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令夕不改 第8章 Chapter8

“你看，那个穿8号球衣的就是裴令。”

韩昶瞄了一圈，手指了指远处正带球飞跑的黄色身影，尽心尽力给好兄弟科普，“怎么样，是不是很酷，很帅。”

即使初秋了，太阳光还是很刺眼，赵勖把手搭在额头上，往韩昶指的方向看过去，距离有些远，但也不影响他在球员里一眼就看到大家口中所指的裴令，单就身高来说，那真的是鹤立鸡群。

裴令做了几个假动作骗过对方，接着把球传给不远处的队友，然后避开对手包围往球门冲去，队友瞅准时机，又把球踢给他，对方12号球员立马跑来截球，裴令眼疾手快，一脚射门，对方守门员没有扑到球，只能眼睁睁看着球入门。

现场围观的学生立马沸腾，加油助威的声音久久没停下来，赵勖顶着太阳围观了后半程比赛，最后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确和三好学生奖状上说的一样：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说起来还真的要感谢他。”赵勖一想到以前种种，还是觉得无比庆幸。

乔朝疑惑问道：“为什么要谢谢他？”

他们两个好像除了车棚那一次，之后也没什么交集，初中和高中部除了学校举行的一些特定活动，那是八竿子都打不着。

赵勖笑了笑，“说来不好意思，就是咱俩结下‘梁子’的那天晚上，我才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的。”

上面也提到了，彼时的赵勖在学校里就是混不吝，这也不是没缘由的。

十岁那年，赵勖的父母闹离婚，法院把他判给了他爸，他爸一心忙着做生意，压根没时间关心他，只给自己儿子找了个保姆照顾生活起居。

他妈妈离婚后拿了一大笔赡养费，过不久再婚又生了个女儿，再也腾不出时间对前儿子嘘寒问暖。

少年的心无处安放，就像漂泊无根的浮萍，总想抓住点什么证明自己并不是不被需要的人，一上初中，他的叛逆期也随之而来，书也不好好念了，就和韩昶几个人整日在校内外乱逛，有时候捣点乱，打发无聊的时间。

一开始只是想整出点事，好让他爹妈来管管自己，只是他妈从来没出现，他爸更直接，在老师办公室硬生生抽断了一根昂贵的裤腰带，“啪、啪、啪”的声音传遍了整座教学楼。

从那以后，赵勖就真的彻底放飞自我了，抽烟、喝酒、打架斗殴......真算的上劣迹斑斑，要不是他爸找了点关系，他早就被退学了。

“曾经我还觉得这些行为挺酷的，觉得自己变成了和大人一个样。”赵勖的眼底里有水光一闪而过。

乔朝没想到曾经桀骜不驯的男生，还有这样复杂的过去，也难怪那时候她总能不时看到他上课时间还在教室外瞎晃悠的身影。

“还好现在都过去了。”乔朝觉得此时最好不要去探究一个男人的脆弱，所以只轻轻安慰了这么一句。

赵勖抿了口咖啡，再抬头时眼睛里已经没了泪水，只是释然笑了下，“长大了才发现，与其奢望别人爱你，倒不如自己珍视自己。”

乔朝点头，这个她深有体会，乔博侠可不就是对自己这个女儿不闻不问么，但也不妨碍她自珍自爱。

“那......这和裴令有什么关系？”乔朝好奇，那天晚上裴令到底怎么着他了。

赵勖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尖，才缓缓说出缘由。

就在那场运动会后没过多久，应该是冬天，赵勖那段时间大多都安分待在教室里，等着晚自习结束才回家，不是因为他醒悟了决心要奋发而起什么的，而是一到冬天，赵勖干什么事都不得劲，那还不如就在教室里就着老师的讲课声睡大觉。

这天晚自习结束人都走得没影了，赵勖和韩昶才慢吞吞下了楼，去车棚取自行车。

等他们到了车棚时，只剩零星几个人，江南的冬天非常湿冷，教室里要是不开空调，那都得抖着腿上课，教室门要是不小心把缝开大了，那冷气是直往骨头里钻，所以大家都想赶紧回家吃口热乎的夜宵再上床睡觉。

车棚建在教学楼后面，有些年头了，有几盏灯坏了学校还没修，棚里有些暗，要找车还得借着点路灯的光。

赵勖正往他们班级的车位走，身旁的韩昶捅了捅他的胳膊，他回头看韩昶，只见他一脸神秘兮兮的，手指了指车棚。

他顺着韩昶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灯光昏暗，但隐约也能看到是两个正在取车的女生。

“怎么了？”赵勖问他，“不就两个人，干嘛这么鬼鬼祟祟？”

韩昶压低了点声音，“你懂什么呀，那女生是一班的乔朝。”

