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令夕不改 第33章 Chapter33

徐家这一代就徐惟这么一个独生子，在他之前本来还有个姐姐，可惜八岁的时候生重病死了，从那以后夫妻俩的关系降到冰点，后来还是徐惟的出生又重新支撑起了这个家。

因着只有徐惟这一个孩子，只要徐惟不走弯路，基本他想做什么，夫妻两个都会支持，可是现在他居然说要出国，还是去那种战乱频频的地区，俩人说什么都不肯同意。

随着梅雨季节的到来，外面的雨断断续续就没停过，室外一片高温湿热，屋内却静悄悄的，只有猫偶尔路过客厅时发出的“喵、喵”声。

客厅挑高的天花板上垂落的巨大海蓝色水晶灯散发着柔和的光，只是沙发上坐着的人脸色却都算不上好看，作为发起这次家庭战争的‘罪魁祸首’仍在试图说服自己的父母。

“我都了解过，那地方虽说不算多好，可也不像人们口中说的那么可怕，而且只是去一年。”徐惟仍然是一副温和的口吻，从他脸色看不出丝毫的愠色。

徐定周的头发当初因为女儿的离世当即就白了一半，当初要不是忙于工作，对孩子关心不够，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此时面对儿子的固执，他心里说不出的苦涩，他只能把眼光投向妻子，希望她能说服孩子。

沈怀妗的眼睛早就红了一圈，可她明白只要徐惟决定好的事情，就没有退步的可能。当初他们让美珠给小惟介绍女朋友，就是想着要是国内有小惟喜欢的人，说不定他就会打消出国的念头，可现在她还没看到丁点曙光，这边徐惟却已经辞职准备出国了。

沈怀妗墨绿色的裙子上早就滴了无数的泪水，此刻深色一片，“惟惟，你就不能为了爸爸妈妈，不去国外吗？我们已经失去了你姐姐，不能再承受失去你的痛苦了。”

即使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格，可她还想再试试，沈怀妗不能眼看着他去那炮弹不长眼的地方，如果是为了帮助那些穷人，那他们可以捐钱给红十字会，多少都可以，可她只剩这一个儿子了。

“妈，对不起，我这么大了还要让你们替我担心，让你们失望了。”

徐惟看着他妈伤心的样子，心里也难受的厉害，作为儿子不能陪伴在他们身边的确不孝，可他有自己的人生理想，他不愿意终其一生被困在狭窄的天地里，他想出去感受真实的世界。

徐美珠和她丈夫只是坐在一旁没有插话，看自己侄子这样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谁劝都没用。

“如果你坚持要去，那我们从今天开始不会支持你一分钱。”徐定周压抑着怒火开口道。

听完儿子的话又要流泪的沈怀妗被丈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惊住了，要是家里不给予经济支持，一旦儿子真出国了，他在外面的日子不就更不好过了吗？

“我可以。”

徐惟不假思索就给了肯定的答复，既然做出这个决定，很多的现实问题他都已经考虑到了，工作的这些年他也有些存款，而且MSF每个月都会给医生发一笔经济补助，就算不动父母这些年给的钱，一个人也够用了。

徐定周见没用金钱卡住儿子脖子，脸登时都变绿了，愤愤地甩下一句“你就算死外面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离开了。

徐美珠从没见自己哥哥气成这样，以前公司快破产那会儿，所有人都愁云惨淡的，他每天没事人一样，反倒还会笑呵呵地安慰家人，可见徐惟这次是真的把他爸的心给伤狠了。

徐惟知道现在没办法改变他们的想法，但着急也没用，他抽了张纸递给他妈，因为他妈的眼泪又跟断线的珍珠一样扑簌地往下掉，从小到大只要他妈想阻止自己做什么事，都会发起眼泪攻势，而小时候的徐惟总是心疼他妈，最后以妥协收场。

可现在他早已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亲情没法一辈子捆绑住一个人的双手双脚。

“姑姑，你替我劝劝我爸，你说的话他还是可以听进去几分。”徐惟转头对着徐美珠道。

“哎，你和你爸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徐美珠重重叹气，这两个人都是犟种，不过哪有拗得过孩子的父母，她哥大概率会是妥协的那一方，“嫂子，既然小惟想出去，那就让他趁年轻出去看看。”

沈怀妗白皙的脸颊上此时泪水斑斑，她用手巾轻轻将眼泪擦掉，免得再在小姑子俩人面前失态，可声音到底还是有些哽咽，“这些事再说吧，我先上楼了，你和孝先今天留下来吃完饭再走。”

