个真正的陌生人般离开。
“陆见深!”
她脱口而出,叫了他的全名。声音因紧张而带着细微的颤音,在这寂静的露台上却格外清晰。
他脚步一顿,回过身,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询问和不易察觉的审视。
许昭年迎着他的目光,身体因为寒冷和激动而轻轻颤抖,但眼神里却迸发出一种异样的坚定。她知道他们之间隔着天堑,她的喜欢卑微如尘。但在这一刻,酒精模糊了阶级,放大了执念,她只想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叫许昭年的人,纯粹地、安静地,喜欢了他很多年。至少在这一刻,在喜欢面前,他们是平等的。
“我……有话想对你说。”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感觉肺部都跟着刺痛起来。
他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催促,也没有靠近,如同一个耐心的观众,等待一场早已知道结局的演出。
酝酿了无数个日夜的话,堵在喉咙口,几乎要让她窒息。最终,她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用尽全身力气,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
“陆见深,我喜欢你。”
“喜欢了你……很多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陆见深脸上清晰地掠过一丝错愕。他或许是想起了会议室角落里那个总是低着头的沉默身影,或许是惊讶于她此刻破釜沉舟的勇气,又或许,只是单纯被这突如其来的、不合时宜的表白弄得有些意外。
那抹惊讶只存在了短短几秒,便消散在他深邃的眼底。他沉默着,那短暂的几秒钟,对许昭年而言,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依旧冷静、礼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许昭年,”他叫了她的全名,如同她刚才那样,“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抱歉。”
他没有给出任何理由,没有提及沈之遥,也没有轻视她的感情,只是用一个最标准的、无可指摘的拒绝,为这场独角戏画上了句号。
“很晚了,回去吧。”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推开通往喧嚣世界的门,身影彻底消失在光影交织的走廊尽头。
露台上,只剩下许昭年一个人,和呼啸而过的、更加刺骨的寒风。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过了好久,嘴角却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出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她笑了。
眼泪却同时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热烫的,与脸上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撕裂,钝痛一阵阵蔓延开来。
但这个结果,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从她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他的那一刻起,从她听说沈之遥存在的那一刻起,这个结局,就已写好。此刻,不过是终于上演。
她所有的勇气,都在刚才那场短暂的告白中消耗殆尽。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奇怪的平静。
她终于,亲手为自己无疾而终的暗恋,签下了死亡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