像他们这种落后生，在老师眼里无可救药的存在，是不可能和这种尖子班有什么瓜葛的。

“那又怎么样？”赵勖对这种做什么事都规规矩矩的好学生不感兴趣。

韩昶道：“别啊，她可是咱们年级公认的美女，正好趁这个机会，咱们去认识一下。”

“无聊。”赵勖甩开他的手，他对美女不感兴趣，“要去你自己去，我要回家睡觉。”

赵勖说完这话拔腿就走，韩昶一把拉住他，“到底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别走。”

刚走出两步的赵勖又默默退了回来，韩昶把胳膊搭到他肩膀上，“咱俩就数你长得不赖，你帮我要个联系方式？”

赵勖觉得自己十秒前答应他这个无理的要求一定是因为自己太想回家睡觉了，可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嗨，在找车呐？这么暗怎么看得清，我给你们照照。”赵勖一副自来熟的语气，还很贴心地掏出手电筒给对方照明。

对面两个正在找车的女生闻声抬头，尤其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眼中带着些防备，赵勖不由地多看了两眼，只是这一瞥才觉得韩昶真没骗自己。

本来他还不知道哪个是乔朝，但一看到马尾辫女生那张明媚的脸时，不用韩昶点名，他也认出来乔朝了。

虽说所有学生都穿着学校发的宽硕肥大的蓝白校服，但不可否认，有些人就是叫花子打扮那也是闪闪发光。

赵勖不自觉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愣在那儿忘记了说话，只眼睛定定地盯着乔朝看。

韩昶见他不说话，推了他一把，赵勖才反应过来，只是这次比刚刚的敷衍态度立马认真了不少，他伸出手，有些紧张，“我......我是五班的赵勖！”

“嗯，你好，有什么事吗？”乔朝没有回握对方的手，只是面上带着警惕。

赵勖听乔朝跟自己说了话，更紧张了，舌头都快打结了，“没、没......没什么，就是......”他想了想措辞，“我说想说，咱们能不能交个朋友？”

可乔朝这种事儿遇到的太多了，只是语气平静地抛给他一句，“同学，与其浪费时间在这儿和女同学攀扯，还不如把时间多花在学习上。”

赵勖沸腾的血液被乔朝那毫无波澜的眼神给浇了个透心凉，他长大到现在还没人这么无视自己，加上韩昶又在一旁拱火，“赵勖，你不行啊，这还有你拿不下的人呐？”

受不了激的赵勖，少年心气一下子上来了，他一把抓住乔朝的自行车车柄，吊儿郎当道：“只是交个朋友而已，这还不给面子？”

“放手！”乔朝杏眼圆瞪，只是这副表情在赵勖看来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你们是几班的，再不让开，我们就喊人了啊！”一旁的苏菁从没遇到这种事，有些急了，说话都带了些磕绊的哭腔。

可赵勖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反正你这个朋友我今天交定了。”

“好啊，不就是交个朋友而已。”

嗯？赵勖没想到乔朝突然转变了画风，此时她表情轻松自在，甚至嘴角还扯出了一丝微笑的弧度。

“重新认识下，我是乔朝，这是我朋友苏菁。”乔朝很大方地伸出手。

赵勖觉得眼前有些冒粉红泡泡，脑子里晕乎乎的，手也不听使唤地伸了过去，却没想到手被握得生疼，感觉骨头都快断裂了，粉红泡泡被击得粉碎，一个女孩子手劲怎么会这么大？

转头又觉得不对劲，这手比他还大，这时他才回过神来，不知什么时候有个人站在了他面前，他此时握着的，就是这个人的手。

赵勖顺着此人手臂向上望去，一看吓了一跳，这不是裴令吗？大晚上的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手掌骨裂般的感觉并没有因为裴令的撤手而消散，反而一直隐隐泛疼，他忍着痛凶巴巴地问乔朝，“怎么，还找人来替你出头啊？”

乔朝并没有回他，而是用手抵着嘴巴在忍笑，见到这一幕，赵勖觉得自己的尊严被人踩在了泥水里，这脸色跟打翻的调料盘，青一阵紫一阵。

“以后别再骚扰她。”裴令眉头都没动一下，冷冷地丢下这一句话就带着乔朝她们离开了。

即便车棚里再昏暗，赵勖还是看清了裴令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常人对他的鄙视、看不起、厌烦，只有......无视。

赵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那种感觉，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蚂蚁之于人类，人类永远不会担心蚂蚁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也同样对蚂蚁不会产生任何感情。

这种感觉比看不起一个人还要来得更糟糕，因为在对方来看，你的存在压根不值一提。

那天晚上他怀着什么心情回家的至今记忆犹新，这之后他就再没鬼混过，而是认真上课，恶补知识，还破天荒让他爸找了家教老师，成绩也慢慢由吊车尾爬到了班级前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