“还有......这件事别跟爸妈他们讲。”要是这事让俩老人知道了，家里闹翻天不说，他们都年迈了，身体都不一定能扛得住。

说完话，她也没看徐惟一眼，就往楼梯那儿走去。

一场对话不欢而散，徐惟回到房间时才看到乔朝发来的信息，笼罩在头顶的乌云一下子就散开了，脸上露出这段时间来罕见的笑容。

双方都是行动派，很快就敲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徐医生是申市本地人，口味偏清淡，乔朝就选了家评分很高的专做淮扬菜的餐厅。

周五晚上乔朝不用值班，所以早早出了医院，赶往约定的地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提前到了，没承想在预定好的位置上，徐医生早就坐在窗边悠闲地喝着茶了。

正看向窗外出神的徐惟察觉到有人走近，他方向茶杯，看向门口的方向，赫然看到乔朝正朝着自己走来。

徐惟对她露出一丝微笑，“你来了。”随即起身走到对面替她拉开椅子好让她落座。

乔朝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承徐医生的情真的太多了，其实一顿饭压根回报不了当初他对自己施加的援手。

“你来了多久？”落座后，乔朝问道。

“没多长时间，就比你早到那么一丢丢。”边说话，徐惟还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了个没多少的手势。

其实在来的路上乔朝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也不知道徐医生会不会因为离职而心情抑郁，可看他现在还能对自己说笑，她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那个......”乔朝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这话该不该问。

俩人虽然席间大部分时间是在专心吃饭，可徐惟的关注度却也大都时间放在了乔朝身上，见她此刻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便放下筷子，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离职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乔朝惊讶地看向他，随即点点头，“你方便和我说说么？”

徐惟仰卧在椅背上，轻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觉得那些人更需要医生。”

这次乔朝没有觉得惊奇，因为徐医生的想法和自己所猜的不谋而合，选择去那种随时都要面临生存条件考验的地方，必定不是为了沽名钓誉亦或是金钱，而是内心有着更加崇高的使命感。

乔朝点点头深表赞同，“你爸妈是什么态度？”乔朝又问了一个自己比较关心的问题，毕竟要做这样的决定，父母那边的阻力肯定很大。

说到这里，徐惟脸上难得露出一副苦笑，“我是独子，可想而知他们肯定会极力反对。”不然半年前他就可以前往海地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先斩后奏？”这可是最最下乘的方法了。

徐惟不由笑了，要是真那样做，他爸妈指不定这辈子就真的不认自己这个儿子了，“那肯定不会，你听说过铁杵磨成针的故事吧，我爸妈他们就是纸老虎，我估计这段时间再来个临门一脚，他们也就同意了。”

要是沈怀妗和徐定周两人听到自己儿子在外人面前是这样编排他们的，指定会来句“白眼狼”，外加经济支持统统撤回。

不过这话徐惟也就在乔朝面前说说，回家他还得再接再厉地磨针。

乔朝不由陷入了深思，要是换成她这样做，真预想不到到时候爷爷奶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要是你顺利出国了，到时候可别忘记和大家联系呀。”乔朝说道，这话并不是敷衍，虽然她和徐医生认识的时间不长，可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知道徐医生是个顶温暖顶善良的人。

乔朝希望这样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能一直平平安安。

徐惟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透过蒸腾的水汽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对面的人，乔朝是他从出生以来第一个心生好感的女人，也许终其一生也是唯一一个。

警察局的那天晚上，徐惟没有忽略乔朝在见到裴令那一瞬间眼睛里的讶异和惊喜，后来又变成了生气，只是乔朝自己都不清楚短短的几秒钟里，她的情绪起伏竟然因为一个人的到来变化那么大。

徐惟不愿意承认自己比裴令差，可和裴令站在一起时，乔朝的目光总是瞥向裴令的那一边，在医院病房时也是一样。

如果乔朝没有喜欢的人，他或许还可以追求她，可她有喜欢的人，虽说那人看起来待人有些冷漠，但对乔朝的关心却是实实在在，他不想改变她的意志，也无法为了她而放弃自己的理想。

“你......”徐惟努力克制住想要脱口而出的话，改了话锋，“放心吧，一定会的。”

一出大门，热浪扑面而来，雨水夹杂着泥土的土腥味，构成了江南夏季独有的雨季。

徐惟看着这一时半会都可能停不下来的雨，转头对乔朝说道：“我送你回去吧。”